四點過，太陽依舊很毒。

    葉宸燒了一壺茶水，叫上葉星過來，一起到水庫上遊放生甲魚，然後去茶山采摘茶葉。

    夏季氣溫高，日照強度大，茶葉生長快速。嫩芽瘦小，葉薄，紫芽較多，製成的綠卡外形輕飄，香氣不濃，滋味苦澀，少了春茶的鮮爽和秋茶的青綠，但製作紅茶非常不錯，可惜的是，這邊少有人喝紅茶，製茶廠的紅茶產量也非常有限。

    夏季采茶，一芯多葉，挑最細嫩的下手，也能製出好茶。

    “采茶這麽辛苦？一斤茶葉能賣多少錢。”趙吉陽摘了一把茶葉放到葉宸腰間挎著的竹籃裏，問道。

    “夏季茶葉，一斤幾塊錢到十幾塊錢，像是我們采的一芯多葉，應該能買到十幾二十塊錢，不會超過三十？”葉宸不太確定，看了看葉星。

    “差不多這個價格。夏季茶葉生長快，采摘沒有春茶和秋茶那麽多要求，甚至能直接用鐮刀割，隻要葉子嫩綠的就行。”葉星對茶葉的行業，了解比葉宸多點，道：“老爺在的時候夏茶也賣，尖貨三十左右，平貨五六七塊錢。”尖貨是帶葉尖的茶葉，一般一芽一葉或者一芽兩葉。平貨是茶嫩葉，一枝新芽長可十幾厘米甚至二十多厘米，隻要茶葉嫩綠就行。幾塊錢一斤……

    尖貨全是手工采摘，平貨可用到采茶機，或用鐮刀。手工采摘，夏季茶葉一人一天最多六七斤了不起，使用機器就不說了，用鐮刀，如果是管理起來的茶園，一人一天五十斤不在話下。用鐮刀割，都是等新芽長到一定高度再動手。

    茶山的茶樹，老爺去世後就沒怎麽管理，茶樹的枝條參差不齊，采摘起來費時費力。

    天色將暗。

    趙吉陽手機響了起來，接通diàn huà，看向葉宸吐了吐舌：“我爸打來的diàn huà，讓我回去吃飯了。”

    葉宸看了看采摘的茶葉，四五斤的樣子，足夠練手了。

    回去家裏，葉宸將冰箱裏剩的幾朵鬥雞菇拿了出去：“一個人開車注意點安全。”

    “嗯，明天還去山裏撿蘑菇嗎？”

    “我一個人去就好，你明天睡個懶覺……”

    “那我中午過來吃飯，一個人懶得做飯。”

    “好。”

    目送趙吉陽離開，葉宸拿著茶葉去了四爸家裏。

    “四爸。”

    四爸正坐在門口抽著煙：“葉星說你教他製茶，我能看看。”葉家製茶，傳男不傳女傳大不傳小。四爸想學製茶，老爺就是不教，以至於四爸和老爺的關係一直不好。

    “當然，我怕葉星弄不來，還要麻煩四爸幫著燒火。”

    製茶第一步，洗鍋。

    最好是柴火灶，大鐵鍋。

    倒入半鍋水，燒火。

    火初燃燒，難以掌握火勢。鍋裏有水，進一步清洗大鍋。

    燒火用木材，燒出炭。

    四爸沒有太多言語，顯得小心翼翼，神情中似乎帶著一份虔誠和敬畏。

    葉宸在旁邊觀察火勢：“火適當的大一些，明火接觸鍋底。”

    “行。”

    看四爸穩定住了火勢，葉宸將鍋裏的水舀了出來，待鍋裏的水燒幹，倒入采摘回來的茶葉，用竹筷反複翻動，直到將茶葉炒軟。

    炒軟的茶葉盛出，裝入簸箕。

    “葉星，洗一下鍋。”

    “收到。”

    葉宸將簸箕端到四爸燒火的這裏，用手揉搓起來。

    這一步叫搓茶。搓茶要趁熱，用手反複揉搓，跟揉麵差不多，但要掌握一個度，不能搓壞了茶葉。

    老師傅可以直接忍受剛出鍋茶葉的高溫，不怕燙傷。葉宸也能……

    懂事起，老爺就開始教自己製作。搓茶這一步，以前老爺是逼著自己幹的，一雙小手燙傷的厲害，媽媽和老爺吵了一架，這才在搓茶前先用手浸濕冷水……

    現在，手上皮膚老氣了很多。依舊很燙手，能燙傷手，卻能忍住了。

    一直反複揉搓，速度要快，這樣一來才能承受住滾燙的茶葉。感覺茶葉涼了之後，將揉成團的茶葉散開，再次入鍋裏炒熱，取出來再次揉搓……攤涼。

    如此反複三次。

    “四爸，火小一點。半指明火，火焰不能碰到鍋底。”

    “行。”四爸的眼眶有些濕潤，可能被煙熏了……快速地退出柴火。

    再入鍋，炒熱，取出塑形。

    揉搓變成揉撚，通過利用外力作用，使葉片揉破變輕，卷轉成條，體積縮小，且便於衝泡。

    不同時期的茶葉有不同的工藝，一芽多葉，長度兩到三厘米。塑形可分兩道工序，第一道成條，第二道成卷。

    這對手法的要求很高，稍有不慎就會破壞茶葉，衝泡以後，燙中茶葉能看出明顯殘缺。卷成長條，衝泡後茶葉自然散開，像是剛采摘下來的茶葉。塑形第二步的茶葉，葉子緊緊抱住茶梗，成螺旋形狀。泡水自然散開，梗在下，葉在上。衝泡的時候，茶葉自然散開，如水中綻開的花朵。

    像是葉宸老爺製作的茶葉，采摘的茶葉入鍋炒熱能達到七次甚至九次，製作的茶葉凝而不散，那是炒了一輩子茶葉才能達到的境界。這點上，葉宸的火候差太遠了。

    能達到葉宸老爺如此境界者，整個青山鎮恐怕就寥寥數位老者。

    每道工序要求的火候不同，手法也不同。

    經過五遍反複炒、搓、撚過程後，將塑形後的茶葉放入熱鍋內，輕輕地來回翻動五到十分鍾，接近幹燥時停止翻動，避免破碎。

    最後熄滅明火，用灶內餘燼烘幹。

    攤涼，封入罐中。

    “炒一鍋茶這麽麻煩？”葉星取了些茶葉：“泡水試試，能不能達到老爺的境界。”

    “差遠了，看鍋裏留的殘渣就知道。”葉宸搖了搖頭。

    葉星在玻璃杯裏泡了茶葉，至少有如花朵綻放的景致，不算太差。湯色碧綠清澈鮮明，水色濃厚……

    香味略微清濁。

    不過剛炒製的茶葉，香氣沒有沉澱下來很正常。

    新茶的火氣重，特別是剛炒的茶葉，喝了容易上火。幾人就圍著玻璃杯的茶葉看了又看，品相還算不錯，有那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