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風暴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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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大公子在衙門裏因為範弘道陷入情緒不穩定狀態,而範弘道在教坊司裏也情緒不穩定的懵逼了。

    說好的商議教坊司在南城設立分司的公事呢?眼前這十幾個花枝招展的小娘子是什麽狀況?難道教坊司的人力資源已經豐富到連自己這樣一個代理小主簿都可以擺出選美陣容招待的地步?

    不過範弘道沒有擺出拒人千裏的姿態,安然入席了。反正不影響談公事就行,關於教坊司南城分司選址問題,多幾個當事人議論下也不是壞事。嗯,就是這樣。

    然後酒過三巡,教坊司官員卻扭扭捏捏談起了禮部尚書人選的問題。這時候範弘道才知道,申首輔半真半假的、也不知道是否玩笑的一句“由你來決定”,在朝堂裏引起了多大的響應。

    對於有上進心的人來說,那真是寧可殺錯不許放過,但凡有一絲可能也要盡百倍努力。別說很有可能是真的,就是一句玩笑又怎麽樣?至少說明範弘道的話在首輔麵前很有分量。

    與此同時,原順天府官學生員、現武英殿中書舍人皦生光今日也沒有去當值,偷偷的來到吏部去找吏部文選司郎中顧憲成。

    但是顧憲成根本就不在衙門裏見他,皦生光隻得在吏部大門外耗了一白天。直到黃昏時候,看到顧部郎從吏部出來,皦生光這才殷切的跟上去。顧憲成也不想把皦生光這樣的人帶回家去,於是就選了家清靜酒樓進雅閣說話。

    皦生光迫不及待的稟報說:“昨日從內監口中聽說了一件宮裏的事情。”

    顧憲成皺了皺眉頭,他對販夫走卒津津樂道的、所謂的宮闈秘事絲毫沒有興趣,他的目光隻著眼於朝堂縱橫,一般的宮裏八卦對此有什麽大用?

    所以顧部郎暗暗想道,如果皦生光如此不知輕重,隻聽到點狗血八卦就來騷擾自己,那以後就要調低對皦生光的期望值了,就當自己眼瞎看錯人。

    皦生光不清楚顧大人的心理活動,小心翼翼的繼續說:“聽說天子意欲立鄭妃娘娘為皇貴妃。”

    他跟顧憲成說話,不能不小心。顧大人能把他送進去當中書舍人,也能把他弄出來,中書舍人這種與主流體製不兼容的非主流職務的去留,也就是顧大人心血來潮一句話的事。

    再說他已經知道,顧大人雖然官職不高但很有能量,不但把持著文選司這樣要職裏的要職,還是清流圈子裏有話語權的人之一,影響力不同於普通五品官員,甚至可以說是朝堂上最強的五品官員。

    皇貴妃?顧憲成也吃了一驚,這絕對是個不同尋常的信號。第一不尋常之處在於,本應該立為太子的皇長子生母王妃才是個恭妃,貴妃都不是,而鄭妃卻要被立為皇貴妃?按道理來說,王恭妃位份應當是皇後之外最高的才是,卻遠落後於鄭妃。

    其次,皇貴妃特殊之處在於,和皇後一樣有金冊和金寶,其他妃子都沒有金寶,所以皇貴妃地位不一般。

    大明曆代,皇貴妃數量屈指可數,要麽是太子的聖母,比如宣宗朝孫皇後就當過皇貴妃,或者就是專寵後宮的事實皇後,比如萬貴妃。

    總而言之,光憑皇貴妃三個字,任何政治敏感性比較強的人都會想到很多。這麽大的事,天子不會是無心而為,絕對是要發出什麽信號。

    皦生光又道:“還聽說,天子和鄭妃娘娘在奉先殿立下密誓,一定要立皇三子為太子。”

    顧憲成下意識的拍案,大怒道:“胡鬧!怎能如此!”任何一個讀書人都知道,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哪有立幼不立長的道理!國本綱常豈能如此亂來?

    而且禮法之所以是禮法,就是用來指導上下如何行事的規矩,以此達到穩固和諧的目的。立太子不隻是本朝本代的事情,若今上開了一個惡劣先例,讓幼子知道了可以篡奪長子儲君之位,那以後千秋萬代,大明豈不都要陷入爭奪皇位的混亂當中?

    罵完之後,顧憲成又下意識的考慮,這件事會引起什麽連鎖動靜,別人會對此有何反應,他又應當如何利用——這已經是他的自發本能。

    可以想象得到,朝堂內外、天下各處必然物議洶洶,沒人會覺得天子的做法有道理。國本重要性無以複加,怎可用立幼不立長違逆倫常禮法的方式決定?

    但內閣中樞有沒有膽量激烈抗爭?顧憲成覺得是不會的,一來內閣大學士與外朝尚書不同,是直接由天子圈定的,可以不經過百官公推薦舉,所以首輔合法權位隻來源於天子,先天性底氣就不足。

    二來從申首輔本人性格來說,也不是敢公開與天子叫板的人,從過往事情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所以顧憲成已經想到,若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可就有趣了。一麵是天威違顏不咫尺,天子施加下來的巨大壓力,另一麵是群情憤激要捍衛綱常倫理的百官群臣,故而以申首輔為代表的內閣,必然陷入一個根本不可能兩全的兩難境地。

    等事情逐步發酵,內閣扛不住壓力就會崩潰,除非他們天賦異稟忽然開竅,能讓執拗無比的天子突然轉換心思。

    顧憲成覺得今天話已至此了,除此之外和皦生光沒什麽共同語言,至於他心裏的盤算更不可能與皦生光這樣的爛人商議,所以起身就要離開。

    皦生光卻攔住了顧憲成,在顧憲成不滿之前,急忙說:“閣下不是很厭惡範弘道此人麽?現在就是個機會。”

    什麽意思?顧憲成自詡大才,對縱橫廟堂的設計很有心得,但範弘道這種死纏爛打伶牙俐齒的小人物,而顧大人自重身份不屑計較,所以暫時無計可施,才給了皦生光機會。

    皦生光低聲道:“難道閣下沒有聽說,關於禮部尚書的人選,申首輔想聽取範弘道推薦之事?”

    見顧憲成還沒有明白,皦生光隻得又進一步暗示說:“禮部是幹什麽的?隻聽一個禮字就知道,所有禮法方麵的事情都歸禮部管。而禮部尚書本人也是天然的禮法意見領袖,必須要對國本之事表態。”

    下麵不用再細說,顧憲成也很明白了。在國本之事醞釀風暴的時候,無論範弘道推薦誰當禮部尚書,都必須要表態,禮法的事情別人可以躲,禮部尚書怎麽可能視而不見?

    如果表態支持天子,那會被天下人的口水噴死,臉都不要了;如果表態反對,成為急先鋒,那宮裏天子和鄭妃的怒火,也不是那麽好受的。

    無論結果如何,隻要稍加推動引導,連帶著範弘道也不會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