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段雨收起黑色的長柄雨傘，走進了一家咖啡廳。

    在最角落的座位上，一個身著紅色連衣裙的女人正在低頭看書，長發隨意的垂落下來，她習慣性的別到耳後，白皙的手指劃過耳垂的動作，充滿了知性的美感。

    似乎注意到段雨的視線，她抬起頭，露出笑容，溫婉動人。

    段雨走過去，坐在對麵。

    “桑桑，我沒想到你真的會出現。”

    在上一次，陳老板的委托結束後，段雨一直想找她，可始終找不到方法。後來他實在沒了辦法，就寫了一張紙條，貼在了吉普車上，約桑桑在今天見麵。

    一個女fú wù員走過來。

    “一杯美式，謝謝。”段雨說。

    桑桑抿了口咖啡，“我不是故意躲著你，隻是擔心你會害怕我，畢竟……”

    畢竟，她是一個生存了數百年的鬼。

    段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你救過我，兩次。”言下之意，救命的恩人，他怎麽可能會害怕。

    “謝謝。”

    桑桑化了淡妝，咖啡廳暗huáng sè的燈照在臉上，又給她五官增添了一份深邃。耳邊飄蕩舒緩的音樂，身邊都是一對一對的情侶，依偎在一起你儂我儂。沉默了一會兒，段雨不解風情的說：“當初在醬園裏弄，那個提著刀的女鬼，到底是誰？”

    醬園裏弄，殺夫女鬼一路追殺他們，就連鍾雲渺都無法將之戰勝，不得已使出先祖力量，才解決掉女鬼。

    桑桑歎了口氣說：“她是另外的一個我。百年前，我殺了那個男人，我死後，本來要入鬼域，卻被醬園裏弄的宅子所禁錮。起初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們渾渾噩噩，殺了很多人，直到某一天……圓圓回來了。”

    圓圓？

    段雨想起幻境中可愛的小女孩，圓圓就是桑桑被賣到外地的女兒！

    “圓圓來宅子本來是想祭奠我，卻沒想到被拉入到了異空間，或許是因為保護女兒的**，我和另外一個我分離開，我恢複了人類的理智，而‘她’則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厲鬼。之後，我帶著圓圓在凶宅裏躲避‘她’的追殺，最終我把她從穿界門送了出去。”

    段雨問：“那為什麽你不一起出去？”

    “因為這個。”桑桑露出腳踝上的腳鏈，“我被凶宅囚禁住了，出不去，隻能無休止的去逃命。後麵百年間，偶爾會有人闖進來，我就想辦法讓他們逃出去，隻可惜這個凶宅有問題，除了你們之外，從未有人成功出來。”

    “有問題？”

    “對，它……是活的。”

    桑桑的話讓段雨毛骨悚然，她望著窗外，似乎在回憶那段黑暗恐怖的歲月。

    “你還記得最後一扇穿界門的載體嗎？”

    載體？段雨想起之前那個被砍成十三段的男鬼，點了點頭。

    桑桑說：“他不是我曾經的丈夫，他是那個貪圖我身體，有錢的敗家子。”

    是他！

    在幻境中，他一直貪戀桑桑的美貌，平日裏似乎也是一個欺男霸女的主，最後死在了桑桑的刀下。

    不對啊，他是被桑桑一刀斃命，死後就算是成了鬼，也不應該是由他來承受被砍成十三段的酷刑……

    忽然，之前的經曆和桑桑所說的話，全部連成一條線，段雨想到了一種可能：“凶宅就是你曾經的丈夫？”

    桑桑點點頭說：“他被我殺死後，怨念不消，甚至和整棟宅子融為一體。他禁錮住我和那個敗家子的靈魂，為的就是永遠的折磨我們……”

    她抿了口咖啡，似乎在通過溫熱的咖啡，驅散內心的寒冷。

    “不過，現在已經結束了。”桑桑重新露出溫柔的笑容，“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堅持留下來，我可能依舊在重複無盡的噩夢。”

    桑桑的視線柔情似水，溫柔的劃過段雨的臉龐，空氣中多出一股曖昧的味道。段雨略顯尷尬的別過視線說：“其實，我還有一個事情想和你請教。”

    “知無不言。”

    “你聽說過巫女嗎？”

    “當然知道，不，應該說隻要是裏·世界的人，沒有人不知道。巫女是傳說中的人物，每一個成功接受傳承的巫女，都將成為‘世界支柱’，是能夠引領一個時代走向的存在，真正的大人物。”桑桑好奇地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段雨將關於鍾雲渺的事情簡單和桑桑敘述，最後說：“我想找到能夠徹底封印巫女力量的辦法。”

    桑桑沒有直接回答，右手捏了個印，淡淡的波紋從她指間散開，籠罩了他們所坐的一桌。

    “剛才的話，你除了對我之外，沒有對其他人說過吧？”桑桑鄭重的問道，段雨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如此嚴肅的表情。見他點頭，桑桑才舒了口氣說：“巫女的傳承是整個世界都會受影響的大事，人間、鬼域，各大勢力都想從中分一杯羹，或支持或阻攔甚至劫殺，隻不過巫女傳承一向神秘，在真正成為巫女之前，沒人能夠知曉。”

    桑桑直視段雨的眼睛，“這個事情，從今往後不要對任何人提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放棄之前的想法，不過以你的性格……”她想到了當初在凶宅，段雨明知可能必死，還選擇留下陪她，想到這裏，臉上不自主的浮現溫柔的笑意。

    “我會幫你打探，有消息了，給你打diàn huà。”

    “謝謝，那就拜托了。”

    桑桑離開了咖啡廳，段雨消化著剛才得來的消息，幾分鍾後，也投入夜色中。

    回到郊區的公司，段雨抖了抖鞋上的雨水，走了進去。三叔又不知道去哪鬼混，屋裏沒開燈，鍾雲渺一個人穿著寬鬆的純白練功服，窩在沙發裏，捧著冰淇淋看電視。電視裏是國產抗日劇，段雨瞄了一眼，就覺得每意思，可鍾雲渺卻緊張的小拳頭都攥起來，在看到主角同伴被日軍擊斃，甚至忍不住哭了出來。

    真是個無藥可救的傻瓜，就這樣還“世界支柱”？

    段雨扶額，他走過去，遞上一包紙。鍾雲渺嗚嗚啜泣，抽出兩張紙，呼嚕嚕的擤鼻涕。擤到一半，劇情陡然一變，主角中了七八槍後，在偉大的“編劇之力”下，硬是爬起來，憑一把小shǒu qiāng擊斃了一個連的日軍。

    這麽扯淡的劇情，總該受不了了吧？

    結果段雨一回頭，就見鍾雲渺雙眼放光，心曠神怡，就連自己之前的動作都忘了，激動的一揮手，直接變出兩根“拉麵”。

    魂淡，以後我還怎麽直視拉麵！

    某候補巫女已經完全沉迷於抗日神劇無法自拔，段雨隻好抓起一卷衛生紙，表情“猙獰”的按住她的腦袋，仔細幫她把眼淚鼻涕擦幹淨。收拾趕緊後，段雨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累得夠嗆。

    “你過去沒看過電視？”

    鍾雲渺點頭，手指在手機上快速的盲打，然後遞到段雨麵前，在這個過程中視線一刻也不肯離開電視畫麵。

    “家裏比較傳統，不是很喜歡電子產品。而且我在家也比較忙，每天要煉體、畫符還要學習近年來新出現妖魔的知識。近百年時代變化太快，不少妖魔鬼怪在先祖傳承中都沒有記錄。從家裏出來後的這段時間，是我過的最放鬆的時光。”

    鍾雲渺抱著靠枕，雙眼閃爍明亮的光芒，為劇情中的喜悲而歡呼擔憂。

    有時候段雨真無法想象平日的鍾雲渺和在凶宅中的驅靈師是一個人，整天傻乎乎，偶爾會裝出一副風輕雲淡的高人模樣，可一旦遇到喜歡的東西，又分分鍾破功。鍾雲渺就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或許隨便拉一個小學生，心理年齡都要比她成熟。

    除了在驅靈時。

    十八年不同與常人的人生經曆，使降妖除魔成為她最擅長也唯一擅長的事情。

    想起她揮舞符咒時的風姿，段雨卻感到濃濃的悲傷，這不是一個女孩該有的生活，她應該像其他女孩一樣，為學業頭疼、研究化妝品、攢錢去聽偶像的演唱會、因為畢業而憂傷，去享受這個年紀應該享受的青春。

    段雨悄悄握緊了拳頭。

    “唔？”鍾雲渺察覺到段雨情緒的變化，微微側過頭，好奇的望過來，像一隻可愛的小貓。

    “電視劇太好看了，弄得我都緊張了。”段雨撒著蹩腳的謊，鍾雲渺聽後卻露出“同道中人”的表情，拍了拍身邊的沙發，讓段雨坐過來，在最好的角度看。

    這一夜，段雨陪雲渺看了一夜的電視，抗日神劇、相親節目、新聞重播……不知過了多久，肩膀忽然一沉，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胳膊上還有點濕潤。段雨一低頭，就瞧見她嘴邊似乎還有一串晶瑩。

    竟然還流口水。

    他哭笑不得，小心的幫她擦幹，又去休息室拿了一條薄毯，蓋在她身上。他坐在一旁，靜靜望著她熟睡的側臉。

    就在這時，他收到一條信息。

    “小雨，來酒吧，我有事情跟你說。”

    是三叔發來的信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