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二凶登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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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廳之中,李守漢、馬士英與一名文士正在煮茗閑談,遠遠的看過去,氣氛頗為融洽。

    阮大铖雖然是宦途不甚得意,但是官場禮節卻還是十分明了的。當即便在花廳台階下以屬官參見之禮要行跪拜叩頭。

    “圓海,此間並非公事所在。乃是朋友閑談之舉,你又何必如此拘謹?”不等李守漢發話,馬士英已經給自己的老朋友鋪了下台階。

    既然是朋友之間閑談,那阮大铖便另有一番拉近彼此之間關係的手段。這也是他這些年在南京小心翼翼夾著尾巴做人所曆練出來的求生本領。

    在場幾人,馬士英是他的老朋友,李守漢如今是南京城裏無人不識的大人物,倒是早他一步到來的那位文士,阮大铖卻是有些陌生。

    “在下海寧査繼佐。蒙主公不棄,以淺陋之才招致幕府之中以效犬馬之勞。”査繼佐滿麵春風的朝著這位在南京城中名氣很大地位卻很低,社會角色頗為尷尬的阮大铖抱拳拱手施禮。

    幾句客套話說完,從人重新更換了茶具,送來了新鮮的點心,供賓主四人品嚐。

    茶葉的形狀、茶湯的顏色在阮大铖、馬士英、査繼佐三人眼裏看來,粗陋不堪。但是,既然能夠被大將軍珍而重之的拿出來款客,自然是有幾分理由的。三個人都是老狐狸,又怎麽會在這樣的環節上得罪人?少不得還要讚頌幾句茶葉的別有一番風味。

    “三位,說話未免有些不盡不實了。”李守漢麵對著頌詞如潮,卻是含笑擺手製止。“茶葉葉子粗大,茶湯顏色濃重,香氣也是一般,隻占據了一個濃烈。如何當得起三位如此好評?不過,某家之所以拿出來請三位品鑒,卻是這茶葉乃是犬子和某家幾位得力親眷在山區沿海的灘塗荒蕪之地種植茶樹所得。如今已經成了當地的一大餉源。故而鬥膽拿出來請三位一同分享這果實。”

    這種茶葉,卻是是鄭芝豹、李華寶等人在閩粵桂三省和台灣、海南島等地沿海灘塗和各種荒地上種植所得。用來對天方、歐羅巴、蒙古、遼東等地進行出口之用。這種顏色濃深,別的省份暫且不提幾年下來,廣西這個向來都是靠周邊省份周濟的窮省,已經能夠做到收支平衡,庫房裏漸漸有了盈餘。

    說起錢糧度支,財稅製度,就算馬士英是當朝首輔,在李守漢麵前也是自愧不如。人家一手掌握的地盤,治下的人口,軍隊,各級官府,比起大明本部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卻從來不曾聽說有軍隊欠餉,官家用度不足的事情。看來,這開源節流的本事,當真與科甲功名無關。

    “圓海,你卻不知。別人看錢糧便是錢糧。在大將軍看來,錢糧不光可以養兵富民,更是殺敵利器。”

    聽完了阮大铖的一番吹牛拍馬之言,對他打算寫一個本子來歌頌一下大將軍麾下將士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壯觀行為表示了讚賞之後,馬士英更是不露聲色的拍了李守漢一記馬屁。

    錢糧還能是克敵利器?這話頓時讓阮查二人心生好奇。

    所謂的錢糧克敵製勝的理念,是李守漢在武英殿的禦前奏對時麵對著薑曰廣等人的瘋狂進攻而提出來的。

    “陛下,臣乞請大明皇輿一覽圖上殿。”所謂的大明皇輿一覽圖,其實就是大明的行政區劃圖。但是這圖著實巨大,一般都是在庫房當中堆積著生塵土用。

    既然大將軍要用,自然弘光立即點頭同意。不一時,巨大的地圖便鋪在了武英殿內地麵上,騰起的塵土讓大臣們噴嚏不斷。

    李守漢從站殿的大漢將軍手中借過一根豹尾槍,光著腳走到了地圖的中間。

    手中豹尾槍虛虛沿著黃河一劃:“陛下,此為黃河,李自成的大順大體上便以黃河、淮河、長江為界,與我大明軍馬對峙。長江上遊的四川等地,張獻忠的大西又以秦嶺為界,與李自成交火不斷。重慶府的秦侯爺秦良玉,則是在張獻忠側翼牽製著他。”

    “遼東反賊各部,此時與前山海關總兵吳三桂所部,進占京師,大抵上便是在京畿至山海關、天津一帶活動。”

    “陛下,馬大人,列位大人,請看。上述地區又有哪一塊不是連年災荒戰亂,天災人禍,糧食歉收,流民不斷的地區?”

    弘光皇帝朱由崧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也是從禦座上起身,到地圖上站定,頓時好像大明江山便在自己腳下一般一覽無餘。隻可惜,這江山已經有一半以上不再姓朱了。

    眾大臣也是紛紛圍攏過來,順著李守漢的槍杆指點方向一一望去,果然,江北河西的大片土地已經變成了大順大西的疆域。但是正如李守漢所說,這些地方都是災荒不斷糧食歉收之地。

    “李自成雖然攻占了湖廣德安四府,占領這塊魚米之鄉。可是,一者占據時間短,錢糧征收不易。二者,以湖廣、關中兩地災情較輕之地,如何能夠供應他治下百萬之眾的兵馬,數千萬百姓的消耗?”

    “至於說更北麵的遼賊,自不待言。某家與其交過手。此輩雖然戰場上凶悍,但是,遼東苦寒,糧食出產不多。更是要依賴到關內劫掠。”

    “現在知道為什麽某家與首輔馬大人要在眼下大明轄區之內推行錢糧新政了吧?一者,釜底抽薪,令良民身上的擔子不是那麽重,不至於為了生計而鋌而走險。二者,廣積錢糧,隻有自家手裏有糧有錢了。哪怕是用錢糧兵馬去與李自成張獻忠多爾袞等人對耗,也足以耗死這三人!”

    那些窮鬼身上錢糧賦稅重不重管我屁事!幾位大人心裏爆了一句粗口,搜索枯腸的尋找著理由,準備對李守漢的做法進行抨擊。

    “大將軍,曆來北方糧食全賴江南漕糧供應,這一點朕也是有所耳聞。自從成祖恢複運河漕運,北方的糧食供應才漸次穩定。如今,北方已經為賊寇所占據,那麽,漕糧也應該立即截回!”朱由崧也從李守漢的話語當中嗅到了重重殺機,當即便下旨,停止糧食向北運輸。

    “陛下,當初李自成兵犯京師之時,臣便寫信給在山東的犬子,令他將山東境內外的漕船一律截回,漕米暫時留存山東。同時,臣亦下令,停止海運糧米北上。所有海船一律停靠登萊諸海口。”

    李守漢在得知李自成兵臨北京城下時,便當即下令對北直隸、山西、宣府、大同、京師、遼東地區進行糧食禁運,同時,食鹽、布匹、藥品、食用油等物也在封鎖禁運行列之中。

    “臣已經下令,糧米油鹽布匹等物,一律不得出山東。”

    李守漢不無得色的向朱由崧一抱拳,將自己采取的應對措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了出來。此言一出頓時讓朝堂上的幾位大人先生臉色為之一變。這才明白為啥那些自家的船隻商隊在山東地麵上被扣留的緣故了。(李華宇:現在知道為何李自成那麽痛快的就和咱簽了救助協議了吧?除了咱們,他還能上哪裏買到糧食?隻此一家別無分店!)

    “本官替大將軍將後麵的話講完。”馬士英也從震驚當中清醒了過來,站出來表示對李守漢的做法表示支持。同時告訴眾人,本相與大將軍是同路人!

    “一麵杜絕糧米油鹽流入北方資敵,一麵加緊在大明眼下的疆域內推行錢糧新政。到那時,我有糧,彼無糧,此消彼長。任憑你再剛強的好漢,也是要穿衣吃飯。我大明便可以主待客,以主驅奴占據了上風!”

    “原來如此!兩位卿家辛苦了!朕也一直在心中打鼓,以為兩位卿家不發一卒渡江是畏敵怯戰。卻不料想,兩位卿家早已以錢糧為兵馬,對北方各路反賊形成圍困之勢!”朱由崧仔細的看了一遍大明皇輿一覽圖,發現正如李守漢所說,李自成和多爾袞所占據的地域,糧食無法自給。頓時心中頗為歡喜,率先對李守漢與馬士英的做法表示首肯。

    “卻是如此!”聽了馬士英講述了武英殿上的一場辯論,頓時讓阮大铖與査繼佐二人有茅塞頓開之感。不由得對眼前這位大將軍又是刮目相看。

    “豈敢。某家不過是拾人牙慧,在前人的道路上行走罷了。幾位先生都是飽學之士,有時間可以讀讀《管子》,某家的這點小手段都在裏麵。”李守漢倒也是不掩飾,隻管說出自己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

    但是越是如此,阮大铖與査繼佐越是不敢小覷了這位大將軍。

    “怪不得學生一路行來,各地州縣都貼出了榜文告示,關於今年夏秋兩季錢糧征收和催繳曆年積欠錢糧的事更是在四鄉八鎮紛紛揚揚的。”

    査繼佐恍然大悟了。

    “所以,某家這才托瑤草兄請圓海先生出山。”李守漢倒也是直接,單刀直入的說明了目的。

    “自古好經文都是讓歪嘴的和尚念歪了。”李守漢稍稍的停頓了一下,“別看現在榜文貼得到處都是,若我是那些存心抗糧的大戶,便可以這樣辦:直接告訴那些投獻的:老爺我雖然仁慈免了你們的三餉,但是現在閹黨奸佞要催繳積欠錢糧了,瘋狂造謠和想方設法從平民百姓身上刮錢糧。甚至是激起民變。當年的蘇州之事便是如此。此道,東林奸黨玩弄的熟極而流。”

    既然已經把東林冠以奸黨名號,阮大铖便知道,這位大將軍是自己要投靠可以依靠的大靠山了!

    “不知大將軍有何處能夠用得上學生?”

    “自然是借助長才。先生的一支妙筆,寫成了多少膾炙人口的戲曲?某家打算……”

    看到這裏,列位看官想必也明白了。咱們的李大將軍要利用阮大铖的編劇和導演天才,將錢糧新政製度在江南各地廣為傳播,免得被人歪曲解釋,利用民間的情緒和不滿來借機生事。

    “大將軍但有所命,學生焉敢不從。”阮大铖稍微思索了一會,便已經有了一個腹稿,這樣的戲曲,不要求故事多麽曲折哀婉,隻要將要傳達的東西說清楚明白,讓那些不認識字的農人通過看戲聽曲就知道朝廷的法度。戲班子在戲台門口放上一塊牌子寫上“奉旨傳播”字樣,便可以了。

    “先生還可以在戲文裏描寫一下錢糧惡政對平民百姓的苛害。所謂的惡政猛於虎也!投獻、飛灑、詭寄,對於江南百姓的搜刮之苦。”

    阮大铖不由得興奮的一拍大腿,“妙!妙啊!一麵是舊製度的苛政,一邊是新政的好處,兩下裏一對比,鄉民再是無知,也是心裏有本子賬目的!”他端起手中的茶杯,十分豪爽的喝了一大口,“二公子所出的這茶,此時才喝出了些味道!”

    說曹操曹操到。人影閃動,李華寶領著幾個營務處的參謀走了進來。

    “見過父帥,見過首輔大人。”

    “華寶,見過圓海先生、伊潢先生。”

    既然是被父帥稱為先生,李華寶便以世侄之禮向兩位先生行禮問安,頓時駭得阮大铖和査繼佐二人手忙腳亂的起身還禮。

    “唉!同樣的世家貴胄,李二公子身上還有官職在身,本身在廣西也有一番作為,見了咱,卻是如此恭謹有禮。比起那狗屁的四少四公子來,相去何止千萬裏?”阮大铖在心中已經想好了要寫得劇本反麵的幾個大波ss原型是誰了。

    “華寶,匆匆來此有何事?”

    “啟稟父帥。蘇州吳縣縣令抗拒法度,拒絕按照錢糧新政製度征收夏糧。甚至煽動串聯四鄉鄉紳鬧事,圍攻咱們派下去的工作隊,如今已經被拿問。蘇州府已經將其押送南京。公事房將此事的稟帖送到兒子這兒,兒子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便來向父帥請示。”

    卻是吳縣縣令出缺的政事。阮大铖聽了自然是興趣缺缺。可是,一邊的査繼佐卻是豎起了耳朵,蘇州府吳縣?那可是蘇鬆太平原上最為繁華富庶的地麵,又是江南運河的要點,號稱是“雲帆轉遼海,粳稻來東吳”、“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可謂是物阜民豐繁華富麗之地。

    而且吳縣又是附郭之地,蘇州府便是在吳縣的境內。到了清代,巡撫衙門、道台衙門、府衙門、都在吳縣。

    “區區一個知縣,居然敢明著抗拒朝廷法度。某家看他的腦袋也是要換換地方了。瑤草兄,此人的案子自然有有司負責審結。但是,吳縣的事卻是個苗頭。吳縣雖然小,但是卻是江南財賦的核心地帶,所謂街亭雖小幹係重大。非有得力之人前往坐鎮不可。”李守漢獰笑著便已經將吳縣知縣和一群看不見的士紳判了死刑。

    “此人公然抗拒朝廷法度,自然是要明正典刑,褫奪本人及父親子弟功名,三代及親族不得科舉。但是,吳縣之事,大將軍打算怎麽辦?”到底是當朝首輔,說話說得雲淡風輕,但是對於那個倒黴的吳縣知縣處置可是狠辣異常。聽得査繼佐幾乎冷汗濕透了袍子。明正典刑也就算了。連他自己、父親兄弟兒子的功名都要被剝奪,從此就不再是士籍中人。更狠的是,三代的親人和親族不得科舉考試,而且沒有時間,這無疑是要把這個知縣變成萬人恨的孤魂野鬼。隻怕這道命令還不曾出南京城,他家鄉便已經開了祠堂,除了他的族籍家譜了。

    “得力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某家以為,伊潢先生便是合適之人。”李守漢指了指一臉茫然又帶著些許緊張惶恐,唯恐自己被兩位大人物戲弄神情的査繼佐。以査繼佐在明史案中的表現,隻要給足了他權力,再加上利益的驅動,他絕對是可以將蘇鬆太的官紳大戶們收拾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伊潢先生本身是舉人功名在身。朝廷法度,舉人出任知縣也是可以的。何況眼下國事艱難,自然要破格使用人才。”馬士英稍稍的思忖了一下,立刻便給査繼佐出任吳縣知縣的事找到了合乎規矩的理由。

    當朝首輔親口說出這話,又是大將軍的保舉,阮大铖都有些嫉妒査繼佐了。轉眼間便是一個文人變成了吳縣這樣的財賦重地的父母官,又是兩個大人物合力推上去的。隻要做得事情符合兩位大人的胃口,想不升官都難!

    “蘇州府大戶極多,又是錢糧重地,査先生以一個知縣的身份,若是想辦差順利,想來也難。也罷!橫豎都是為了國事。大將軍,你看這樣可否,本官便下文,令査先生以巡察禦史、蘇州府通判,兼吳縣知縣的官職差事到蘇州赴任。專門辦理蘇州府的錢糧新政之事,您看如何?”

    轉眼間,査繼佐便是從一個舉人身份搖身一變成為了見官大一級,可以風聞言事的巡察禦史,蘇州府的通判兼吳縣知縣身份!這突如其來的幸福,讓査繼佐眼前一陣眩暈,有一種幸福的快要窒息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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