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仁政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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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伯手握二十五萬兵馬,虎踞一方,又有擁立當今聖上之功,他能耐我何?”劉澤清一半是狂妄,一半色厲內荏的給自己和手下人打氣壯膽。
“爵帥,學生也曾學過幾天帝王之術,不妨便稍稍的揣度一下梁國公的想法,爵帥可以對照著眼下各方情形來印證一下。看學生說得是也不是。”
“講!”
“若我是梁國公,便分路派出點驗校閱大員,前往各鎮兵馬處點驗兵馬員額器械,校閱各部實力戰力。然後,往各部的點驗大員都有精銳兵馬隨行。點驗時,說你軍中空額太多,士卒饑寒交迫,問你朝廷發下的糧餉器械到哪裏去了,爵帥,你該如何回答?不要和我說如今朝廷各部沒有不吃空額不喝兵血的!到那時,依照南粵軍的做事套路,一麵鼓動士卒之中的奸猾小人起來首告檢舉,一麵要對你進行逮捕拿問。試問爵帥,你的帥標營親軍家丁,能夠有一戰而解決南粵軍一旅兵馬的戰力和實力嗎?倘若不能,便勢必要預先籌劃調集左近的兵馬來一同作戰,可是,這樣便是事機不密,容易走漏風聲。若是戰事延誤,耽擱的時間久了,勢必附近的南粵軍各部圍攻上來。到那個時候,爵帥,什麽兵多將廣,什麽擁立之功,都不如一頂反叛作亂的罪名來得大!”
伍飛鸞的口才頗為來得,幾句話如同利劍直刺劉澤清的心中最為虛弱之處。
伍飛鸞所說的,吃空額、喝兵血,盜賣軍糧器械軍裝等事,劉澤清不但都有,而且每一條都幹得熱火朝天令人發指。按照他所報請的軍中兵馬數額,二十五萬人馬,別人至少也要有六成人馬在營中,哪怕是老弱病殘,聾子瞎子癱子跛子等等,至少有一個人頭兒在。可是,他劉澤清營中,就算是算上這些人,也勉強隻有五成不到。數目龐大的空額軍餉軍糧,自然被他東平伯和手下各級將領們一口吞下肚去。還有,朝廷是按照他們要求,每月關餉一次。可是,劉澤清卻很有發明創新主動性。
起初,隻是采取“截曠”、“扣建”的手段,來克扣些軍餉。所謂截曠和扣建,是當官的侵吞軍餉的普遍手法。軍餉的預算是全年的,這一年中常有兵員的出缺和替補,這中間難免日期不相銜接,這不相銜接的兵餉需要按時扣除,此謂之截曠。當時計算日期,均按農曆每月三十日,遇小月隻有二十九天,稱為小建,則扣除一天,隻按二十九天實發,名曰扣建。按理這兩筆款子均應上繳國庫,但是將領們幾乎都不交上來。
可能是覺得這麽幹太麻煩,不夠幹脆利落,而且,弄得那點小錢不夠開銷。於是,劉澤清很聰明的發明了“九關”製度。所謂的九關,也就將一年按照三百六十天算,每四十天發軍餉軍糧一次,一年便是九次。發軍餉被稱為關餉,也就是九關的由來。這麽一來,每個士兵和低層軍官一年的軍餉就有三分之一被劉伯爺拿走了。要是你不小心死走逃亡病故,那麽,不好意思啊!你的軍餉都被東平伯爺笑納了。
(偷著樂去吧!劉澤清劉大人本來是想著按照四十五天發一次軍餉的標準,每年發八次的!這個四十天和四十五天發一次軍餉的製度,不是作者杜撰的,而是由淮軍發明的四十天發軍餉一次,也就是九關的由來。而四十五天給士兵們發一次軍餉,則是出自於太平天國運動時期清軍的江南大營。所以,那些想著清穿的兄弟姐妹們要好好的打算一下了,真的穿清了,能不能找到一條活下去的道路?)
可惜的是,咱們的東平伯爺平日裏的生活實在是太過於節儉了,姨太太才不到六十個,為了彌補家裏人手的不足,少不了要養幾頭猩猩之類的動物來幫忙幹些家務雜活。不到六十個姨太太,身邊至少要有三五個人伺候著,再加上廚師、花匠、園丁,門房等等仆人,還有在府中護衛的上千親兵家丁。這麽一來,家裏的房子也不夠寬敞,隻占了不到半個淮安城。
如此的生活用度,咱們的東平伯爺,單單靠那些好心好意幫助兵丁們保管防備他們拿去亂花,比如說狂嫖濫賭的軍餉,怎麽能夠維持得了如此規模的家常花銷呢?
不過,好在東平伯爺也是久曆戎行的老行伍了,當然知道這樣的問題該如何解決了。於是,從朝廷領了來的那些空缺員額的軍糧、被服、甲胄、器械,甚至是火藥炮子等物,都成了東平伯的盤中餐杯中酒。這樣也好嘛!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免得它們在庫房裏堆著,吃灰生蟲子不說,很多都是易燃易爆物品,還是各種安全隱患,不如拿出去,換了銀元什麽的回來,讓大家心裏都踏實!
如此的勤儉持家、變廢為寶、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端得是我中華文化的傳統精髓。傳承了幾百年後,更是被一支光榮的神奇軍隊發揚光大。
在這支軍隊裏,被人稱作“小委員長”,多次擔任所謂的“副總統”職務,並且在自己嫡係部隊當中,推行所謂“經濟公開、思想公開、人事公開”,打造了一支號稱五大主力,進而被無數果粉吹噓的陳誠,更是有一句一針見血的判語,“在國軍當中當過三年軍需官的人,拉出去槍斃沒有冤枉的。”要知道,他在國民黨內部,高層當中,可是向來以清廉的形象而出名的。
他土木係的大將,在功德林裏醉心於永動機研究事業的黃維,就因為在十八軍中擅自提高士兵的夥食標準,讓士兵每天能夠多吃幾兩米,而被從部隊主官的位置上調走。原因嘛,大家都知道的。
(這點光榮傳統,到現在的台灣軍隊中還是如此。不信的話,大家可以看看馬英九等人下部隊時,坐在他旁邊的士兵餐盤內的夥食菜色。再看看各種台灣新聞,比如說,演習的時候,小蜜蜂等各種快餐車在旁邊賣‘豬抓’(也就是豬肉手抓餅)來給官兵們果腹。果然是中華傳統文化精髓在台灣啊!)
想到了坊間傳說的,當初梁國公在廣東收拾那些各營各部的將領,把什麽總督標營親軍、巡撫標營親兵,到各處駐紮的各營各鎮各部一股腦給收拾了的手段,還有懲治不聽招呼的將領官員的套路,頓時劉澤清就有一種急於想找廁所的感覺。
“伍先生,你的意思是說,梁國公會借著這次點驗校閱之際,命人對我不利?”殺人如麻的人,往往內心都是最虛弱最膽怯的,因為他們自己最怕死。當劉澤清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被李守漢派來的人當場逮捕,並且有可能會以喝兵血、克扣軍餉、吃空額、倒賣軍需物資的罪名去麵對那些被他壓榨剝削的底層士兵的時候,頓時,從頭到腳都被恐懼所籠罩了。
“聽其言、觀其行。以梁國公他老人家以往的所作所為,他是一向愛兵如子,最恨的便是畏敵如虎、謊報戰功,克扣軍餉、虐待士卒的將領!伯爺不是也在山東時便在當時的梁國公他老人家麾下聽候調遣嗎?據學生所知,梁國公向來在物資軍餉軍糧供給上毫不吝嗇。但是,若是哪一部的官兵將佐拿了餉械吃了糧草不幹活,不賣力打仗,甚至是畏縮不前,謊報戰功,那,哼哼!他老人家也有的是雷霆手段!”
“那?!那老子們集結各部兵馬,憑城固守!老子在這淮安城周圍深溝高壘,在周圍的淮陰、山陽、清河、安東、鹽城、桃源、宿遷、沭陽、睢寧、贛榆、邳州、海州,這九縣二州之地和他南粵軍一城一池的爭奪!老子倒要看看,他南粵軍有多少人馬,能夠西麵打左良玉,北麵來對付咱老子!實在不行,老子就和許定國一樣,北上剃了頭發,降了清軍!老子打不過他們,那就找個幫手來一起打!”
劉澤清有些左右不是出路,破罐破摔,惱羞成怒了。
見他口中說出了和許定國一樣,北上投降清軍的話,伍飛鸞手中捋著胲下一部漂亮的胡須,心中暗喜:“這粗野匹夫!果然中吾計策矣!”
“爵帥!切不可胡言亂語啊!”劉澤清的部將李化鯨,見情急之下劉澤清竟然說出了北向投降清軍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來,急忙過來勸阻。
“伍先生,我家爵帥今日心情煩悶,憂心國事軍情,不覺便多飲了幾杯酒,口不擇言,還望先生海涵幾分才是。”
“將軍不必客氣,爵帥豪情萬丈,乃是性情中人,學生欽佩得緊。哪裏還有怪罪二字?”
伍飛鸞與李化鯨兩個,少不得要各自虛情假意的表演一番。其實,各自都已經將各自的態度、想要了解的東西,悄無聲息的交了一個底。
“伍先生,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如今,大明各處兵馬,除了國公爵帥他老人家直屬的南粵軍之外,便是首輔馬士英馬大人所屬的鳳陽兵馬,什麽吃空額、喝兵血、克扣軍餉、盜賣軍械糧草的事,也都是大家見怪不怪了。國公若是隻是打算借著點驗兵馬校閱各部實力的由頭,敲打一下大夥兒,讓大家趕快把兵馬缺額補足,把以前的所作所為的收斂一些,這個,不光是咱老劉,我想,江北這幾鎮兵馬,也都會乖乖的俯首聽命。可是,若是國公他老人家打著借著這個理由,來行削藩、吞並之事,想要這個的話,嘿嘿!咱老劉雖然自忖戰力不如南粵軍。可是,麾下畢竟也有十幾萬人,都是雞頭魚刺豆腐渣,國公若是一口吞下去,也不怕吃壞了肚子?!”
劉澤清氣急敗壞原形畢露的一番話,卻絲毫沒有在伍飛鸞這裏引起任何他意料之中的反應。伍飛鸞仍舊是麵色如常,隻管從紅泥炭爐上那陶壺之中往自己的紫砂壺裏續了一銚子熱水,然後,好整以暇的品著茶。
“伯爺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既然不是伯爺一家如此作為,那麽,為何伯爺不串聯一下江北各處將領們,大家同氣連聲,利害相同,百萬人馬齊聲一呼,想來梁國公他老人家也是要重新審視一二的。別的不說,什麽李成棟、金生桓這兩個如今統領高傑所部兵馬駐紮揚州的貨,還有同伯爺您一道在山東殺出來的劉良佐,那個駐守滁州安慶一線的黃闖子黃得功,他雖然是個二貨,但是,他的部下將領可未必願意任憑別人擺布宰割!這樣粗粗的算了算,便是有百萬之眾了!何況,如今梁國公北麵要應敵清兵,西麵要麵對左良玉的幾十萬人,左良玉後頭還有李闖的百萬虎狼之師!他如何敢對江北之兵馬下重手?”
伍飛鸞的話,無疑是給劉澤清、李化鯨等人捅破了一層窗戶紙,讓他們有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感覺。本來嘛!吃空額喝兵血賣軍糧這種事,又不是就我東平伯部下一家有,而是大明各鎮各部當中司空見慣的事。可以說,從打衛所製度崩壞,變成了營兵製度之後,然後家丁又成了各部戰鬥力核心,和將領們邀功的王牌和逃命的盾牌。在這個過程中,將領克扣士卒糧餉是一個極其普遍的現象。他們用脧削所得,過著花天酒地的糜爛生活,且向兵部官員、監視太監和紀功禦史等人行賄,營求升遷或開脫罪責。這就決定了他們同士卒的矛盾必然激化,平時摩擦甚多,平日裏都是動輒鼓噪、索餉、嘩變,戰時更不可能做到上下齊心。戴笠曾經指出,明朝邊將“一萬額兵,止有六千,以四千為交際、自給、養家丁之用。沿襲既久,惟仗家丁以護遁、冒功,而視彼六千為棄物。棄物多而家丁少,終不能以禦敵。”將領們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地位,采取了自養家丁的辦法。他們把克扣來的錢財拿出一部分,豢養一小批經過挑選的士兵,給予較好的生活待遇和馬匹器械等裝備。沈德符所著的《萬曆野獲編》補遺卷三,《家丁》條說:“今西北將帥所蓄家丁,其廩餼衣械過額兵十倍。每當大敵,用以陷陣,其善戰者多以首功自奮。”將領即便革職離任,家丁也依舊由他們帶回原籍供養。
既然是大家都在這麽幹,那麽,就大家一起來扛吧!
但是,雖然大家都清楚,咱們這麽幹的目的是為了逃避檢查,保住能夠合法的半合法的繼續喝兵血的權益。但是,就像是官紳大戶們組織暴力抗法,暴力抗稅然後還要寫個《五人墓碑記》一樣,劉澤清也為了這場抗拒點驗校閱的行為,好好的琢磨一下名號。
不光是要有一麵光鮮的旗號在手,還要盡可能的聯絡盟友,擴大聲勢。
“這個自然。如今大明各處百姓官紳,苦新政而不敢言。伯爺不妨和其他幾位爵帥一道,登高一呼,請朝廷念天下百姓疾苦,行仁政方才是中興大計。若是打出仁政的大義名號來,不光是爵帥部下所為名正言順,便是駐節揚州的建極殿大學士、兵部尚書史可法史大人也會對伯爺的作為表示支持的!”
“伍先生果然是算無遺策,才智無雙!”李化鯨在一邊不由得欽佩的五體投地,雙手向伍飛鸞伸出了大拇指。“如此一來,江北各部,在史閣部的名號下打出了請朝廷推行仁政的旗號來,梁國公的點驗便是無疾而終。就算是短期內朝廷不給江北各部發糧餉,有江淮揚州各地的官紳大戶,還怕他們不樂於捐輸軍餉軍糧?”
“到那個時候,咱們就可以和朝廷,和梁國公好好的談談價錢,講講斤鬥。最起碼的,想要咱們和朝廷談,是不是梁國公要給徐州、臨沂的那個鹿瑪紅、廖冬至,還有那個伍興,這幾個南粵軍的嫡係、旁係,下個命令,讓他媽的他們先把狗屁的工作隊給老子撤回去!把那幾個州縣還給老子?!”
人的格局決定了他的處事態度和眼光,勉強可以做一個軍閥的劉澤清,開口便隻是說了幾個州縣的地盤,以及如何和朝廷、梁國公討價還價的問題。對此,早就胸有伏案的伍飛鸞,心中嗤之以鼻,但是臉上卻仍舊是溫文爾雅的笑容。
“伯爺,此言謬矣!我等皆為大明臣子,身受君恩,自當報效皇恩。特別是伯爺您,又是朝廷大員,又是國公爵帥的部下,更是應當好生為他分憂才是。”
“伍先生,您說,我們這些給國公他老人家做下屬的,該如何分憂?”李化鯨聽出了伍飛鸞話裏麵皮裏陽秋,暗含著另外一層意思。
“我們向朝廷提出的仁政,自然是要將梁國公和馬首輔在江南各處推行的新政,更進一步。請他們二位答應,在江北各處推行!”
劉澤清能夠從一個屢戰屢敗,望敵而逃的軍官,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別的本事不敢說,這聽風看色的本事,卻是一流的。他眼珠轉了兩圈,臉上浮現出了笑意。
“先生的意思,某家明白了。某家這便寫信,命人往揚州李成棟處,廬州劉良佐、安慶黃闖子等處去送信!”
“如此便有勞伯爺了!學生也可以有一路人馬為伯爺分憂。學生這便回去,請門下弟子柳元慶往開封府走上一遭。也好為各位伯爺、各位將軍,尋來一路援兵助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