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虛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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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階巫師實在是太難了,如果不是卡卡特曆練時得到過一些機緣,他可能連衝擊正式巫師的資格都沒有。即使得到了晉升的知識積累、有了成功的把握,但資源還是成為了阻礙卡卡特更進一步的難題。

    不要看羅恩在晉階巫師時資源一把一把的,那是因為他是被塔夏巫師作為繼承人培養的緣故,一位輝耀階巫師的身家自然無比豐厚,而卡卡特卻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以格林之水舉例,這類物品不僅材料稀少,而且隻有晨星階位及以上的巫師才能煉製,對於一些新晉巫師來說,也是比較珍貴的物品。

    對於有希望進階巫師的學徒,學院都會為其提供一份資源,但對於絕大多數學徒來說,這點資源並不保險,而且失敗意味著將要履行更加苛刻的條款向學院還債。

    卡卡特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不要忘記他還有一位正式巫師的弟弟。隻是,他內心的驕傲不願讓他向這個在最困難的時刻拋棄“赫爾多”姓氏的兄弟低頭。不過,命運的奇妙就在於不可琢磨,卡卡特得到了他意想不到的一份資源。

    那是一個午後,薇妮兒來到卡卡特麵前,遞過來一張空間卡片(類似一次性的空間袋):“給您吧少爺,薇妮兒不需要。”他抬起頭,看著自己麵前的女孩,回憶似乎穿越了時空:依舊是午後,一個麵黃肌瘦的小姑娘將自己的食物遞給一個小男孩,一樣的倔強,一樣的語言。在卡卡特的視線裏,兩個女孩的身影漸漸重合在一起,頓了一下,他將卡片接下,一字一頓的說:“我會守護你的,一生。”

    卡卡特最終靠著兩份資源晉階成正式巫師,而薇妮兒即使有卡卡特的幫助,也在苛刻的還債行為中失去了更近一步的機會。

    這件事學院的巫師們基本都知道,但卻沒有什麽情理可講,每個人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沒有人能替代她。

    在自由、平等的氛圍下生活了很久的薇妮兒,自然沒有了什麽忠誠之類的想法,可她還是這樣做了,一如往常那個笨笨的女孩,也許是多年的習慣,也許是因為一種叫做“愛情”的東西。

    過往的回憶徹底擊碎了卡卡特的防備,他死死的盯著鏡子,仿佛那就是他的一切。

    鏡子裏的畫麵再次發生了改變,薇妮兒在鏡子裏向外看著他,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眼神裏有抹不開的情意,就好像她就在玻璃後麵,等待著他的到來。

    隨著薇妮兒的微笑,卡卡特也裂開了嘴唇,紅腫的眼睛靜靜的端詳著自己的愛人,時間似乎在這一瞬間停滯,留給他們了永恒。很快,他的笑容就僵在臉上,鏡子裏的薇妮兒身型開始像花朵一樣枯萎,肌肉像沾染上的塵土一樣,隨著她身體的抖動脫落下來,整個人變成了一具骨架。時間好像一瞬間加速,骨架腐朽崩潰……

    在薇妮兒的肉體詭異的消散以後,出現在鏡子裏的變成了她的魂體,此時的她已經不複剛才的安詳,美麗的麵孔變得扭曲,身上燃起漆黑的火焰。薇妮兒哀嚎著,蜷縮著身體,翻滾在冰冷的地板上。最後,她伸長了右臂,似乎想向鏡子外的卡卡特求救。不知道是受到了阻擋還是這本就虛妄,薇妮兒的手臂終究沒有伸出鏡麵,卡卡特的手也沒有伸進去,兩人的手掌隔著鏡麵相對,終究不能相遇。

    “嗬——”卡卡特痛苦的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因為嘴巴被左手死死捂住的原因,並沒有多大的聲響傳出。薇妮兒的魂體幾乎被黑色火焰焚燒殆盡,隻剩下一塊碎片出現在地板上。後來,鏡子裏出現了一個“卡卡特”,此時視角已經變換,卡卡特隻能看到“他”的是側麵。鏡子裏畫麵的變衍幾乎是薇妮兒死後卡卡特行為的翻版,悲傷過後,他繼續自己的實驗、研究、光鮮而前途遠大的巫師生活,而薇妮兒,隻是被封印在藍色的掛飾中供他懷念。

    作為一位觀察自己行為的旁觀者,卡卡特覺得自己是那麽可笑,覺得薇妮兒是那麽可悲。這位把他的麵子看的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女人的死亡,並沒有給自己帶來什麽影響,除了多了一個以供懷念的飾品,和掉了幾滴可笑的眼淚。憎惡的情緒在他的胸腔累積,他是如此的厭惡自己,那個自私自利的自己。已經失去理智的卡卡特沒有發現,鏡子裏的畫麵雖然大體上和他的經曆相同,但細節上早已發生了極大的改變。現在的他已經不會思考了,悔恨的火焰灼燒著他的五髒六腑,他猛然站起,開始破壞著書房裏的一切。

    平常被他視若珍寶的學術書籍、研究筆記、實驗記錄變成了滿地的碎片,整個書房仿佛台風過境一樣被砸的淩亂不堪,唯一沒受到損害的隻有那麵鏡子,那麵可怕又可愛的鏡子。

    如今,卡卡特正抱著頭跪在鏡子前痛哭,這時的他忘記了自己擁有精神力、巫術、天賦等等,仿佛回到了從前,變成了那個瘦弱的男爵之子,他渴望能像往常一樣:有個溫暖的、略顯粗糙的手掌撫摸著他的頭,安慰他說:“真正的男子漢不該躲在角落裏哭泣的,卡卡特少爺。你要堅強起來呦,‘赫爾多’的榮耀還指著你振興呢。沒事的,薇妮兒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的。”

    “薇妮兒……親愛的,你在哪裏……”卡卡特的聲音低沉而感傷,像一個自己舔舐傷口的野獸。

    一個溫暖的、略顯粗糙的手掌撫在他的頭上,清朗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真正的男子漢不該躲在角落裏哭泣的,卡卡特少爺。”

    卡卡特猛然站起來,轉身看去:那是一輛略微浮空的精美馬車,沒有頂篷,沒有車夫。薇妮兒就站在車上,開心的望著他,她的左手抱著一個嬰兒,右手伸向卡卡特,剛才安慰他的顯然就是她。

    薇妮兒在書房現身時,趴在大廳裏睡覺的卡卡特的伴生獸猛地驚醒。那是一隻赫爾墨冰原的成年雄狼,卻十分違和的趴臥在燃燒的壁爐旁邊。它感覺到了主人的危險,想要幫助他。銀白色的光芒在短暫的亮起後黯淡,這讓它碧綠色的瞳孔裏閃過不解,它想要再發出長嘯示警,聲音卻被壓抑在喉嚨中,隻能傳出低沉的嗚咽。

    “嗚嗚嗚——”伴生獸想要掙紮,但是身體不能運動分毫,原本眼神中的擔憂盡數化為哀求,但並沒有讓迷了心竅的主人醒來。很快,雄狼就不在掙紮,身體像沒了骨頭似的癱在地上,七竅流出溫熱的血液。

    卡卡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緊緊的抓住薇妮兒的手掌,就像當年一樣。

    他的靈魂出現在馬車上,兩匹高大的魂馬嘶鳴一聲,拉著馬車向著冥冥飛去,消失不見。

    車輪滾過此間,留下聲聲喃呢:

    死亡隻是一切的開始;

    榮光歸於奧西裏斯。

    升騰的靈魂啊,

    請遺忘你最初的名字;

    緊握重來的鑰匙,

    高嗬:“生與死輪回不止。”

    托特的筆尖在空中劃過;

    審判的界限已被勾勒。

    生命中神秘的居留者,

    妄圖不朽的你累積了無數罪孽;

    真理的柵欄隻是囚禁靈魂的樊籠,

    擁抱死亡,你將迎來新生。

    逃避不會有什麽結果;

    阻礙隻是螳臂當車。

    無論你如何用不朽自比,

    腐朽依舊隱藏在軀體裏;

    死亡從誕生就有,

    該走的,也無法停留。

    來吧,

    塵歸塵,土歸土。

    第二天,卡卡特的屍體被發現,他坐在椅子上,安詳的笑著,向前方伸出自己的右手,仿佛想要抓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