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
字數:4770 加入書籤
溫友覺得自己今天的遭遇跟起床聽到喜鵲叫可能有關,自己已經默默無聞的沉寂了至少三十年了,沒想到讓這個年輕人看出來一些端倪。
溫友先是把茶杯端起來而沒有喝,先是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地仔細看了一番,“好茶具!”說完才小口泯了一下茶杯中的茶湯。“好茶!”
“哦?溫老師懂得這些?”鄭旭東問道。
“皮毛,皮毛,年輕的時候聽過一位老的製壺手藝人說過一些製壺的一些閑聞野趣民間收藏的軼事。很多年了,今天得見一把這樣的茶具才體會到當年老藝人所說的好茶具上手之後的那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啊。。。說多了,讓老板見笑了。”溫友一副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不太懂這些,溫老師能給我講講這把茶壺嗎?”鄭旭東跟他閑聊道。
溫友看了對麵的鄭旭東一眼,從這個小老板的眼睛裏看到的就是那種真誠,所以漸漸地放下心來,“好吧,如果老板不嫌棄我這個老頭子嘴碎,我就叨咕兩句,純當娛樂吧!”說完小心翼翼地把擺在桌子中央的那把茶壺輕輕地拿了起來,然後上上下下地仔細看了一番,足足看了兩分鍾,才把茶壺再放輕輕地放在石桌上,用手習慣性的扶了一下剛剛出去新配的無框超薄樹脂鏡片,這個眼鏡戴上臉上輕得就跟沒有一樣,而鏡片卻又清晰異常,心想“果然是一分錢一分貨啊!”
“溫老師,眼鏡還滿意嗎?”鄭旭東插話問道。
“滿意,滿意,太滿意了,就是。。。”
“怎麽如果還有什麽要求就提出來。”鄭旭東看到溫友吱吱唔唔的樣子問道。
“沒,沒,沒,老板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就是太貴了!一副鏡子竟然要二千多塊錢,都趕上我半個月工資了。”
“喜歡就好,現在說說這套茶具吧。”
“好,既然老板想聽,我就說說。”溫友仿佛找到了當年給學生講課的那種感覺,站在講台上看著台下百十來雙渴望知識的眼睛,好懷念那種時光,講之前他先輕咳了一下嗓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套茶具應該是清代早期製壺大師陳鳴遠的作品了,是個老物件,可是有些年頭了。”
“哦?你是怎麽判斷的呢?”鄭旭東有些好奇地問道。
“老板,您看這個壺底有款兒啊!看到了嗎?”說著又把茶壺從桌子拿起來端在手上,讓鄭旭東看這個壺底。
“看到了,上麵刻著的是。。。壺。。。隱。。。對,壺隱二字。”好在鄭旭東跟他爸爸學過小篆,要不然還真不認得這兩個字。
“老板好學問,這兩個字是用小篆刻上去的,沒想到老板還認得。”
“嗯,家父是研究古中文的,當年跟著學過一些。溫老師你繼續說這壺。”
“你叫我老溫就行,溫老師不敢當!”溫友苦笑著說道。鄭旭東什麽也沒說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老板,據我所知,壺隱是陳鳴遠的號,陳鳴遠這個人是清代早期康熙年間人士,字鳴遠,號鶴峰,一號石霞山人,又號壺隱。他善於製壺、杯、瓶、盒,製作的手法在徐友泉、沈子澈之間。但他對自己的作品要求非常嚴格,做出來後一旦不喜歡就會親手毀掉,所以他的作品流傳下來的甚少,所以江湖上有“宮中豔說大彬壺,海外競求鳴遠碟”之美譽。它的作品款式書法比徐友泉、沈子澈還好,大有晉唐時期的風格。這把壺現在來說不多見了,剛才聽老板說是朋友送的,那這個朋友送的這個禮可不輕啊!”
“嗯。。。這是我的一個商業上的合作夥伴送給我的,我也不知道多少錢,另一個人送給我的就是剛剛喝的茶葉。”鄭旭東說完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哦!這個茶葉也是別人送的?你的好朋友真多。”溫友喝了一口茶水後感慨地說道。
“哦?為什麽這麽說,說來聽聽!”
“老板,你今天喝的這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今年新采摘的明前龍井茶,而且還是頂級的那種,這種茶通常都是上拍的,市場價格應該在四到五萬元錢一斤。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鄭旭東即使對茶具、茶葉這些東西沒人才太大的研究,但這些頂級的好東西放在眼前也能看出來,用出來,喝出來,確實跟以前那些一喝到嘴裏就“苦嘰嘰”的幾百塊錢一斤的茶葉要好喝。
鄭旭東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就問道:“溫老師,聽你剛才在別墅設備間裏的談話你以前應該是研究核能物理的吧?”
溫友聽完他的話,眼睛直直的盯著手中的茶杯,慢慢的旋轉著手中的茶杯,撫摸著它就像撫摸少女的肌膚一樣,隔了好久沒有說話,鄭旭東也沒有催他,隻是在默默地喝著茶水,“核能物理,好多年沒有聽到這個詞了,我幾乎已經快忘了,嗬嗬!”溫友苦笑了一聲,“唉!這麽多年了還說它做什麽?已經過去了,我算一下。。。”說到這裏溫友掰了一會兒手指頭,“四十二年零七個月,我已經告別那個實驗室足足四十二年零七個月了,早已經把核能物理忘了。”
看到溫老師不願意再提這伯事,鄭旭東換了一個話題說道:“溫老師,家中還有什麽人嗎?”
“家。。。人!對了,我是有家人的。”此時的溫友就像著魔了一樣自言自語地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眼圈也迅速紅了起來,兩行熱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滴在石桌上他卻毫無知覺。
鄭旭東趕緊抽出幾張桌上的麵巾遞給對麵的溫老師,小聲地叫了聲,“溫老師!”看他沒有反應,稍微增加些音量,“溫老師!”
“啊。。。”溫友這時才如夢初醒地反應過來,接過鄭旭東手中的麵巾紙趕緊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不好意思,讓老板您見笑了。”
“沒有,是我不好意思,問到了一個溫老師比較傷感的話題。”
“過去了,都過去了。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既然老板問到了,我就說說我的經曆,要不然啊,再不說的話,就要帶進棺材裏麵去嘍!”溫友說到這裏抬起頭看著涼亭的上方,身子靠在椅子靠背上。手裏端著茶水慢慢地放在鼻子前麵聞了聞卻沒有喝,就好像旁邊沒有人隻有他自己一個人一般,“讓我想一想,那是在1944年年底,剛剛經曆1942年的那場大饑荒,我的哥哥帶著當年隻有不到三歲的我投入了國軍,可很不幸的是,仗打敗了,去了台彎,可台彎那時也經曆了一場暴風雨一般的清洗運動,我的哥哥在那場運動中入了大獄,好在他在入獄前塞給我二萬美元把我送出了國,我坐走私船去了浪漫國度--法蘭西,剛到法蘭西不久就從台彎人那裏得來消息,我哥哥已經被殺害了。。。”說到這裏溫友的眼睛裏又紅潤了起來,眼淚又開始一雙雙,一對對的流了下來,這次他沒用鄭旭東再給他遞紙,直接用袖子擦了擦,然後繼續說道:“那時的我已經沒有了牽掛,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好好學習,以後回到祖國的大陸,報效祖國,爭取早日完成兩岸統一,幹掉國軍替我哥哥報仇。終於我考上了法國最著名的大學巴黎綜合理工大學核能物理專業,並以優異的成績取得了博士學位。大家都知道錢雪森在美國千辛萬苦地回到國內報效國家,可當時他隻是千百個回國的代表。我當時帶著的新婚的妻子和剛剛滿月的孩子也回到大陸報效祖國。”
鄭旭東這才知道原來溫老師是老婆和孩子的。
“我成功地進入了原子彈研究小組,並在裏麵擔任重要的工作。時間來到了動蕩的那十年,我的一句原子能放出的能量大過太陽千百倍為我招來了殺身之禍。”
“哦?!可這句話沒毛病啊!你是搞核能物理的,這難道不是事實嗎?”鄭旭東疑惑地問道。
“老板,你想得太簡單了!那時我們的領袖就是我們最紅最紅的紅太陽,什麽能量能超過我們的最最偉大的領袖?這就是當年紅小兵邊扇我嘴巴子,邊不停地問我的一句話。”
“這完全是兩碼事嗎!!!簡直是豈有此理!”
“我被下放到黑省qqhe市邊批鬥邊進行勞動改造,我的家是湘省的,卻被下放到黑省那些年冬天我都不知道怎麽熬過來。終於在1975年的冬天,我的妻子再也經受不住他們的批鬥折磨,抱著我的孩子從五樓上跳了下來。。。從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經死了!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我的親人了。我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回國,在法國我的博士生導師不停地勸我留在法國會有更優越的生活條件,實驗條件,給下一代的接受最好教育的條件。。。可當時的我義無反顧的回到國內,下場就是。。。家。。。破。。。人。。。亡!”
“那後來你難道沒有平反嗎?”
“是的,後來我平反了,組織上讓我繼續我的研究工作。可我的那顆上進的心已經死了。我什麽也沒要,孤身一人來到魔都,忘記以前所有的榮譽,做一些簡單的工作隻要能糊口就行,隻想把這一生匆匆過完,然後就去那邊與我的妻子孩子相聚。沒想到。。。唉!今天的一句話讓老板您知道了我的身份。”說到這裏溫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把壓抑在心中這麽多年的話說出來,心情好多了吧!”
“是啊!心裏輕鬆了不少!好了,我回去工作了,謝謝老板為我配的鏡子和買得衣服。”
“溫老師,要不我給你換個更合適的工作吧!”(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