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裏有座墳,住著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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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你的憤怒不是因為你一開始就對我冷漠,而是因為你最初的溫柔,感動了我。

    可是最後,你的背叛讓我覺得你和那些壞人,沒有分別。

    沈月的心,是死的。

    就算天下人都要你死,我也會為你,不顧一切。

    因為,你是我的mèi mèi啊。

    無助而單純的沈月相信了哥哥美麗的謊言。

    對哥哥而言,這是最好的選擇。

    對沈月而言,這是她聽過最美的承諾。

    286年,魏昭王身患頑疾,各方神醫久治不愈,命不久矣。無奈,於民間招募奇人異士。

    無能者,斬。居功者,榮華富貴。

    異人子昂,毛遂自薦。

    聞西域有一法,鳳王羽為引,十年烏墨為輔,煆燒七日出其共髓。食之。

    照那人說的,隻要不是缺胳膊少腿類的毛病,都能妙手回春,而且若是每年都吃上幾次,還可返老還童,延年益壽呢。

    聽他胡謅,若真有如此神效,他怎麽還是一副老頭子的模樣?我看,無非是一江湖騙子罷了。這幾日都斬了多少了,還真有不怕死的。

    哎,不管如何,現在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咱們的爺爺一旦有什麽個好歹,這大魏,怕是要變天了。

    是你的爺爺,跟我沒關係!

    噓!可胡說不得,隔牆有耳。

    切,誰還敢拿我怎麽樣?一群軟蛋!

    mèi mèi看起來無所顧忌,哥哥卻有些不知所措。想當初父親借著爺爺的威名,整日花天酒地,無所事事。那日偶然撞見名媛沈氏,一時起了色心,強行帶回家中,淩辱了她。那之後,便有了沈月。沈式難產而死。沈月自幼喪母,無名無份,又是女兒身,卑微如俎,父親不理,便從小過著尋常下人的生活。哥哥弱冠那天,指沈月為義妹,好生嗬護。說是掏心掏肺,恐怕也不為過。

    沈月機靈過人,頭腦聰慧,為人也吃的了苦。方才幾年,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武藝更是不輸男丁。就是這脾氣著實令人有些頭疼。哥哥的百倍關愛,令沈月無法無天。

    哥哥反而慶幸父親終日的花天酒地,不問世事,怕是早已忘了自己還有個不明不白的女兒。父親的所作所為,不是太過份,爺爺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為別的,隻因是男丁。可mèi mèi就不同了,若是讓爺爺知道了,顧及顏麵,mèi mèi必定九死無生!哥哥暗下決心,要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

    ……………

    哥哥萬萬沒想到的是,親手把mèi mèi推向懸崖邊的人,是自己。

    哥哥承諾,誓要保她周全。隔日的一紙書信。曾經那個視mèi mèi為一切的人,選擇了推波助瀾。

    沈月獨自坐在冰冷的牢房裏,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沈月想不明白,便索性不再去想,對此時的沈月來說,隻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隻有活下去,才有機會親手送葬那些與自己有血脈關係的,至親之人!

    沈月坐在了通往斷頭台的死囚車上。

    聽百姓的討論內容來看,自己shā rén放火,無惡不作,前些日子還把一個賣腰花的老人打的重傷不愈致死,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嗬,貴為帝王世家,竟以如此蹩腳的理由嫁禍給無辜的我,還真是諷刺。就是不知,你有沒有殺掉我的本事呢?我的,爺爺。

    哥哥帶隊,囚車緩緩的行駛著。街角拐彎處,沈月一個箭步,躍至房簷,哥哥帶著數名精銳,緊追不舍,幾十裏的路程,強如沈月的體魄,也已是強弩之末,身後唯有哥哥一人,跟的上自己的步伐。二人對視,沈月一個體力不支,倒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氧氣。

    “為什麽?”枷鎖如粉齏,稍一用力便四分五裂,囚車四周的鐵索,看似如草莽般雜亂無章,裏三層,外三層,卻一觸既散。這是哥哥教給自己的,他自創的無良鎖。沈月知道有哥哥相助,她也一直在尋找逃走的最佳時機,沈月在哥哥的幫助下逃了出來,可她一點也不明白,哥哥想幹什麽。

    哥哥走到mèi mèi身旁,坐了下去。輕輕擦去mèi mèi額頭細密的汗珠,視線飄向了遠方剛剛升起的太陽。

    “出了城,一直向南走,到……”

    沈月猛地坐了起來,突然襲擊,猛地將哥哥壓在了身下,抽出了哥哥佩戴的寶劍,抵在了哥哥喉嚨上,情緒異常激動:“我問你為什麽?!”

    哥哥望著沈月,再一次選擇了欺騙。

    “我和你母親,你隻能選一個,換做是你,你會怎麽做?”

    “那你到底為什麽放了我?!”沈月大叫。

    放了你?嗬嗬。

    “我隻是,不忍親手殺了你。你以為,你還能活多久?”

    ………………

    獨自奔波數月,沈月終是擺脫了追兵。多少個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的黑夜。無數次的噩夢驚醒,死裏逃生,其中的苦痛,無人知曉。

    幾經周轉,來到此地。聽收留自己的老婦人說,這裏是梓潼郡。

    婦人的兒子三十有二,有著一雙微微泛黃的雙眼。昨日在外勞工歸來,聽聞城內闖入了敵國奸細,似乎明白了什麽。隔日便來到沈月前,誓要保她周全。

    沈月應。

    沈月坐在了通往斷頭台的死囚車上。

    不同以往,又一次坐上了囚車。沈月的雙眼卻在此刻綻放出從未有過的光芒,好似將要到達的地方,是理想鄉。

    總有一種隻要踮起腳尖,就離天空更近了一些的感覺呢。

    或許是覺得自己有些低了,沈月的脖子稍稍抬高了點。

    囚車中半跪著的沈月狼狽不堪,幹裂的嘴唇,拷打的傷痕。

    沈月並不後悔,她怎會看不出那泛黃的雙眼下,隱藏的渴望與貪婪。畢竟,銀兩數萬。還勞什麽工,吃什麽苦。領了賞錢,遊山玩水,瀟灑度日,豈不快哉?

    她隻是累了,家人的無情,哥哥的背叛,獨自奔波的勞苦與哀傷,早已不再“跳動的心”。對我的好,對我的壞,已經不想再去計較。她已經累到,不想在活下去了。

    倒不如送這一家一世富貴,也不枉老婦人對自己這些天的關照。

    殊不知,老婦人一家,昨日就因私藏敵國奸細的重罪,被誅了九族。

    少女的平靜,枷鎖的沉重,無一不刺激著當差的官人。

    有那麽一瞬間,他恨不得違抗上級的命令,為少女打破枷鎖,帶她逃離這無邊的黑暗。

    官人,一老,一妻,一子。

    百姓笑,差人憂。

    她隻不過是個孩子啊!

    或許少女是無辜的,可情報裏說,她出自敵國的功臣世家,獨自來了不該來的地方。說是叛逃,可誰會相信?

    百姓盼他死,大人也盼她死,眾人不知的是,沈月的家人,更盼她死。如若不然,哪裏傳出的消息?

    青年宛如神抵,從天而降,一劍刺中了官人,官人雖未被傷及要害,卻也吃痛落了馬,身體蜷縮。

    差人一時亂了陣腳,青年跟進,七零八落。

    “不要把秘密告訴風,不然,風會傳遍整個森林哦。”青年笑著對沈月說道,君臨天下,

    這是二人第一次相見。

    麵對青年如春風般的微笑。沈月甚至有了怒意,她並不感激這位青年,即使他生得英俊,即使他是來營救自己。可在沈月看來,是青年阻撓了自己,通往回家的路。

    沈月任由青年抱著自己離去,可自始至終視線卻從未離開官人一刻。

    沈月知道,官人名為霍峻,武藝高超,英勇善戰。

    沈月曾經見過,也聽說過他。

    待二人身影遠去,官人悄悄鬆了口氣。

    希望我們,永遠不再相見。

    半月後,似水澗。

    高山流水,雲雲仙境。

    一男一女,席地而坐。

    茶具齊全,茶葉散亂,露水滴半。

    “你喜歡喝茶嗎?”青年問。

    少女頷首輕點。一襲白衣,一塵不染,好似仙女。

    青年笑:“人生就像這杯茶,不冰不冷,不滾不熱。可至高的境界就藏在一高一低,一浮一沉之間,碌碌無為的生**現不出絲毫價值。要尋找活下去的意義,何不自飲倆杯?”

    “自飲倆杯?”少女迷茫,混亂,交錯。

    “一杯敬死亡,一杯敬自由。”

    青年沒有說出口的是,隻要我活著,你將不再命薄如紙。

    太美的承諾隻因太年輕,青年明白這個道理。

    反正,時間會見證一切。

    死亡,自由?

    好像有了dá àn。

    少女一飲,麵色潮紅。

    少女二飲,淚如決堤。

    良久,

    青年開口:“感受到了麽?”

    “大概吧。”少女低語。

    青年不語,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這或許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隻不過我們天真無邪的少女。

    從此,

    心裏有座墳,

    住著未亡人。

    我,是沈兒。

    我,是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