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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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在那個酒樓之上,也還是在那個位置,人也還是那個人,隻不過已經不見了背上的包裹。趙原還是一大桌菜,一壇子酒,正在大吃大喝。
似乎那個剛丟了包裹與錢財的倒黴蛋與他半點關係也沒有。
桌子對麵忽地坐下一個人。他直接拿過桌上的酒,倒了一杯,然後一飲而盡,竟然毫不客氣。
趙原一看,果然是高哲。
你竟一點也不吃驚?”高哲問道。
我為何要吃驚?”
我無緣無故地坐到你麵前,又無緣無故地喝了你的酒。”
這張桌子有四方,我一個人隻有一個屁股,還能四方都占著不成?”趙原笑道。
不能!”
有朋友來陪你喝酒,總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朋友?”高哲喃喃道。
如果你不介意,就再多陪我喝幾杯。”趙原道。
樂意之極!”高哲笑道。
因為明天,我就沒酒喝了。”
看來,昨晚你一定經曆了不少事。”高哲看著趙原額頭上的一塊淤青說道。
隻有一件事!”
哦?隻有一件?”
恩,一覺睡到了大天亮。”趙原苦笑道。
晚上睡得好了,第二天精神才好!”
有道理!”趙原笑著一舉杯,然後一飲而盡。
趙原起身正要離開,卻又停住。
你昨天跟我提起的那兩個人,叫什麽來著?”趙原問道。
王二和王五?”
嗯,你知道他們的住處嗎?”
當然知道。但是如果你是要去找他們的話,那就不必去了。”高哲頭也沒回,輕搖著手裏的杯子,讓杯裏的酒在小小的酒杯中緩緩轉動。
哦?為何?”
因為他們都已經死了。”
死了?”趙原吃了一驚,“是誰殺了他們?”
這個還不知道。”高哲搖了搖頭。
也許我應該去看看。”趙原眉頭深蹙。
還有一件事,我想你應該會想知道的。”高哲道。
可惜我現在隻關心一件事情!”趙原說完,人已消失不見。
若你想要了解一件事情的真相,最好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而不是光用耳朵聽。不管那個說給你聽得人是誰!
這是趙原的父親曾經反複訓導過他的話,他自然時刻記得的。
在一片破舊的房屋中,有一間歪歪斜斜的屋子,如果它還算屋子的話。
出現在趙原麵前的隻是一堆殘磚爛瓦和斷壁殘垣。兩側的牆倒在旁邊的屋子上,而前麵的則去掉了大半。一扇小小的木門還掛在垮掉的牆上,在早晨的風中輕輕搖曳,並發出陣陣讓人牙根發癢的嘎吱嘎吱聲。屋頂已被掀飛,樑瓴狼藉。
濃烈的血腥之氣,讓趙原根本不用去費力尋找。門前的地上還有不少已經幹涸的血跡,牆內已沒有了人,死人也沒有。看來是有人帶走了他們的屍體。
趙原在彌漫著血腥氣息的空氣中輕嗅了嗅。一種熟悉的氣息還殘留在凶案的現場。
是七星刀!”趙原心中想到,“一定是七星刀殺了他們。”
必須的趕快找到它,不然後果不堪設想,絕不是被父親揍一頓那麽簡單的事情了。”趙原心中主意既定,一轉身,人已消失在這一片破屋之後。
高哲還在那座酒樓之上喝酒。他一個人,不知為何,今天他那兩個護衛——高七和高九沒有跟在他身邊。
他一個人自斟自飲。
他喝的很慢,一小杯,竟要好幾口才能喝完。仿佛這是珍稀無比的仙釀似得,又好像他麵前擺著的是這時間僅存的一壇酒,喝掉一口,便少了一口。一旦喝完,從此將再無酒可喝。
他一個人,小口小口的喝,不過才喝了兩三杯,竟已有些醉了。
他從未醉過,因為他的父親絕對不會允許,而他,一向是一個聽話的好兒子。
高哲知道,這麽點點酒自然是醉不倒他的,但他也不像想去理會,不像去探究那些原因。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憂傷與苦悶,讓他就想這樣一口口慢慢地喝下去。
一個人,總是會感到孤獨的,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憂傷。
究竟是酒醉了人呢?還是孤獨令人心醉。
朋友!”這兩個字高哲並沒有說出來,隻在嘴裏反複咀嚼,仿佛那便是最美味的下酒菜,沒有好好地品嚐它的味道,是不能咽下去的。
一個人喝酒,一定太悶。”趙原一屁股坐在高哲的對麵。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幹。
悶極了!”高哲笑道。
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請一個身無分文的朋友喝一杯呢?”趙原說著,卻已將重倒的一杯一飲而盡。
能請朋友喝酒,肯定是一見令人高興的事,也是一種福氣。”
那你一定很有福氣。”
並不常有。”
哦?”
今天才有。”
趙原看著高哲,盯著他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深邃而木然,仿佛可以看見裏麵湧動的憂鬱和寂寥。他看著趙原,動也不動,眼中似乎透出一種希冀。
那你以後一定會常有的!”趙原笑著又幹了一杯。“你以後一定要隨時帶些酒在身邊,因為說不準什麽時候我就會來要你請我喝酒。”
一定會。”高哲也笑道,一仰頭幹了一杯。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高哲一杯酒下肚,趙原已從窗戶竄了出去,從窗外吵雜的街道上隱約傳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高哲端坐不動,一手舉杯,然後一飲而盡。
夜色籠罩下的小鎮又恢複了寧靜,月色朦朧,小河靜靜流淌,河邊不時傳出一兩聲蛙叫,與林中的蟲兒們相互應和,此起彼伏。
遠處傳來嘚嘚的馬蹄聲,聽聲音便知是一匹好馬。蹄聲急而有序,快又輕,聽起來仿佛暗合某種節奏。
是誰!在如此夜裏還在縱馬疾馳?他,或她從哪裏來?這又是將要去往何方?
有時候,我們自己不也正式如此?忙忙碌碌,縱使到了夜裏也還不曾停歇,日複一日。有事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隻知道重複的過著每一天,重複的過著一種叫日子的生活,卻早已忘記自己的初心,曾經的夢想。
不一會兒,那一騎已來到樹林之中。隱約可見,馬上那人一身勁裝急服,背上背著一個長包裹,在夜色下疾馳。
夜色深深,再難看出其他。
忽地,那人在林中勒馬收蹄,馬兒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馬上的夜行人並不下馬,而就在馬背上回望不遠處的小鎮,孩依稀能見鎮上稀稀落落的燈火。仿佛即將遠行的將士,在出征前回望自己的故鄉。
夜行人並不留戀,幾乎是幾個呼吸之間便又縱馬而去。一人一騎,穿過樹林,望北而去。
在鎮子北麵的義莊,趙原看見了王二王五兩人的屍體,
王五被砍作兩段,頭顱尚在,還能辨認的出。和王五躺在一起的是一個類似枯老的桑樹幹的東西,渾身幹癟發黑,明顯是血氣全無,而他的頭,卻已不知去向。
兩人被合放在一口薄皮棺材裏,和義莊裏的其他棺材並排擺放在一起。
在推開棺材的那一瞬間,這亂七八糟的斷肢殘骸躍到趙原眼前,他幾乎立即就要趴在地上吐了出來。
不論在鎮上的時候,他怎麽去裝大人,但他始終都還隻是一個初涉江湖的十五歲少年,這種慘烈場景,更是從未見過。
雖然他也曾聽父親說過殺人,也了解殺人是件什麽樣的事,自家後山上的野豬豺狼等動物也殺過不少。但野豬與人畢竟不同,聽說和親眼所見更不相同,更何況是以如此慘烈的一種形式出現在眼前。
趙原一掌,合上棺材蓋子。他再也忍不住,快步衝出義莊,蹲在門外的一片荒草地上,大口地嘔吐起來,仿佛連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似得。
草地上的草已有半人多高,夜風吹來,此起彼伏,風裏夾帶著林中泥土的腥氣。
看著王二王五的棺材,趙原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現在兩人已死,那刀又去了哪裏呢?
是誰帶走了它?難道說當時還有別人在場?那個人是誰?
這許多疑惑在他心裏,讓他感覺無所適從,不知從何處入手。
就好像七星刀,憑空消失了!
而就在這時,一匹駿馬,在夜色下的草地上疾馳而過。
馬是好馬,半人深的草並未對它造成任何阻礙,如履平地,速度絲毫不減。
馬上的人,也必是高手。他背著包裹,伏在馬背上,仿佛已與胯下的馬兒何為一體。
他們一路疾馳,向北而去。
趙原遠遠的,卻看的分明。
於是他也毫不猶豫,拔足直往北追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