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仲夫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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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隻見一幫護院和一個模樣精致的小婦人吵吵鬧鬧的往這邊走來,熙熙攘攘的聲音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小婦人籠罩在白色的裘皮大氅裏,毫不理會那些下人的阻攔,隻管徑直往大廳的方向走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鬟撐著把傘亦步亦趨的緊跟在她身邊,兩個身著勁衣窄褲,一幅全武行打扮的家丁,一人捧著隻錦匣站在五步開外的地方。
這些護院也不敢真的去攔阻她,隻是好言相勸著,稍稍去做做樣子。
這位主子他們雖見得不多,但沒人不認識,這是他們大人前些年新娶的夫人,沒錯,是夫人,而非妾仕。
這個中的緣由也是有些曲折,當年牛宗達的父親牛顯明與瞿洲遠威鏢局的鏢頭聶遠山私交甚好,那時的牛顯明因瀆職,由禮部尚書下放到瞿洲任宣撫使司僉事一職,雖說是下放,權職不算太大,但好歹是個從六品的官職,在這瞿洲城裏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一號人,各商賈富紳極盡籠絡。
有一年重陽,聶遠山雇了艘花船請牛顯明遊河賞花,兩人美人相伴,聽著小曲,喝著酒,好不愜意,正當耳酣之際,突然隱約聽到聶家的下人氣喘籲籲的站在岸上朝這邊呼喊。
他們的花船已經到了江心,隔的有些遠了,加上是逆風,隻聽到他在朝這邊喊叫,但接下來說了什麽,已經聽不大真切了。
聶遠山微微有些不慍,心裏暗暗罵道:真是個沒眼力勁的奴才,沒看到自己在宴客嗎,有什麽事不能等回去再說,好好的興致就這樣被破壞了。但他當著牛顯明這位客人的麵,他還是壓下了心裏的火氣。
“賢弟,過去看看吧,怕是有什麽急事。”
牛顯明忙叫停了絲樂管弦,命船工把船往岸邊靠。
船剛一攏岸,聶家下人就激動的說道:“大人,夫人,夫人……”
“夫人怎麽了?”聶遠山心裏一驚,夫人現在有身孕在身,再過十幾天就該臨盆了,莫不是……
“生了!夫人生了,是,是個千金。”
聶遠山聽到這,噓了口氣,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沁出的汗珠。
“恭喜恭喜,”牛顯明祝賀道。
這時溱江頭牌孟三娘放下手中琵琶,也向聶遠山福了個禮,恭祝他新添弄瓦之喜。
“多謝牛兄,多謝三娘,”聶遠山回過神來,急忙還禮。
“不必客氣,賢弟快回家去吧,夫人應該等急了”牛顯明催促道。
聶遠山正想告辭,這時孟三娘起身笑著說道:“我記得牛大人有一位小公子吧,現在聶大人又喜得千金,兩位大人一直交情甚好,何不趁此結個秦晉之匹。”
“唉呀,三娘這提議實在是好啊,”聶遠山撫掌哈哈大笑,“不知牛大哥意下如何?”
牛顯明略微思索了一會,“我倒是沒什麽意見,隻是,犬兒再過兩個春秋就是幼學之年了,恐怕會委屈了小女。”
“牛兄嚴重了,宗達是我看著長大的,這孩子很是聰慧懂事,年紀長一些也是好事,更能知道心疼人,隻怕是我們高攀了。”
聶遠山此刻很想促成這門親事,他隻是地方上的一個小鏢頭,若能和牛顯明這官宦之家聯姻,日後對鏢局的發展是極有好處的,這對本地的黑白兩道都有一定的震懾作用,何況官家有著讓人尊崇的社會地位,不是他們這些販夫走卒可以比的,這對他來說無論如何都是一門好親事。
這時有丫鬟拿來筆墨,孟三娘把紙鋪好,挽起衣袖研磨起了墨。
牛顯明很快就寫好了婚書,並在上麵按上了自己的指印,交給了聶遠山,然後各自道別回府了。
牛顯明看孩子都還小,回家後就沒有向家人提及此事,哪知兩年後,當年的瀆職案再度被人翻出,有人斷章取義,在上麵大做文章,竟然牽扯出一宗謀逆案,牛顯明被當場押送回京接受審查,家人也被遣送回京,派人看管了起來。
聶遠山看著這位昔日好友的變故,唏噓不已,這些他都無能為力,隻是備了一千兩白銀以表心意,但那張婚書卻被他藏在了箱底,再沒向任何人提及。
再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就慢慢的淡忘了此事。
話又說回來,牛顯明被押解回京後,其夫人付玲瓏四處塞錢打點,送出十幾萬兩白銀後,事情還真出現了轉機,個中的曲直緣由都不盡詳然,但最終的結果是證明牛顯明和謀逆案並無關聯。
隻是牛顯明在獄中落下了疾症,回來沒過幾月就撒手人寰了,這一場大變故把他折磨的心力交瘁,到死也沒能記得要把與聶家定下的婚約之事告知自己的夫人。
直到前幾年,聶遠山才無意中從一個熟人的口中得知當年知交牛顯明已被平反,兒子牛宗達繼承了他的爵位,現在朝中任職。正在為將近步入桃李年華的女兒婚事憂心不已的他突然想到了十八年前訂下的那樁婚事,趕緊從箱底找出那泛黃的婚書,第二天就心急火燎的帶著女兒趕到了京城。
這時的牛宗達已經與別人完婚成家,但聶遠山父女仗著婚書在手不依不饒,隻是幾次去伯爵府,都無功而返,後來這事不知怎麽就被其他朝廷官員知曉了,在皇上麵前告了牛宗達的狀。
皇上本也是性情中人,念及牛宗達對此事並不知情,加上現今的伯爵夫人是他親口賜婚,當年他就是為了彌補自己的愧疚,將牛宗達的表妹,也是自己一位宗親的女兒許配給了他,所以也不太好廢黜,但聶氏父女確實是有婚書在手,給她一個妾仕的身份也頗為不妥,不過他靈機一動,賜給聶芷英‘仲夫人’的稱號,同樣以妻的名義嫁給牛宗達,另覓府邸安置。
至於牛宗達,罰了他三個月的俸祿以示懲戒。不過這事他卻不知怎麽就在民間落了個不棄糟糠的美名,這糟糠自然指的是府裏的這位夫人,這位伯爵夫人雖說修養好,可也氣得不輕,望著自己在鏡中依舊風韻的臉,她怎麽就是弄不明白,自己本滿肚子的委屈無人訴說,這下可好,還讓她成了糟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