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斷雲走出船艙，忽然看到岸邊矗立著一個人影。

    他像是一塊鎮紙，壓住了紅楓綠水，因為他的存在，世界才變得沉重而真實。

    斷雲揉了揉眼睛，雖然看不清他的容貌，卻知道他腰間掛著刀，左手扶著刀鞘，挺胸揚眉，朝這邊望來。

    “兄台，請到船上一敘。”

    斷雲拱手相請，隻見那人恭敬地回禮，腳踩碧波，飄然而至。

    “光明司韓直見過少城主。”那人穩穩地落到了船上，目視斷雲，聲音如他的步伐一般地平穩。

    “原來是韓大人。”斷雲微微一笑，這人是高陽城光明司權力最大之人，是三品光明衛，身材高大魁梧，氣勢不凡。

    “韓某打擾了少城主的清夢，還望恕罪。”韓直歉然說道。

    “韓大人言重了。”斷雲搖了搖手，“大人請到裏麵來，也好讓斷雲奉上清茶一杯。”

    “不必了。韓某不請自來，是有幾句話要對少城主說。”韓直也是搖手拒絕了斷雲的好意。

    “大人請講。”斷雲神情不慌不忙，好似在與田間耕作的老農閑聊一般。

    韓直眼神一凜，坊間傳聞斷家少爺的修為一日千裏，今日一見，果真是今非昔比，非隻是修為，還有他的這份心性，也足以撐得起城主府。

    韓直略一沉吟，開口道：“少城主昨天把培花女妖押到了光明司，經過連夜審訊，培花女妖已經交待了部分事實。”

    “她交待了？”斷雲一臉期待的表情。

    “是的，培花女妖說，刺殺少城主一事，她是被李廣成收買的。”韓直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並沒有隱瞞。

    “啊？”斷雲輕撫額頭，驚訝地道，“怎麽會這樣，我與李大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為何要這麽做？”

    韓直心中冷笑，你殺了人家的弟弟，豈是無冤無仇，簡直是不共戴天。但他臉上卻沒什麽表情，平靜地道：“少城主所言極是，光明司也覺得不能憑片麵之詞定罪，所以昨夜光明司也傳訊了李廣成。”

    “李大少怎麽說？”

    “很可惜，李廣成身患重病，無法接受審訊。”

    “原來如此。”斷雲嘿嘿一笑，轉頭望向遠處。

    “少城主也不必著急，等到李廣成病愈之後，光明司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還少城主一個公道。”韓直義正言辭地道，聽不出半點心虛。

    “如果李廣成一直生病，那這豈不是變成了一件懸案？”斷雲瞥向韓直，嘴角噙著冷笑，韓直的答複太過敷衍了。

    “如果李廣成變成一隻病貓，那不正是少城主想要的麽？”韓直卻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

    “就怕病貓突然有一天變成了猛虎。”斷雲聽出了弦外之音，韓直似乎是來做和事老的，隻要李廣成不再跟自己搗亂，光明司也不會追究李廣成行刺斷雲的罪責。

    “那光明司也不是吃素的。”韓直笑著拍了拍胸膛，流露出了一股草莽之氣，不得不說，這種氣質很容易獲取信任。

    韓直當然不是草莽英雄，他看出了斷雲的不滿以及猶豫，神色瞬間恢複了之前的淡漠，道：“李廣成是淚琴宮弟子，這些日子淚琴宮宮主楊壽君也來到了高陽城，光明司要動李廣成的話，勢必要開罪於淚琴宮。”

    “難道韓大人怕了？”斷雲微微一笑，淚琴宮地處西荒，的確不怕光明司。

    “韓直效忠光明皇帝，縱使九死一生也是無悔，區區淚琴宮，何懼之有？”韓直神色肅然，聲音郎朗，“隻不過，那樣的話光明司勢必要調撥戰力直麵淚琴宮，在這個多事之秋，這顯然是不明智的，韓直不能隻圖一時的快意恩仇，而置高陽城甚至光明帝國的穩定於不顧。”

    “韓大人是在指責我麽？”斷雲冷笑，這一頂帽子下來，自己若要fù chóu反而是不顧大局的罪人了。

    “非也，非也。”韓直連忙搖頭，“少城主千萬不要誤會，但少城主也不要忘了西荒虎視眈眈的匪類，還有城中往來的意圖不明的修行者，這些才是你我的心腹之患。”

    斷雲聞言沉默，不得不說，韓直的話也有些道理，如果為了一個李廣成而給高陽城帶來危機，未免得不償失。他略一沉吟，淡淡地道：“韓大人言之有理。”

    “少城主果然是虛懷若穀，雄才大略，韓某佩服之至。”韓直見斷雲有鬆口的意思，適時地拍起了馬屁。

    斷雲微微一笑，也許韓直並非像時孟那樣是被李廣成收買了，他考慮的是整個的高陽城，甚至是西荒的平衡，從這一點上說，兩人站在同一陣線上。

    “韓大人以大局為重，斷雲不敢有異議。”斷雲同樣不想開罪於光明司，索性順水推舟給韓直一個麵子。

    “如此甚好。”韓直著實鬆了口氣。

    “隻不過，病貓若是變成了猛虎，城主府也不乏擒虎的人，到那時，韓大人不要怪斷雲不顧大局。”斷雲冷冷地道，他雖願意維護眼下平穩的局麵，但他同樣是一個快意恩仇之人。

    “少城主放心，真有那一天，也不需要城主府動手。”韓直微微一笑，算是給了斷雲一個承諾。

    “斷雲自然信得過韓大人。”斷雲朗聲一笑，“韓大人，咱們今天索性暢遊無心湖，我船上還藏著好酒呢。”

    韓直既已達成目的，當即婉拒了斷雲的好意，他最後提及了江離，得知斷雲亦不解江離去向之後，匆匆離船，消失在楓林之中。

    韓直前腳離開，孫止商便搖船而來，把一副請帖塞到了斷雲的懷裏。

    “是李家送來的。”孫止商道，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馬不停蹄地送給斷雲。

    斷雲打開請帖，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與孫止商想象的不同，這竟是拍賣會的請帖。

    三天之後，李家安國拍賣行將要舉辦一次大型拍賣會，這封請帖是邀請斷雲參加拍賣會的。

    安國拍賣行名聲在外，曾經拍賣過很多名震天下的寶物。斷雲收起了請帖，心想李家這個時候邀請自己參加拍賣，不知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