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正躺在急救室裏搶救的人兒，唇色慘白，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閉著眼睛，像是在等待死亡的到來。

    身子好重，好沉……就好像，靈魂已經飄走了，飄到了身體觸碰不到的地方，怎麽追，也追不上來了。

    若是能這樣死去，倒也好。

    但她知道，她死不了的。

    割腕自殺？

    嗬……

    未免高估了她的勇氣了。

    慕暖隻是需要一個，退婚的理由。

    至於為什麽用這麽極端的方式，大概是——

    想讓自己記住了，這種痛吧。

    記住，那個人所賜予她的這種，蝕骨錐心的痛恨。

    ……

    付遠東來到醫院時，額頭上都是汗水，他一路跑來的，老爺子追不上他，也知道孫子這心裏急的。

    這好好的姑娘，怎麽就……

    就突然想不開，鬧自殺了呢。

    訂婚會場那邊，付母在收拾局麵，但一顆心也是緊繃著的。

    要是慕暖出了什麽事，不僅是關乎人命，更是以後讓別人怎麽看付家啊。

    偏偏在訂婚前一個小時割腕自殺，誰又能保證旁人不會誤以為是付家的原因呢。

    卿姨一直守在搶救室外，可是先生還沒來，倒是付少爺先到了。

    “她呢？！”

    “付少爺你別急，她還在裏麵。”

    “讓我怎麽不急！”

    付遠東這話幾乎是吼出來的，即將成為他未婚妻的女孩，他深愛的女孩，此刻卻躺在裏麵進行搶救。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他要知道，為什麽慕暖會突然這麽做，自殺，她怎麽可以有這麽可怕的想法！

    卿姨看著少年已經臨界崩潰邊緣，那樣的痛苦，就好像寧願躺在裏麵的人，是自己。

    她也不知道，付遠東和慕暖，這算不算是注定無緣呢。

    說實話吧，慕小姐在遇到付遠東後，的確改變了不少。

    至少，她沒有再像以前那樣拒絕旁人了。

    卿姨從小看著慕暖長大，自然也希望這樣可憐的女孩，以後能過得好一些，幸福一些。

    但現在，隻怕是……難了，不可能了。

    “你告訴我，她為什麽要自殺？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明明昨晚，他給她打電話時，慕暖的聲音，付遠東到現在都記得，那麽的繾綣美好，笑他傻，但那一刻，卻是付遠東覺得自己靠她心最近的一刻。

    帶著那樣的幸福感，終於等到了今天。

    可是，她卻用這麽極端殘忍的手段……

    就好像，訂婚宴和死亡之間，她寧願選擇後者。

    “……我不知道，付少爺……”

    卿姨隻是搖頭說不知，但心裏卻很清楚，原因大概隻有一個。

    那是慕暖認為，自己已經沒有再做付遠東未婚妻的資格了。

    “這恐怕，隻有慕小姐能給你答案。”

    隻有慕暖，才能給他答案。

    可若是，她再也出不來了呢？

    付遠東第一次嚐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一點點的吞噬著他，折磨著他。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要自殺，也不知道，她為什麽不按照約定好的那樣，去訂婚宴。

    更不知道，慕暖心裏都在想什麽，想著誰。

    因為這些，她從來都沒有對他敞開過心扉說過。

    就好像，他是她生命裏，可有可無的過客。

    ……

    “不是致命傷，她應該是不是自殺。”

    裴聽風在慕暖送來時，看了眼傷口，雖然很深，但都沒有傷到要害。

    雖然血流了很多，看著嚇人一些，但若是止了血，便就不會要了她的命。

    慕夜白暗著眸色，薄唇冷冷的抿成一條線，看來他的暖暖學會了威脅。

    可惜，這威脅的方式不夠徹底。

    要偽裝自殺，就該對自己更狠一些。

    “現在付家人守在急救室外，你要過去麽？”

    “不急。”

    他給足時間，讓付少爺好好表現一下，自己的情深不悔。

    慕夜白也想看看，那個付遠東有什麽，值得她為他流血一次。

    ……

    急救室的燈熄滅後，護士推著慕暖出來了，她還在昏迷，那手腕的位置，血雖然止住了，但裹著的紗布依舊染了暗紅。

    付遠東看著已經沒了直覺的人兒，眼中都是悲哀與疼痛。

    慕暖，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殘忍。

    你才多大，怎麽可以有……輕生的念頭呢？

    “她怎麽樣？”

    老爺子自然也心疼這女孩，之前在付家時，還好端端的。

    怎麽這會兒，就變成這樣了呢。

    “沒有傷到要害，當時失血過多，需要留院觀察。我建議在病人清醒複原後，轉到精神科去看看。”

    精神科……

    付老爺子眼中閃過一抹錯愕，精神科……那不就意味著，這慕暖丫頭，是……

    “我們看過病人的病史，她有嚴重自閉，一直沒有接受過好的治療，如今割腕自殺，有很大的可能是精神錯亂而導致她傷害自己。”

    可現在的付遠東，什麽都聽不進去，他隻想她快點醒來。

    隻想她，完好無缺。

    但老爺子的想法自然就多了，慕暖若是真有精神上的病，那麽她現在能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來。

    誰又能保證，她以後嫁入付家來，又不會去傷害遠東呢？

    ……

    老爺子站在病房外，看著裏麵的一幕——

    付遠東就這麽守著還在昏睡的慕暖，眼睛都不曾轉移過，一直這麽看著她。

    想去觸碰她的傷口，那樣的心疼，但又怕自己碰了，她會疼，會痛。

    這樣的小心翼翼，那麽的怕擁有後又消失。

    付老爺子重重歎口氣，這可讓他，為難了。

    長廊盡頭走來的男人，纖長的身形慵懶自得，根本沒有絲毫急切，也看不出任何的擔憂。

    付老看著慕夜白，皺緊眉頭，聲音中帶著不悅——

    “你之前沒有說過，慕暖有精神病。”

    精神病……慕夜白好看的眸子眯了眯，這是誰說的，他家的姑娘，他還不清楚麽。

    怎麽會是精神病呢，不過就是，比別人特殊一些罷了。

    “付老你也沒有問。”

    “你……”

    老爺子一怒，這可算是承認了，這丫頭是有病的，還往付家送？

    慕夜白，你到底存何居心。

    ……

    慕暖醒來的時候，是晚上了。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那昏暗的燈光都覺得刺眼。

    “嗯……”

    她想抬手去擋住那刺眼的光，可是手臂沉沉的根本不得動彈，手腕上的傷口，因為她的動作，而疼得厲害。

    “慕暖，別亂動！”

    是誰的聲音，那麽的急切和擔憂。

    她以為自己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慕夜白，但不是。

    也對，慕夜白又怎麽會對自己有那種急切的聲音呢。

    是付遠東。

    “傷口疼嗎？我去叫醫生……”

    “不用……”

    沙啞到極點的兩個字從她幹涸的唇間溢出，她喉嚨間幹澀的難受，隻想喝水。

    目光不由得看向桌子上的水杯，付遠東會意，給她倒了溫水。

    “手別亂動，我喂你。”

    她的手現在，可不能再亂動了，不然傷口又被弄開了，隻怕再次遭罪。

    病床上的人兒眨了眨眼睛，似乎現在連說話都覺得疼。

    看著付遠東將吸管放入水杯中，她喝了幾口後，便舔了舔唇，緩緩垂眸。

    目光落在自己裹著紗布的右手手腕上，麻木的疼痛，似乎都快要沒知覺了。

    她該不會，把自己的手給弄殘了吧。

    “醫生說，沒有傷及要害，隻是恢複需要一段時間。”

    付遠東看得出，她此刻的神色明明就是因為自己的手變成這樣而低沉，但既然如何，又為何傷害自己呢？

    “慕暖，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知道，她才醒過來，身子肯定很疲倦，很累。

    但他真的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讓他不會多想的答案。

    “為什麽要自殺？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死在搶救室裏了！”

    有什麽事，她可以告訴他，天大的事，他都會替她扛。

    可是決不允許，她這樣傷害自己！

    差點死在搶救室……嗬。

    慕暖心裏苦笑著，麵對付遠東的激動，她卻那麽的淡然。

    她知道的，自己不會死的。

    隻是，以自殺之名，來離開他而已。

    “為什麽……”

    “你很想知道原因嗎？”

    她掀了掀唇，嗓音依舊沙啞，但卻多了幾分冷意。

    “好……我告訴你為什麽。”

    這一次，就當慕暖是徹頭徹尾的壞女孩吧。

    不，她現在連自詡是女孩都沒了資格。

    “因為……”

    這時，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了。

    進來的男人，薄唇唇畔勾著冷肆的笑意，凝著那清醒過來的人兒，眉宇之間都是陰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