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餘耀笑了笑站起身子，說：“您永遠在意的都是別人怎麽看，而我不是活給別人看的，您要是嫌丟人，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

    他不知道這樣的話對一個老人來說意味著什麽，或許是有些過分了，但是他也真的受夠了，就因為這層身份，束縛了他三十年。

    “這麽晚了你還要去哪裏？”

    紀餘耀隻是頭也不回的朝著門外走，輕聲丟下一句：“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

    紀媽媽不放心的攆過去：”這麽晚了你喝得醉醺醺的，就別出去了！”

    而紀餘耀仿佛沒有聽見一般，直接將房門關上，走出電梯就點燃了一支煙，在寒冷的夜裏一邊吸煙一邊沿著街道往前走。

    來到了紀子玥曾經住過的房子，她走了之後，他續租了這套房子，雖然這裏已經沒有了屬於她的東西，卻還有這她生活過得痕跡，就連空氣裏，好像也有著她的氣息。

    每個人都在勸他放下，連他自己也愛得有些乏力了，可愛了這麽久，讓他如何去忘記這個女人？

    ……

    今天，雪停了，有著細微的太陽，可站在屋外還是感覺不到溫暖。

    紀子玥站在架子旁邊，耐心的修剪這麵前的盆栽，打理花草的時候，會讓她的心跟著靜下來。

    “嗡嗡——”手機的響聲，她並沒有太意外，意外是打電話來訂花束的，卻沒想到看到是自己的母親打來的。

    “媽，怎麽了？”

    紀媽媽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小玥啊，你現在有沒有時間回來一趟啊，媽生病了，現在一個人在醫院……”

    紀子玥皺了皺眉頭，放下了手裏的剪子，問道：“阿耀呢？”

    “哎。”紀媽媽輕歎一聲，“昨晚喝得醉醺醺的跑出去了，不知道在哪裏，電話也一直打不通，我擔心他出去找他，結果在路上摔倒了……”

    紀子玥聽了眉頭擰得更深了，還以為有紀餘耀在家裏能夠讓她放心一些，卻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

    “我現在就買票，到了估計也得明天了，我再打電話給阿耀看看，你一個人在醫院注意一點，先找個看護吧。”

    “又給你添麻煩了。”

    “媽你別這樣說，先把自己身體照顧好，阿耀那邊我再問問。”

    掛掉電話之後，紀子玥立馬就在網上訂了機票，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去學校接了恩恩，立馬趕往了機場。

    在路上也給紀餘耀打了兩個電話，一直都提示關機，最後隻好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其實她現在比較擔心的是他是不是又出什麽事了，媽說他昨晚喝醉了跑出去的，上次出事也是喝了酒……

    上了飛機，手機關了機就接收不到任何信息了，自然沒得到紀餘耀的回應，因為不安，在飛機上的十多個小時就顯得很漫長。

    抵達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因為時差原因，這邊是上午時分。

    國內比起國外並沒有暖和到哪裏去，季可妤牽著恩恩，替她扣緊了帽子，走出機場打車去了醫院，坐在車上將手機拿出來，一開機就是兩通未接電話，看見這個名字的時候，懸著的心才稍微放鬆了下來。

    正準備回撥過去的時候，手機屏幕上就閃現出了那個熟悉的名字，沒有任何猶豫的將電話接起：“你在哪？”

    紀餘耀沉默了兩秒，才回答說：“醫院。”

    想必是看見她發的短信了，紀子玥鬆了一口氣，問：“媽怎麽樣了？我現在路上了，很快就到醫院了。”

    紀餘耀沒想到她會突然回來，短信裏也沒有提到她要回來的事，聽見他馬上就要到了，頓時就覺得心裏一下自己被填得慢慢的，語氣卻依舊平靜：“那等到了醫院再說。”

    紀子玥抵達的時候，紀媽媽正在檢查室，紀餘耀到樓下接的她們，恩恩可能是有點感冒不舒服，沒什麽精神，紀餘耀直接就把孩子抱在了懷裏，恩恩安安靜靜的趴著他的肩頭，不像以前一樣一見到他就開心得不得了。

    “媽怎麽樣了？”

    紀餘耀幾不可聞的沉了一口氣才說：“不太好。”

    紀子玥身子僵了僵，但似乎也不意外，紀媽媽的身體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大病小病都不少，住院的次數也數不過來了，每一次紀子玥都會擔心的事情，這次還是發生了嗎？

    “畢竟年紀大了，醫生說時間可能不長了，昨晚也沒太吃東西，今天早上醒來，說話都不利索了。”

    “……會好起來吧？”

    “人都有生老病死，別自欺欺人了。”

    紀子玥抿了抿唇，眼底還是起了霧氣。

    雖然她心裏有時候是挺怨這個老太太的，可畢竟這個女人給了她重生的機會，並不是那個人都有這樣的心把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孩子盡心盡力的撫養長大，她是個孤兒，在孤兒院被紀媽媽接回家的，沒有體會過家挺溫暖的紀子玥，早就把這個女人當成了自己的至親，看著曾經那個美麗能幹的女人，如今變成了這幅樣子，心裏或多或少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相比起來紀餘耀就要平靜很多，“恩恩好像有點發燒，帶她去看看吧。”

    紀子玥回過神來，伸手摸了一下恩恩的額頭，伸手要把孩子抱過來，說：“我帶恩恩去吧，你在這裏等著。”

    紀餘耀卻並沒有鬆手，隻是說：“我去吧，你在這等我。”

    不等紀子玥再說什麽，他就抱著恩恩大步走開了。

    看著那個高大的背影，紀子玥騙不了自己，在他的身邊，她很安心。

    在關鍵的時候，他還是會拿出自己的擔當，很多事情上都是他在幫她拿主意。

    紀子玥沉了一口氣，甩掉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看著檢查室。

    大大小小的檢查做完，已經是中午了，紀媽媽已經沒有辦法自己行動了，一直都躺在床上。

    看見她的時候，紀媽媽好幾次想張嘴說話，卻隻是斷斷續續不清晰的發音，紀子玥也隻是勉強能聽懂。

    “媽，您先休息一下吧，阿耀說他出去買午飯了，我打電話問問，應該快回來了。”

    紀媽媽卻伸手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離開，說：“小玥，媽知道時間不多了，我不知道還能撐到什麽時候，有些話媽不說，就怕來不及了。”

    紀子玥鼻尖一酸，停住了腳步，低著頭都不敢去看麵前憔悴的母親。

    “小玥啊，其實這些年，媽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很多事情上媽都太自私了。”

    “……媽你別這樣說。”

    “那天阿耀跟我說了很多，我也明白我對你們都太嚴苛了。”紀媽媽長歎了一口氣，布滿皺紋的眼睛，也有眼淚滑出：“其實阿耀他不是孤兒，是被人拐賣來賣給我的，那個時候我領養了你，可我心裏一直想要個兒子，剛好聯係上了一個人販子，說他那個有個男孩，我當時就心動了，去看了看那孩子很機靈乖巧，就花錢把這孩子買了下來，我明知道他是被拐賣的，卻還是縱容了這件事一直錯下去……”

    “那天阿耀說，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我不知道他的心裏是不是恨我，我走到這一步，也不求他能原諒我，這麽多年，我也早就把你們當成了我的親生孩子，現在我時間也不多了，一直想看著阿耀成家也沒能成，也怪我太固執了，明知道那孩子有多喜歡你，還一直反對……”

    紀子玥認真的聽著，也悄悄的擦著眼淚，這位老人曾經做過些什麽，似乎已經不那麽重要的，現在單單隻是看見她這個樣子，就會讓人覺得心裏難受。

    “你也別再在意媽以前說的那些話，跟著自己的心走吧，阿耀是個沉穩的孩子，應該能照顧好你和恩恩吧。”

    紀子玥隻是搖著頭，不知道在否認什麽，紀媽媽接著說：“你這孩子吃了不少苦，是媽對不起你，以後媽走了，你和阿耀要相互照顧才行，他說他找到他親生父母了，到時候你就跟著他回家吧，這樣媽就沒有什麽牽掛了。”

    “媽……”

    紀媽媽隻是緊緊握著她的手，笑了笑，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好了，剛剛不是說要給阿耀打電話嗎？去吧……媽睡一會。”

    紀子玥卻站在床邊挪不開腳步了，緊緊回握著她的手，而紀媽媽的手上的力道，卻在一點一點鬆懈，紀子玥緊咬的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當聽到床頭儀器發出的那一聲單一的長鳴，終於，淚如雨下……

    紀餘耀在門口站了許久了，看到這樣的畫麵，心裏還是覺得有些悶悶的，將懷裏睡著的恩恩輕輕放在陪護床上，手裏提著的飯盒一並放下，放輕腳步走到紀子玥的身後，手輕輕搭在她的肩頭……

    他第一次見那麽好強的紀子玥哭得像個孩子，第一次看見她在他麵前展現出這一柔軟的一麵，也是第一次，她沒有拒絕他的懷抱，在他懷裏哭了好久……

    紀媽媽沒有什麽親人，她的丈夫離世之後，她就沒有再婚，選擇了領養孩子，度過了餘生。

    葬禮辦得很簡單，就他們兩個人，公墓是紀媽媽生前就已經準備好了的，再第二天，就把下葬的事情全部做完了，人走了一了百了，剩下的就是活著的人慢慢習慣這個人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