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錯的不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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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凡問道:“前輩為什麽要混入難民中,聽前輩的口音,像是南方人。”
文悔臉上閃過一絲苦澀,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奈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們外出曆練,小心一點沒錯。”
他的語氣中始終有一種哀傷,不知道經曆了什麽,才能讓他陷入憂愁,無法自拔。
文悔收起剛才的無奈,指了指剛才猥瑣男子離開的方向,說道:“那群人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你們好好給他們一個教訓。”
宋長庚問道:“前輩實力高強,何不親自動手?”
文悔搖了搖頭道:“殺雞焉用宰牛刀,你們出手就行了。”
桑兒點了點頭,猜想他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像他這種被痛苦包圍的人,在這世上一定活的很不容易。
桑兒對穆凡說道:“快要到晚飯時間了,我們準備一些食物吧。”
穆凡說道:“我去捕獵吧。”
文悔對穆凡搖了搖頭,示意他坐到對麵。等到穆凡坐好後,他才從懷裏掏出一小袋發黴的麵,說道:“這裏距離能捕獵的地方相差太遠,一來一回耗費太多時間。你要隱藏實力,還是乖乖的吃這些發黴的麵吧。”
穆凡是無所謂的,他知道宋長庚以前過過苦日子,對這些發黴的麵不會有什麽抵觸。隻是不知道這兩個女生能不能吃下去。
桑兒看到穆凡的目光,連忙說道:“沒什麽大不了的,我還正想體驗一下呢。”
“我也沒問題。”青嵐說道。
文悔微微一笑,說道:“每人隻有一把,省著點吃吧。”
四人各自抓了一小把麵,簡單的用火烤了下,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篝火周圍還聚集著一些其他人,他們有的餓著肚子,有的挖了些野草野菜,當作充饑的食物。有的人躺在地上,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餓死了。
吃飯的時候,沒什麽人說話。肚子都填不飽的人,哪裏有心情說話?每一個流民都沉默著,在命運麵前,他們無力還擊。
文悔打破了沉默,他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幾年休戰了,原以為老百姓能有個好日子過。弄來弄去都隻是癡心妄想。”
“快別這麽說,當心那些當兵的把你抓起來。”之前勸告穆凡的大嬸說道。
桑兒問道:“大嬸為何孤身一人,流落至此?”
大嬸麵色痛苦的說道:“家裏遭了水災。”
桑兒見大嬸始終孤身一人,此時臉色這麽難看,心道:“恐怕大嬸的子女都沒能活下來了,我真不該揭了她的傷疤。”
桑兒連連道歉,大嬸說道:“我已經一把年紀了,呆在這世上也沒什麽意思。不過閨女還年輕,長得這麽漂亮,流落到難民裏,實在是太可憐了。“
穆凡靜靜的聽著,吃了一口黴麵,又喝了兩口水。水壺是文悔的,難得有一個完好的器具。
大嬸又道:“如果看到人伢子,就把自己賣了吧。盡可能賣到官宦之家,哪怕是給別人做小妾,做丫鬟,也比現在要好得多啊。”
桑兒感受到大嬸話裏的關切和沉重,她握住大嬸的手,認真的說道:“謝謝大嬸關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大嬸還不放心,歎息道:“你一個女孩子家,怎能照顧好自己。要是讓別人看到你這麽漂亮,難免要動歪心思。”
桑兒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道:“以前我覺得美令人愛惜,卻沒想到,美也會成為罪惡。”
大嬸溫和道:“我們這種人,不配擁有美麗的容貌。這不是上天對我們的恩賜,而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
大嬸的話深深觸動了穆凡,他沉聲道:“錯的不是美,是這個混亂的世界。”
桑兒看著穆凡,篝火的火光照到他的臉上。一陣微風吹過,篝火搖曳,他的臉也陰晴不定。
大嬸看了看桑兒,又看了看穆凡,心裏頓時明朗起來。她是過來人,當然明白桑兒的眼神是什麽意思。就算沒有愛情,也有幾分好感。出於對這個漂亮又善良女孩的喜愛,她朝穆凡招了招手。
穆凡挪了幾下屁股,就到了大嬸身邊。他好奇的問道:“大嬸有什麽事嗎?”
大嬸左手抓住穆凡的手,右手抓住桑兒的手。她把兩個年輕人的手疊放在一起,笑道:“不如就由嬸嬸做主,讓你們結成夫妻。日後也好有個照應,不至於讓桑兒被人欺負。”
桑兒聞言,雙頰立刻通紅。就算隔著特意摸上的汙垢,還是能看出她的羞澀。
穆凡看到她紅透的耳根,連忙說道:“現在還太早了吧。”
“哎!不早了,我家孩子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早就給我生了個大胖小子。”大嬸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穆凡看著大嬸眼中的光芒,他感覺那不是火光映照的,而是由內而外的光芒。
大嬸的笑容突然凝結,像是想到了什麽傷心的事。她眼中的亮光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黯然。
桑兒看到大嬸眼中的黯然,握住她的手,笑著說道:“確實不早了。”隨後她又轉過臉,望向穆凡,問道:“你說呢。”
桑兒向穆凡眨了眨眼睛,穆凡領會了她的意思,也點頭說道:“我剛剛一想,我也快十八歲了,也確實不小了。”
大嬸說道:“我這一生也沒什麽念想,卻沒想到在死之前,遇到這麽乖巧的女娃兒。”
她粗糙的臉頰浮現一絲紅潤,笑著對眾人說道:“老天爺又給了我一個念想,你們說,他們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眾人原來都靜靜的看著,此時一聽,也都紛紛起哄道:“是的,金童玉女……”
青嵐一看眾人都在起哄,心裏暗自著急。她走到桑兒麵前,輕聲說道:“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
桑兒起身,和青嵐走到一旁。
青嵐著急道:“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要是讓夫人知道,我們以後就真的別想再出來了。”
桑兒說道:“我隻是哄大嬸開心,我相信老爹一定會支持我的。”
青嵐愁的揪了揪自己的頭發,急忙道:“這可是一輩子的事,你這麽莽撞行事,會毀了女兒家的清白。”
桑兒翻了個白眼,說道:“我娘當年可比我大膽多了,她能為一個人遠赴萬裏,為什麽我不能私定終身。”
青嵐一捏劍指,說道:“那xiǎo jiě就休怪我無禮,決不能讓你這麽胡鬧下去。”
桑兒一捏劍指,打趣道:“你打的過我嗎?”
說完後,桑兒又坐回大嬸身邊。
有些女兒心事,不挑明還好,一旦挑明了,就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桑兒本來就很少見男子,見的也大多都是家裏的家丁。她在最好的年華,遇到了穆凡。就在此時此刻,她甚至萌生告訴他自己身份的想法。
可是她又害怕,害怕一旦說自己的身份,他就會和這種甜美的感覺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最終還是退縮了,他和這種感覺是她離家出走這段時間裏,收獲到的最珍貴的東西。
世間有一種愛情,被稱為境遇**情。在特定條件,特定的環境下,產生的愛情。一旦當人離開這種環境,這種愛情就會逐漸變淡。
在青嵐看來,桑兒本應是九天上的鳳凰。穆凡不是不學無術之徒,做事幹練果斷,日後成就也不會小。但是他們之間本來就應該一天一地,衝動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青嵐比桑兒略大,她看得出來,桑兒是真的對穆凡有好感。表麵上是大嬸撮合,其實未必不是桑兒衝動。
她對xiǎo jiě無可奈何,隻能惡狠狠地盯著穆凡。
穆凡察覺到青嵐目光的不善,當然知道她的意思。他看著桑兒,輕輕的搖了搖頭。他對桑兒也有好感,但是男性麵對情愛,天生就比女人要冷靜一些。
二人騎虎難下,眼看局勢要遭。
宋長庚倒是希望桑兒能和穆凡走到一起。他知道穆凡身後有修行勢力,覺得桑兒就算身份尊貴,穆凡未必就不能配得上她。
忽聽文悔說了句:“那些痞子們過來了,看樣子他們要來鬧事。”
青嵐一聽,心裏一鬆。按照剛才的情況進展下去,說不定眾人就該起哄,讓穆凡和桑兒拜堂成親了。她擔心的情況沒有發生,就算是來了幾十個小痞子,對她而言也不是什麽問題。
眾人圍著篝火並沒有散去,大嬸說道:“老身活了這把歲數,過得連狗都不如。如果他們敢來動桑兒,我就和他們拚了。”
眾人沉默不語,也不知是誰應和道:“這日子早就過夠了,官府欺壓我們還不夠。狗日的小混混也想來欺負我們,大不了和他們拚了。”
長期的苦悶一直憋在他們心裏,隻是沒有一個人帶頭。當出現一個帶頭人時,他們心中的憋屈就會被點燃。而後又像炸裂的huǒ yào桶一樣,不斷向四周蔓延。
沒過多久,篝火旁的四五十個難民都抄起了家夥。人都有從眾的心理,當周圍的人都亢奮時,身處這樣的環境,也會不由自主的變得亢奮。
於是這些難民有木棍的拿木棍,有石頭的拿石頭,甚至有人從篝火裏拿出燒火棍。
文悔看到這一幕,不由自主的笑了笑。看到這群人高亢的鬥誌,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從前。他站起來,也抄起一根木棍,站到人群中。
當三四十個小混混過來時,看到的是無處泄憤的難民。
這些難民很多都被小混混欺負過,此時恨不得痛打一頓,以報這些日子被欺壓的痛苦。
混混的頭目一看情形不對,立刻扭頭對猥瑣男子說道:“你說,那欺負你的人在哪?”
猥瑣男子一看難民這陣仗,又看到領頭的穆凡等人,身體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
他低頭道:“好像不在這塊地方,我應該是記錯位置了。”
老大“哦”了一聲,朝小弟招了招手,說道:“既然位置不對,那就換一個地方找找。”
他說著就要帶眾人離開,全然沒有注意到周圍已經聚集了更多難民。這些難民都受夠了他們的欺辱,此刻看到穆凡那邊有人帶頭,立即聚集到一起。
人群中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幹他娘的,老子受夠了。”
不知是誰最先衝上去,但是戰鬥就這麽爆發了。從百上千的難民衝向幾十個小混混,那場麵是如此的壯觀。
穆凡看著這一幕,他的大腦是懵的,整個人愣在那裏一動不動。這些平時軟弱可欺的難民,在此刻爆發出何等的勇力。
他親眼看到白天飛揚跋扈的混混,此刻嚇得撲倒在地,根本沒有還手的勇氣。平時他們敢爭強鬥狠,此刻卻如過街老鼠一般。
人的憤怒平時可以靠理智壓製,但當憤怒被點燃,或者理智不夠用了。釋放出來的怒火,往往會令自己都吃驚。
他們都是一輩子兢兢業業的百姓,忍了一輩子,此刻終於不再束縛自己的怒火。他們像是瘋了一樣,用棍子用石頭擊打這些混混的身體,甚至是頭顱。
鮮血流淌在地上,沒人在乎自己身上沾滿鮮血。
穆凡用力扇了扇自己的臉,他努力移動步伐。在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