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幕外 最孤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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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點沫水便是大自然的返影,一陣螺殼的嘯聲便是大海潮汐的回響。在眼球一流轉或是肌膚一蠕動中,詩人能窺透幸福者和不xìng yùn者的心曲。他與全人類和大自然的脈搏一齊起伏震顫,然而他終於是人間最孤寂者。詩人的孤寂朱光潛

    十四歲,夏夜,記憶隻是存在於彼方的夜空。

    或許是因為心髒和右眼被繃帶包裹的關係,她剛從熟悉的惡夢中醒來。

    幹燥甚至因呼吸而產生刮痛的肺部不顧一切地開合,飄窗遞進來的月色讓她的左眼逐漸恢複視覺。

    她忍不住想要側翻過去看著陽台,但是四肢都還沒全數喚醒,忍痛用額頭頂起身體像垂死的魚一樣,向左翻了四十五度又重重地摔回去,隻好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

    毫無疑問是自己的公寓,圓形的吸頂燈卻一直暗著,燈光從腳下傳來,至少此時仍抬不起頭。

    前因後果都不記得了,夜空晴朗,飄窗外的陽台灌著風,燈火通明的樓宇。

    這時候的海風也很熱吧,柳真冒出這樣的念頭,可錢唐市明明沒有海,她利用慢慢醒來的頸部知覺左顧右盼。

    她的目光無法觸及腳邊到底是誰開了燈,仍舊在牆發現了一個短發少女的影子。

    ……蘇濛……柳真用沙啞的聲音向她打招呼。

    柳真!柳真!柳真!你醒了!眼鏡女孩已在麵前,蘇濛臉泛著淚的笑讓柳真懷疑自己是否得了絕症。

    自己睡了多久,蘇濛就等了多久,從眼鏡後的黑眼圈來看,柳真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幾天了?柳真問。

    三天。蘇濛取來一瓶水,將吸管湊到柳真嘴前。

    貫通核源的副作用是長久的眩暈,曾與地球融為一體的女孩慢慢將記憶拚湊起來。

    一兩滴觸碰舌尖的清水變魔術般地讓柳真清醒過來,知覺也漸漸全數喚醒,呆滯的眼神很快發出明亮的眸光。

    她伸出手撕扯掉胸口和右眼繃帶,剝落出來的是無暇的瓷膚。

    怎麽不陪我睡?柳真發出虛弱的聲音。

    每隔兩個小時要喂你水,蘇濛捋了捋柳真的劉海,再睡一會吧。

    睡夠了。柳真慢慢起身。

    蘇濛扶著粉色睡袍的少女起來,七年的交往令蘇濛清楚,柳真在找什麽。

    三天前,與石巨人的戰鬥以柳真的勝利告終。

    正值8峰會在錢唐市如火如荼地展開,各國要員匯聚本市,恰恰在這樣的關頭,城市東北角的深山卻出現了緊急事故。

    半山北部,方圓數百米的一處穀地是木係魔法世家林家的地下工坊,他們擁有此處地脈的合法采掘權,卻正在做超出魔法使公約的事情。

    紋路紊亂被異世界的敵人利用,觸發了高達數十層樓高的山石巨人的暴走,就連看管此地的侍從英靈也被石巨人一並碾碎了,全身透著綠色光紋的石巨人拔地而起,一步一步向市區邁進,沿路的民樓被撞開,山路車輛被踩碎,打著射燈的數十架直升機被碎石擊碎化為火團,數十輛主戰坦克被掀飛。

    戰場在城市東北角的主幹道,一道衝天的赤紅將石巨人縛住,隨著斑駁的空間扭轉,戰鬥被控製在紅色的固有結界裏,場外的隔離疏散則交由委員會和十九局。

    結界內,巨人發出了震撼大地的一擊,如果遭受了那正麵攻擊,柳真會被百噸的衝擊力壓碎。

    無法與石之巨人的力量相提並論的紅衣少女順著石巨人的腳、膝蓋和肩膀不斷跳躍,沿路均留下紅色的爆破紋路,最終躍到它的頭頂,

    崩落的石塊隻不過削出了薄薄一層。

    千鈞之力將少女牢牢困在石巨人的手掌中,似乎要將她碾碎才能解恨。

    就在那時,石巨人的手臂莫名地僵住,一動不動地懸在空中,於是利用僅有的存活機會,柳真化為瞬間綻放的紅色火團,一下子消散地無影無蹤。

    最終,勝負隻在一擊間決定了。

    水泥地麵化為一團半徑五十米的岩漿池,將僵直的石巨人,連同卷入結界的車輛、房屋緩緩拉下,衝天的火焰似乎要將月亮燒透。

    站在塵埃中央的,是少女的軀體。

    撲通。

    少女美麗地栽倒下去,紅發仍孜孜不倦地燃燒著。

    在燒透了的右眼和心髒深處,可以看見像熔爐般綻放出強烈光輝的物體。

    這就是結局。

    模糊不清的記憶,取而代之的是冉冉升的炎之大魔法使。

    柳真捂著額頭艱難地走下床,又一個踉蹌倚靠在牆邊,蘇濛熟練地取過垃圾桶放在她的麵前,開始拍她的背。

    一開始吐出來的還是帶著汁水的泥漿,漸漸變成火山灰一樣的粘稠粉塵,麵色逐漸發白的柳真因嘔吐物的惡心和伴隨來的羞恥感發出嗚咽。

    嘔吐物並不多,但一陣一陣地從喉間湧出,這是恢複健康的征兆,卻令少女眉頭緊蹙、麵露痛楚,仿佛在承受刑。

    蘇濛又取來熱毛巾擦拭柳真額頭的虛汗、嘴角和頭發沾的嘔吐物,快速跑去衛生間換了一個毛巾,慢慢擦拭著柳真的小臉。接著取來一杯水讓柳真咕嚕咕嚕地灌進胃,柳真又吐了兩次,這樣往返來回之後,柳真的麵色慢慢恢複紅潤。

    好多了……我去刷個牙……柳真捂著心口,扶著牆光腳走起來。

    蘇濛俯下身為她搭拖鞋,扶著她走,為她擠了牙膏,接著問鏡子裏的柳真,眼睛還痛嗎?

    柳真剝下額頭殘留的繃帶,擠出一絲微笑,用右眼俏皮地眨了眨。

    門外響起shǒu jī鈴聲。

    多少個diàn huà?柳真一邊刷牙一邊嘟囔。

    97個,蘇濛湊在她旁邊,擠著洗臉池洗毛巾,賀詞有60多個,其餘的事務記在本子了。

    記這些幹嘛?柳真停下刷牙的動作,白了鏡子裏的蘇濛一眼,又轉為微笑。

    人情還是要做的,你已經是守護者了,以後會需要各方麵的幫助的。蘇濛推了推眼鏡。

    懶得理他們。

    蘇濛咬了咬嘴唇,我可以幫你發。

    才不要,你呀就是爛好人。柳真漱口後問,棘手的案子有嗎?

    被我推掉了。

    沒有做任何表示,柳真喚回了生氣,盯著鏡中的自己,又對著鏡子撥了撥零亂的劉海,接著揚起頭發。

    啊……她假假地打了個哈欠,有揉了揉肚子,好餓呀蘇濛。

    你剛恢複,不要吃大魚大肉,淡藍色睡袍的蘇濛拉著粉色睡袍的柳真來到餐桌,又去廚房打開悶鍋,給你熬了青菜粥,你先喝著,我去榨點果汁。

    柳真撅著嘴,在餐桌撐著下巴望著藍衣少女的背影,而很快嘴角浮起些許笑容。

    這是蘇濛第一次穿柳真為她準備的衣服,雖然顯得寬大了一些,卻也有別樣的可愛。

    蘇濛,這段時間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暑假能和你一起過真是太好了。

    不過是聊以慰藉的笑容罷了,也許真的是自然天真的緣故,柳真用著少女的語氣這樣說,試圖說服這樣日複一日的幸福。

    而分開的日子終會來臨。

    柳真,我會想辦法幫你找……蘇濛在沒開燈的廚房裏用兩手擠著橙子,背對柳真說。

    不需要,柳真麵露一絲不悅,我一個人夠了。

    滴答的聲音從角落的西式座鍾傳來。

    他走了嗎?柳真耷拉下身體問。

    蘇濛沒有回答。

    柳真喝了一碗粥,飲了一杯橙汁,撇開坐在一旁看著她的蘇濛,自顧自來到陽台邊。

    以後就是敵人了嗎?至少不是隊友了吧。

    連招呼也不打……

    也是啊,在我和他爸之間也難為他了。

    那是綴滿星辰的夏夜,雖然隻是那麽一下下,她仍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夜空。

    啊啊啊……她假假地伸了個懶腰,新的開始呢,高中什麽的。

    是,新的開始。蘇濛湊到她肩旁一起看著月色,跟老師打過招呼了,你的鄰座會一直空著,不會有人打擾。

    那樣是再好不過了,不過呢,柳真脫下拖鞋,光腳站著在木地板,睡袍露出了腳踝,不知道敵人什麽時候又會卷土重來。

    別管這些了,好久沒有這麽輕鬆過了吧,蘇濛在她耳邊微笑,要不要來點茶?

    不要,我要喝酒。

    你還沒恢複。

    一點點嘛。

    不行。

    柳真忽然別過臉去,又推開蘇濛,徑自取了酒杯,去冰箱倒了一小杯紅酒,自顧自搖起來回到窗邊。

    高中,又會有什麽呢?滿懷期待和恐懼吧,明明還是有令人不爽的東西。

    蘇濛低下頭藏起表情,自尊被無情地碾碎倒無所謂,柳真這樣不顧身體才是她皺眉的原因。

    好狡猾……你……柳真突然說。

    什……麽……像是被發現藏起來的玩具一樣,蘇濛死不承認。

    你還問我?柳真忽然麵露哀傷,你們從頭到尾都在演戲是嗎?石巨人根本就不是被你凝固的,明明是林遠纏住的吧!

    ……

    為什麽?!他就不敢大大方方地見我一麵?!

    對不起……蘇濛低頭抓著裙擺,始終不敢抬頭。

    ……你為什麽要幫他瞞著我?你們這算什麽?!

    柳真,他希望你能麵對新的生活,這也是他最後一次違逆家裏了。

    哼,新的生活……柳真冷笑一聲,卻也酸的說不出話來。

    兩人就這樣冷冷地對峙,柳真懷著怨恨注視蘇濛,蘇濛則像個認錯的孩子。

    砰!酒杯應聲而碎。

    造成碎裂的不是柳真憤怒的手指,而是一顆762mm子彈。

    小心!柳真將蘇濛護住,一起躲到牆後。

    這樣的反擊即便是相距一兩公裏的高空也可以完成,柳真的雙眼立刻迸出怒火,正欲起身,又被蘇濛抓住。

    不要……蘇濛攥住柳真的手哀求她。

    並沒有第二發跟來,兩個女孩便這樣縮在牆後抱在一起。

    大動肝火的柳真很快眩暈,她躺到蘇濛懷裏時,蘇濛才發現柳真的鼻血滴滴答答掉落在地板,她喚出兩個細小的空洞,將桌的紙巾盒掉落到自己手裏,為昏睡的女孩擦著嘴角。

    柳真醒來是二十分鍾後,她從蘇濛懷裏起身拉窗簾,用紅色的光紋在玻璃窗印出防禦程式,卻沒有為之前的行為做出任何回應。

    不過是長期搭檔產生的些許依賴感吧……心跳加速的事並沒有怎麽發生。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無論如何,自己都會作為最孤寂者,在這樣的疲乏和緊張中度過下去吧……

    這樣一個孤家寡人,少女情愫自然是多餘的了,更何況對爛脾氣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帶著這樣的心緒,柳真又鑽回被子,不一會被溫暖的小手從背後抱住,這樣揉著心房的觸感雖然熟悉,卻如此不甚時宜。

    柳真,對不起……

    我沒事啦蘇濛,別這樣,我會不好意思的……

    不是不是,不是關於林遠……

    那是什麽?

    可能不能如你願了……老師剛發來一個消息……

    嗯?

    你的鄰座留不住了……

    什麽啊……那樣的聲音倒不像是期待中的憤怒了,哪來的放肆家夥。

    是一個考來的轉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