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新時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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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針線、糖果、日用百貨……”清晨六點鍾,隨著貨郎有節奏的吆喝叫賣聲,丹東縣城迎來了新的一天。

    農業社會的生活節奏,並不會很快,尤其是在縣城裏麵。因此,即便是在丹東這麽一個南滿重要城市內,人們依然不會起來太早。正住一家客棧內的金三炮就才剛剛起床,還穿著一件睡袍的他此刻正坐在餐桌前,用好奇的目光欣賞著窗外的風景。

    作為朝鮮的一名道軍軍官,金三炮因為在攻打腦溫城的戰鬥中表現出色,被東岸人特別關照,可以到海參崴陸軍學院的速成班學習兩年。但前提是,他得先過語言關。

    幸運的是,金三炮的天資還不錯,在哈爾濱學習了一段時間後,他的口語已經問題不大了,發音雖然有些不標準,但聽課的話應該能懂個七七八八。差一點的是書麵語,他至今無法用漢語寫出一篇哪怕對文采沒有任何要求的粗淺公文。但沒關係,速成班不是很講究這些。在那裏上學,成績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事要聽東岸人的話,要服從東岸的意誌,這才是關鍵。更何況,那裏也有會朝鮮語的教官,雙語教學一點問題都沒有。

    金三炮現在住的客棧是滿蒙開拓隊的定點客棧。自然的,這費用也是由滿蒙開拓隊支付的——按長期協議價。因為朝鮮西海岸沒有直通海參崴的班輪,因此金三炮必須先趕到丹東,然後乘坐一艘由煙台始發的客貨兩用機帆船前往海參崴。

    班輪由台灣銀行航運部門執航,始發港是煙台港,到丹東繞一圈後,便直接前往釜山,然後會在朝鮮東海岸的元山津停靠一下,終點是海參崴。這是台灣銀行航運部門整合後開通的三條定期班輪之一,另外兩條分別是煙台—丹東—海州—濟州島以及膠州—定海—熱蘭遮—欽州,在跑的船不多,且多是本土淘汰的老舊船隻,但非常適合遠東地區沿海的狀況,客貨兩運的話,還是能夠賺取一些利潤的。

    金三炮所持的船票是兩天後的,目前那艘客貨兩用輪還停在鴨綠江口裝貨卸貨,因此金三炮還可以繼續休息兩天。

    說實話,前往海參崴陸軍學院學習並不是一個容易做出的決定。朝鮮上下雖然一直尊稱東岸為“天祖國”,但以他們的民族性格,其實內心之中其實對東岸並不怎麽信任。尤其是東岸人還在江原道重點扶持了擁有襄陽三郡、五千兵馬的全氏割據政權,朝鮮君臣對東岸的觀感其實是十分複雜的,一方麵感謝其給朝鮮消除了外部威脅,帶來了經濟的繁榮,一方麵又對淪為了附庸地位而自憐自哀,精神分裂得一塌糊塗。

    因此,在這樣一種複雜情緒的主導下,他們對前往東岸學習的文武官員——文官一般去煙台學院和黑水交通學院,武官則去海參崴陸軍學院——並不十分信任,隻利用其學識和才能為國家服務,但身居高位是不太可能了,職業生涯中很容易就會遇到天花板。

    金三炮作為新近崛起的武官,本來就因為不是兩班出身而遭人歧視,現在又到海參崴陸軍學院學習,回來後人家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簡直尷尬得要死。如果東岸人不出麵維護的話,估計要被排擠至死吧。好在如今朝鮮軍中像他這種學院派——好吧,三炮同誌還沒入學——軍官已經有不少了,大家抱團取暖的話,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

    “都什麽年代了,還玩這一套。打壓、猜忌,非兩班子弟不用,真是路過的狗都要笑了。”金三炮抓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有些鬱悶地想道。

    他的叔叔金月半因為受傷已經退出了軍職,在白頭山腳下買了一些地,用很低的佃租吸引了一些農民過來給他耕種,日子倒也過得去。本來他的這種行為是會引起當地大族的不滿的,但金月半也不是什麽等閑之輩,他身上有東岸陸軍頒發的表彰書,言必稱受到過貝振聲、魏文度兩位“將軍”的親切接見,這在朝鮮鄉下簡直就是不死鐵券一般的存在,沒人敢惹他,就連當地的朝鮮官府也不想得罪於他。

    一個家族的興起,就是這樣的呀!隻可惜他們老金家出身太低了,處處受歧視,處處受壓製。為今之計,看來隻有繼續緊抱東國人大腿,依靠他們的影響力保駕護航,同時好好結交一番軍中同樣鬱鬱不得誌的學院派軍官,大家一起抱團取暖,將來未必就不能闖出一條路子了。江原全氏不過山賊出身,都可以竊據三郡,稱王稱霸,我平壤金氏難道就不能仿效麽?白頭山一定會成為我們金家的發家之地的!

    客棧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金三炮摸了摸沒幾個大子的口袋,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拿出昨天吃剩下的幹糧,就著免費的茶水三口兩口吞咽了下去。吃完早餐後,他穿好一套半新不舊的朝鮮軍服,問店家借了把破雨傘,直接出門逛了起來。

    客棧就建在碼頭附近,比較繁榮。金三炮一邊走一邊看,發現這裏的人應該還算是比較有錢的,但和朝鮮北部那些因為冶鐵、采煤、伐木而興起的城市不同,這裏的富裕非常“幹淨”,即他們明明沒有任何煙囪、熔爐,就創造了大量財富,這種異能,大概也就東國人能有了吧?不愧是天祖國!

    雨下了一會就停了。剛剛跑到一邊去躲雨休息的碼頭力工又衝了出來,開始賣力地卸貨。金三炮是軍人,自然看得出那卸下來的都是一桶桶的火藥,這種軍事物資非常容易受潮,怪不得剛才下雨的時候不開工呢。

    正在卸貨的船上也走下來了許多客人。金三炮掃過去,卻發現有幾個梳著發髻的日本人,不過卻沒有帶武士刀,身上穿的也是東國軍隊常見的土黃色軍服,但肩部沒有紅色的肩章,這身份就很耐人尋味了。

    金三炮猜測,這些人有可能是從日本來的留學生。他在哈爾濱的時候,就聽警備司令部的幹事和他說南滿一帶有一個排的日本實習生,都是從日本到海參崴陸軍學院速成班留學畢業的,然後到東岸軍隊中實習一年,沒想到在這裏就碰上了。

    日本軍事留學生啊!金三炮本能地對這些人感到厭惡。由於百多年前的入侵行為,日本人在朝鮮的形象可不怎麽好,連帶著金三炮對他們也沒啥好感。特別是這些人居然也可以到海參崴軍校留學,簡直是豈有此理!他們學軍事做什麽?聽說現在日本國內一統,安定得很,不可能是自相殘殺,那麽難道是來打朝鮮的?不,不可能!天祖國會為我們做主的!日本人的水師隻要一出港就被強大的天祖國艦隊擊沉了!

    隻是,終究很討厭啊!金三炮沒和那幾個已經注意到他的日本“學長”打招呼,而是頭一別,自顧自地走了。這些日本窮鬼,自己一邊玩去吧!不知道他們去過海州港沒有,看看碼頭上那堆積如山的煤炭、鐵料和木材,咱們朝鮮現在比你們強大了!我們一個月生產的鐵料能頂你們一年——不,能頂三年——你們怕是還不知道煤炭的其他用途吧?哈哈,可憐鬼,日本現在落後太多了,你們永遠追不上朝鮮了!這一切,都是天祖國的恩德,你們可能無法享受這種榮耀了,永遠在島上窮著吧,不要來麻煩我們了。

    誠然,正如金三炮此時所想的,東岸對日本的“恩德”確實幾近於無,但這是建立在江戶幕府長期對東岸無視,奉行不接觸政策所導致的。可在東岸商人深刻地影響了日本東北部之後,幕府公方卻再也不能裝聾作啞了。因此,他們派出了好幾撥人馬,分頭前往登萊和寧紹,與東岸人展開了一係列的談判。

    談判的結果是幕府公方決定給予東岸人委任朱印狀若幹,讓部分得到朱印狀的東岸商人也可以合法地到日本進行交易,算是部分開放了。除此之外,東岸人原本在鬆前藩、仙台藩及其支藩、鹿兒島藩等地的特殊商業利益也得到了保證,即他們可以繼續和鬆前家、伊達家和島津家做生意,條件可以說非常優厚了。

    而這樣的條件,其實也是東岸日本公司與大阪商人集團共同努力得來的。幕府公方意識到了島津家和伊達家實力的快速增長,同時更認識到了東岸人強大的實力——東岸海軍艦隊在江戶外海進行過演習,極大震撼了日本人——因此決定開放部分國內,與東岸進行接觸。

    東岸日本公司對此當然也十分滿意了。之前一直偷偷摸摸做生意自然頗多不爽利,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日本這個富饒的“金銀之國”,那別提有多舒服了。今年東岸日本公司的業績已經有了爆發性的增長,大量金屬製品、絲綢、茶葉、瓷器、南洋特產、藥材、皮革、印刷品、工藝品、鯨魚製品、牲畜(主要是馬匹)、武器裝備經他們之手流入了日本,換來了大量金銀、糧食、硫磺、銅、鉛、錫、刀具、折扇、屏風等商品——當然了,還有一種特殊的商品沒被統計在內,且數量還相當不少,那就是浪人武士這種特產。

    總之,東岸日本公司在日本是賺了大錢了,貿易順差非常高。而日本人通過這種貿易也極大地開闊了眼界,對外部世界的認識更深入了一層。因此,派出一些華族子弟前往東岸留學,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反正這是日本自古以來的傳統嘛。

    所以說,日本現在也在緩慢地進行變革。但與朝鮮不同,他們的這種變革更多的是被動式的,與朝鮮被東岸人軍事打敗然後強製改革不太一樣。東岸人暫時沒能力用軍事手段征服日本,那麽通過商業及文化入侵的手段一步步誘使其變革也不錯。大不了時間長一點,效率低一點罷了,反正他們早晚會慢慢融入東岸人主導的商業圈的,最終成為這條等級分明的貿易鏈條上的重要一環,為東岸人提供源源不斷的利潤。

    金三炮和朝鮮人固然不喜歡看到這種局麵,但這些事情是他們無法改變的。看到東岸朝鮮公司在朝鮮取得的巨大成功(這意味著其管理層政績卓著,回國高升幾無懸念)之後,東岸日本公司的頭頭每年能坐得住才怪了,更別說登萊、寧紹等地的商人們也有很強的與日本做貿易的衝動。在這種大勢麵前,個人的喜惡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