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二次化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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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月老了,歲月這把無情的殺豬刀,在她的臉上刻下了一道道深刻的皺紋,縱橫交錯,使她比同齡人更加的蒼老。胡來一想到,母親還在依舊如一台永不停歇的機器,毫無怨言地,不知疲倦地,盡自己所能忙碌著的時候,他的心裏就一陣暖和……

    胡來站在玻璃前,透過玻璃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母親,一幕幕往事泛上心頭……

    幼年時,胡來總在槐樹下與胡圓圓等幾個孩子玩,“跳皮筋”、“砸沙包”、“過家家”、“一二三不許動”……胡來在一旁玩,一旁幹活的母親看得高興,時不時的叮囑兩聲“來,小心些,別磕著碰著了。”胡來玩累的時候,跑到母親麵前,母親給他遞過來涼好的涼開水,“咕咚咕咚……”三兩口將一大碗水灌到肚子裏,水濺了一地。

    小時候胡來非常調皮,送到學校的時候,也一樣調皮,很難被管教。那一次,胡來被老師打的很慘,手背腫的像饅頭,屁股紅紫紅紫的,胡月看到後,拉著胡來,跑到學校,在樓下叫罵。嚇得老師不敢下樓,生怕被這個潑婦打。

    記得有一年夏收,剛剛還是烈日當頭,豔陽高照,場上鋪滿了等待碾打的麥子,頃刻間,烏雲翻滾,天昏地暗,一場大暴雨馬上就要來臨,當時的胡月扛著杈把跑出院子,急火火的來到場頭,掄起杈把就開幹,但暴雨還是降臨了。為此,胡月大病一場。大汗淋淋的胡月被冰冷的暴雨渾身澆透,感冒發燒了好幾天。

    母親是個嗓門大,說話鏗鏘有力,和村裏人嘮家常的時候,就跟吵架一樣。嗓門大,性格潑辣,脾氣暴,村子裏的人,都怕她,但同時,也敬她。

    現在,胡來的母親因為生病,讓她變了另外一個人。說話柔聲細語的提不起來氣,完全變成了另一番模樣,這讓他倍加心痛。這種心痛,來自於內心的最深處,日積月累的母親身影,根深蒂固的愛,讓他無法鎮定地麵對著一切。那個抱著他,裹著他,在懷裏嗬護他的母親,期盼著胡來一天天的長大,求學,工作,成家的願望,他無論如何都要實現。而且,他要陪著母親一起老去……

    胡來正想著,胡月招了招手,意思讓胡來進來。因為,已經十點鍾的關係,胡圓圓一過十點就會回到窯洞裏睡覺,所以,這會兒,她已經離開了。

    胡來回過神,穿上隔離服走進了病房之中。

    “胡來,這會兒,都這麽晚了,你說,村子上地人咋還不過來?”胡月一臉疑惑的說。

    “都喝多了,二十多個人哼著歌,一路勾肩搭背,正往屋裏頭回嘞。”胡來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噢,”胡月頓時明悟的說:“俺就說們,這該你吃吃,該喝喝,喝足吃飽了,不見人了。說走就走,至少,也要過來跟我打個招呼,也少讓我操點心。這城裏頭,不像在鄉下,你喝多了,睡到山頭一晚上,夜裏頭還有人給你送被子;你要是在這兒大馬路上睡上一晚上,車壓死你,都沒人理。”

    “娘,俺明白了,”胡來說,“再過上一會,俺去打個diàn huà,看他們到家沒。”

    “他們走多長時間了?”胡月說。

    “大概走了三個多小時了吧。”胡來說。

    “那你再過一個小時,到外麵打個diàn huà,要不然我不放心。”胡月說。

    “知道了娘。”胡來說。

    胡來用手撫了撫胡月稀疏的銀發,結果,又掉落了一大把。胡來心疼的說:“娘,明天要做第二次化療,不害怕啊,做完這一次,再做一次,咱哩病就好了。”

    “娘不害怕,”胡月說:“今天,終於把你的終身大事定下了,娘心裏也就沒啥了,娘高興,多活一天賺一天。”胡月還沒說完,就被胡來打斷。

    “娘,你胡說啥,”胡來氣惱地說:“你肯定能好,你要是不好,俺也不活了。”

    “哎呀,”胡月也來了氣,她說:“你敢,你要是不活了,俺就算死也不會原諒你。”胡月將聲音放得低柔再低柔,她拉著胡來的手說:“來,娘知兒,孝順,但是娘老了,娘都七十了,咱農村人叫七十歲‘老樹皮’,俺不中用了,吃,吃不動,跑,跑不動,在家還不是坐吃等死,”胡月將胡來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說:“娃,你想開一點,別老一天哭喪個臉,這人的命,天注定,要是我哪一天走了,就走了吧,別放不下,聽話。”

    渾濁的眼睛對上稚嫩的眸子,升騰出最純淨的光芒,這便是愛。一種最純淨,最高尚的愛。

    在這濃濃的愛意下,胡月甚至不敢看胡來的眼睛,因為,那眼神裏充滿了絕望與無助……

    胡月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說:“娘不敢了,娘以後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好不好,來,你別這樣行不行,你這樣娘心裏難受。你給娘笑一個,娘以後答應你,娘會好好地活,努力地活,拚命的活好不好?”

    胡來笑了,笑的同時,眼淚滑落,他母親也笑了,不過,胡月沒有哭,而是抱著胡來手的手使勁掐了一下自己孩子的胳膊。

    打diàn huà的時間,已經超過半個小時了。胡月催促著胡來趕緊打diàn huà,當然,胡來照做,隻是以欺騙的方式罷了。

    胡來跑到廁所蹲了一個坑,又笑嘻嘻的跑到自己母親身邊說:“娘,都回家了,一個個喝哩跟個二五六萬一樣,把俺叫哥,嗬嗬嗬……”

    “都是你大,別這麽沒大沒小,聽見沒?”胡月笑怒道。

    ……

    第二天一大早,胡月被推進了手術室。胡來與胡圓圓在手術室外焦急地等待著。

    這期間,胡來不停地安慰著胡圓圓:“圓圓,沒事兒,大夫說了,咱娘沒事兒,別心急,一會兒就出來了。”話雖這麽說,但他的神態卻表現出十分焦急的樣子,實難讓人相信。

    胡來的心裏有多急,胡圓圓自然心裏明白。於是,她說:“就是,咱娘一會就出來了,沒事兒,老公,到中午,俺回去給咱娘燉雞湯吃。”……

    人的命,天注定。這句話非常經典,沒有人能掌控命運,在死亡麵前,性命脆弱的像麵粉,一吹就散,一散就再也找不回來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胡月能對抗得了命運嗎?接下來就是第三次化療,化療過後,她還能活多久,這是一個拿錢養命的時代,胡來該何去何從,這全部都要看命運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