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局麵就這樣一直僵持著。

    終於，這群暴戾的約德爾少年中冒出了一個機靈的，伸手去扒小個子的褲子，小個子心一慌，本能地要去阻止，於是原本死死抱緊黃毛的手鬆動了下來。黃毛咬咬牙，忍著痛，趁勢狠命一甩，終於和這個狗皮膏藥分開了，小個子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不過，黃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脖頸處被小個子咬掉了一小塊，裂出了一個的血口。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小個子按壓在地上，他已經成了強弩之末，再拚命折騰也無濟於事了。

    黃毛舉起大拳頭猛烈地砸擊小個子耳根處的傷口，麵目猙獰，嘶吼著說：“很厲害是吧？不求饒是吧？還陰我？看來你這個蠢貨不是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況，原本簡簡單單跪地求饒就能解決的問題，你偏偏卻不識抬舉，一心要給自己製造更大的麻煩？真是個死硬的賊種！”

    趴在地上的小個子顯然很憤怒，他渾身發抖，聲音卻很平靜，一字一句地說：“如果打不死我，你最好就一直騎在我身上，你們最好就一直這樣壓著我；否則你們一旦走開，我就立刻站起來跟你們拚命，就像剛才那樣。”

    黃毛看不到他的臉，但是聽著他說的這話，此時的心情變得有些複雜：暴戾、恐懼、悔意慘雜著，他怒吼一聲，抬起雙拳繼續狠命地轟擊著小個子。

    “真有種。”望著眼前這一幕，徐易原本看熱鬧的心態已經悄然發生變化，此刻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也不知道為何，這邊並沒有社區斥候來巡邏，偶爾經過幾個約德爾成年人，卻對眼前的這一幕視若無睹，像是被施了障眼法。

    也許是眼前的一幕讓他回憶起了一些往事；也許是看多了中二熱血的島國動漫；也許是徐易本質還是個善良而崇尚正義的人，此刻，徐易心裏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個想法：

    幫小個子解圍。

    然而想歸想，他目前的身體狀態就是一個弱逼：昨夜想了一宿的心事，基本上沒怎麽睡覺。今天又打了雞血地要鍛煉身體，把自己體力給跑了個油盡燈枯，所以現在是又累又困。

    徐易目測，這個幾個約德爾少年應該跟自己差不多大，而且都屬於精壯好戰的類型，在正常情況下，自己這個體弱宅男都不一定能打得過這一個這樣悍勇狠厲的約德爾暴力少年，更不用說現在了。

    蜘蛛俠說過，力量越大，責任就越大，我現在又累又困，腳還麻，連站起身子都tm站不穩，看來實在肩負不起拯救世界的責任啊——徐易內心在不斷說服著自己：放棄這個想法吧……

    “哈哈，小子還挺硬，弗雷多，昆卡，走！把他綁到樹上打，我看他怎麽纏咱們。”黃毛剛才被這狗皮膏藥嚇出了一身冷汗和智慧，很快想到了應對的辦法。

    幾個人控製住小個子的四肢，扭送著他走向著附近的一棵橡樹。

    小個子連折騰的力氣也沒有了，髒兮兮的皮毛上橫七豎八地分布著血紅的傷口，被幾個人拖著，像是在拖一個沒有生命跡象的幼狼屍體；但是他橘huáng sè的眼睛卻依然明亮有神，提醒著周圍人他是個活的，平靜的表情中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即使很狼狽，也難以令旁人生出輕視憐憫之心，好像隨時都會如剛才那般，掙脫開束縛，奮不顧身地給身邊欺侮他的人一個迎頭痛擊。

    “慢著！”徐易咬咬牙，走了上去。

    他聲音有點抖，心裏有點害怕——怕疼，怕被打。

    他本來隻是一個普通的吊絲宅男，看著眼前這群與自己年齡相仿，卻更好勇鬥狠的約德爾少年，他糾結了很久，他不想吃虧，不想沒麵子，不想在未來的回憶裏徒增一些羞恥丟臉的畫麵。

    畢竟，他剛才僅僅隻是產生了“想”幫小個子解圍的念頭罷了。

    然而，人們的想法和行動之間，往往有著咫尺天涯的微妙距離。

    就在剛才，他幾乎已經放棄了這個念頭，不忍看到小個子的淒慘下場，站起身，準備抽身離去。

    他臨走前，回了一次頭，想再看一眼那個有種的小個子。

    他看到了一個眼神。

    這是什麽樣的眼神？

    倔強，無畏，平靜。

    有身處劣勢的冷靜，也有渴望fù chóu的狂熱。

    既像冰川，又似烈火。

    橘huáng sè的眼睛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散發著一種迷人的驕傲，仿佛剛才一直是他在打別人，他才是這場戰鬥真正的贏家……就在剛才，他被打得那麽慘，還在不斷地用拚命撕咬的方式來回擊他們……

    “幹你老母，大不了被打一頓回頭叫提莫給我出氣！老子不管了！”心裏飆了一句髒話，找了一個心理慰藉，徐易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個心理慰藉很站不住腳，提莫作為統領班德爾的強大武裝力量——“城市斥候”的軍官，表麵呆萌，實際上大智若愚，是個極成熟穩重的約德爾人，幫助徐易這個才剛認識了三個月的長腿朋友毆打約德爾少年出氣？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一想便知。

    但是那又如何？

    有時候，戰勝內心恐懼的那一刻，隻需要一個理由就能說服自己。

    哪怕這個理由很蹩腳。

    從畏縮不前到果斷出擊，徐易不再天人交戰，邁出了關鍵的第一步。

    “慢著！”

    聲音不止是抖，還有點小，這幾個少年是聽到了，但卻聽得不甚清楚，有人注意到了這個長腿人，卻以為他隻是在喃喃自語。

    多年以後，徐易回想起這一幕時，心中還感到有些小羞恥：“媽蛋，當時第一次喊的時候就該聲音大一點，姿態叼一點嘛，怎麽當時那麽慫呢。”

    黃毛還在指揮著狗腿子行凶，連看都沒往徐易這邊看一眼。

    草！你們這群聾子！

    徐易感到很沒麵子，清了清嗓子，朝地上吐了一口清澈的老痰。

    “那個……我說……”徐易深吸一口氣，張大了嘴巴，把剛吸進鼻腔的空氣一股腦全部噴射了出來：“你們幾個約德爾小屁孩，能住手嗎！”

    黃毛終於聽到了喊聲，轉身看到了徐易，另外幾人也出於好奇本能，暫時停止了手中的活計，向徐易這邊張望。

    他們看到了一個咆哮著的長腿人，朝這邊走來，走路的姿勢好挫，還絆了一趔趄，差點摔倒。

    黃毛皺了皺眉頭：“長腿人，這裏不是你的地盤，你最好有這點覺悟，不要為了逞英雄，把自己搞成了蠢貨。”

    “對，你說的很對，這裏不是我的地盤；而是你們的首都——班德爾城。作為來自德瑪西亞的特使，鄙人前天運送賀禮到班德爾，為你們慶祝墨忒爾節。”徐易一臉正色，開始了他最擅長的本領——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一直聽別人說，約德爾人民風淳樸，熱情好客。百聞不如一見，這兩天的經曆我令我終身難忘，約德爾人對鄙人的關懷備至，以及彼此之間團結互助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但是現在！我很難想象，在班德爾這片寧靜祥和的土地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大個子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弱者，”說到這裏，他身子開始微微顫抖，揮舞著拳頭，臉上擺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所以即使今天我隻是個局外人，我也一定要管一管。”

    黃毛愣了一愣，以前遇到不順眼的人隻要打一頓就好，但是這種處理方式似乎大不適於用眼前這個人。

    徐易的身子顫抖是因為心裏依然害怕，還好他反應夠快，擺出了義憤填膺的樣子，希望能誤導他們把這種軀體抖動解讀為情緒激動的表現。

    “德瑪西亞的特使”並非徐易信口胡謅，而是確有其事：約德爾和德瑪西亞保持著良好的外交、貿易關係，在各自的大型節日期間，會派出特使帶物資進行禮賀，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不收稅的貿易——接收禮物的國家會進行回贈，這些禮物一般並不是華而不實的珠寶珍玩一類，而是兩國各自需求的物資，說白了就是“物物交換”形式的國際貿易，隻是套用“賀禮”這個名頭來增進國家之間的外交關係，加深兩國人民之間的友情——披著冠冕堂皇的美麗外衣，用優雅的姿態去爭取利益——政治都這麽玩；就好比約炮，在走到床上那一步之前一定要先談談人生理想，diàn yǐng音樂文藝什麽的。

    這三個月，徐易囫圇吞棗地了不少約德爾文字撰寫的各種書籍，對此也頗有幾分熟稔，說話時倒也顯得理直氣壯，演技雖然有些浮誇，不過用來蒙這幾個約德爾少年也還算夠用。

    黃毛觀察著徐易：年齡不大，黑眼睛，黃皮膚，應該是德瑪西亞的少數民族尼佳人種。穿著有些古怪，像是長腿人中的老年觀光客打扮，顯得散漫而隨意；不過前天是獻禮日，昨天是墨忒爾節，今天應該不需要出席什麽正式場合了，穿得休閑一點，在班德爾隨便逛逛也不無可能。

    “長腿人？你當我們傻嗎？你的年齡最多也不到二十歲，德瑪西亞會派你來當特使？往年特使我又不是沒見過，大多是老頭子，年紀再小的也有三四十了，我看你隻不過是個普通的觀光客而已，少吹牛逼，也不要多管閑事了。”剛才那個機智英勇的扒褲子少年滿臉寫著“我不信”。

    麻痹，就你聰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