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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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海、我。

    靜靜地對視著,猜測著彼此心思。我瞞著他的關於鳳族之事,他未對我講過的“良辰美景”的痛,都卡在喉裏。

    外麵的晨陽美得絢麗,美得那麽不真實,將我的心莫名地揪疼。是了,真正揪疼我心的不是晨陽,是麵前桌上擺的仙卷……

    是怕此仙卷一旦展開,我從此淪陷?還是淪陷的我終於明白始終?

    伸去手,將鑰匙抓在手中。

    “小惜?”龍海的眼神是擔憂的怕。

    “該來的總會來,不然它也不會千方百計地輾轉入我手。”我試圖安慰自己。

    “你確定此際是打開的時機?”

    “不然呢?你我在雪林中孤過一生?憑咱們目前的法術,連外麵那懸掛的晨陽都掙不脫。”

    “守在這裏好歹是活著,到外麵也許從此就萬劫不複。”

    “你怕了?堂堂天龍將軍怕了?”我邊說著邊依三師父所教用血做引將鑰匙放在仙卷之中,鑰匙躺在殷紅血中,慢慢化去,滲入書卷,霎時霧氣迷漫氤氳,繚繞在我們身邊,偶爾絳紅、偶爾金亮,神秘中帶著一絲詭詐,我知道,千萬感觸皆是我心,而我的心是恐懼的……

    迷霧中,緩緩地走出一人,模糊地站在我們麵前。

    “是誰?”

    “袁惜!我是玄。”溫柔地聲音讓人聯想他必是儒雅多情的男子。

    “袁惜,我等了你千年。”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用法術將自己的幻影留在這裏,隻為等你來開啟。”

    “為告訴我曆鳳凰之劫,還是想講述千年前你的足智多謀?”

    他突地一笑,迷霧散。青衣的玄出現在眼前,不如我想像的俊美溫柔。棱角分明的麵上,獨那雙眼睛深邃地像要把人吸進去,就像祭老師。

    “祭門之深,能讓人以眼神shā rén。那清弦是一代宗師法術自然極高,一如將來的你。”他微笑地看向龍海,眼神轉柔,像是與舊友相逢之狀,“命運總是讓人捉摸不透,是吧?她隻是我三滴鮮血所鑄,血盡必殞,你又何必用一生相伴?”

    龍海起身恭敬道:“您是祭門仙宗,是紫沙的神。龍海愚笨,不解仙宗示下。”

    玄微微一笑沒有再言語,轉身麵向我道:“小雌鳳還不現身嗎?”我還未言語,體內雌鳳咯咯地展出立在我肩頭,“鳳凰之子說您不會不理鳳族天劫,您果然應約而來,我想他也快到了。”

    “那就煩你去替我迎一迎這位故友了。”

    雌鳳應言,展翅飛去。

    “袁惜,這話我隻說一次,此身也隻現這一次。當年我為救紫沙舍身應劫,死身不歸位,以三滴血鑄成你,所以你生就有我仙基,是時也沾了我的貪欲。這次劫不但鳳族得應,你也免不了。我已想出對策。”玄俯身上前,對我低語幾句,聽得我心內翻騰起來。

    “龍海。”玄又向他道,“你也修煉過天羅盤內武功,也算是它半個主人。袁惜殺戮重時以火蓮經輔她清明,你會有功德圓滿那一天。”

    “是。”

    “袁惜,我為紫沙利用了鳳族,鳳凰之子不會輕饒你們,能牽製他的不是族長,是你體內的小雌鳳。”

    “是。”

    “他來了,會帶你們離開。”話畢,玄的幻影化為一串七彩光環消失不見。饒有深意地對著剛入門的鳳凰之子微微一笑。

    ————————————

    “玄,你又騙我?”鳳凰之子惡狠狠道。

    “你為什麽要放他走?”他又狠狠地望向我。

    “以你的神通不是也無法留住他嗎?”

    “他告訴你如何擋劫了嗎?”

    “怎麽你認為他是來告訴我方法的?”

    “哼,不是認為,一定是!”

    “原來你接近我就是為了今天。當真是心思縝密且重。可惜,你還是晚了一步,玄以後都不會再出現了。也就是說當今世上知道如何解鳳族之劫的人隻我一個。”

    “他果真都告訴你了?”

    我故作鎮靜地看著他:“鳳凰之子是否要和我做這筆交易?”

    “你想要什麽?要鳳族繼續做紫沙神祇?”

    “等到你掌管鳳族之時,第一件事怕就是把鳳凰守望紫沙之事變成千年神話,後世人隻知鳳凰二字,而不知鳳凰何貌。”

    他嘿嘿地幹笑兩聲,算是默認我的說法。

    “我信不過你,可是我信她。”我一指雌鳳,“你把她留在我身邊,我把解救之法教給她。”

    “不行,她好不容易再煉成形,我要把她帶在身邊。”

    雌鳳果然是他的弱點。

    “你如今還不是族長,還更改不了她在紫沙的任期。”

    “我喜歡姐姐,我願意留在紫沙。”小雌鳳化作人形站在我們三人中間。

    “她如今隻是個凡人,你是神祇,豈能與她姐妹相稱?”

    “也許是想讓我得到一位mèi mèi。”雌鳳聽我這麽說,喜笑顏開地依偎在我身邊。

    “鳳凰之子,此地凝結千年結界神力,依我等法術難以逾越,希望你能施以援手。”

    “對我無益之事我是不會做的。”

    “鳳凰之子!”雌鳳央求著,“我得依著姐姐而活,姐姐不離開這兒,我怎麽辦?”

    “好吧。”鳳凰之子無奈道。

    雌鳳回複我身,我與龍海依言躍上鳳凰之子背上。

    回過頭,地上的草屋瞬間化為一片雪白,在暖日映照下發出眩目的光。

    當鳳凰身影消失時,素雪與苦行僧的身影相繼而出。

    “她還是沒有親自走出雪林幻境。”

    “這裏凝我千年法術,豈是她一個十幾歲孩子說破便破的?或許是咱們對她期望過高了。”

    “前輩,我的任務已完成,不日此身隨風。”

    “你終可解脫了。”素雪羨慕道。

    “嗬嗬,旁人都羨慕您長生不老,您卻羨慕我這死人。”

    “那是旁人不知我的千年壽是受詛咒的。”

    “不管怎樣,紫沙將來就拜托給您了。”

    “是我罪過,殺了紫沙王,惹來詛咒,端家後人又睚眥必報,這冤冤相報該了結了。”

    “善哉,前輩已大成!”

    苦行僧合什大讚……

    ————————————

    楓之涯,漫天紅葉。

    落入眼中的卻是滿目瘡痍。

    簡易的行宮依橋而建,我那可憐的父親不知怎樣了。

    “天火之刑由你始,自該由你終。”鳳凰之子隱在雲中漸漸遠去。

    “你打算將一切告訴我嗎?”龍海站在我身後道。

    “我沒打算把這些據為秘密,你若想知,我必告之。隻是現在救人要緊,咱們先去見父王。”

    眼窩深陷,麵無血色的父王臥在床上慈愛地看著我:“回來就好,你母後是否也回來了?”

    “我和龍海先行,母後不日便歸。”

    父王拉著我的手:“黑了,也瘦了。人經曆練,就是這樣。”

    “女兒回來了,父王有事便吩咐下來。”

    “你見過隨駕的臣子了?”

    “在行宮門口見過幾位,被告知按照薑岩藥方,祭門弟子已漸愈。”

    父王心慰地一笑:“我很累,公主請便吧。”

    宮人為我挑開布簾,一臉疲憊的薑岩站在宮門口,我“謝”字還未開口,他那廂已埋怨起來:“我就說你是惹禍的精,瞧瞧,你以為我也不知是天火燒了王宮?偏偏你跑了遠遠地去賞花賞景,留下我收拾這些亂攤子。你那個祭老師對人疑心很重的,非要查我祖宗三代,我把祖宗三代說出來他也查不到啊!”他說話時miàn pí一扯一堆像在演皮偶戲,瞧的我直想樂,原本心裏沉鬱情緒這時也淡了許多。

    “若是平時,他可是要查你祖宗八輩的。”

    “他倒想得美,你來了,我該走了。”

    “去哪兒?”

    “噢,忘了對你說,王後他們被經月古國拓秀爵爺救到秀城了。噢,不,拓秀如今自立應該稱為拓秀王了。”

    “王後受傷了?”龍海驚問。

    “沒有,茂林大水,王後一行取道多行,多數護衛或因水土、或因水患感染瘧疾,恰被出城巡查的拓秀遇上,便請王後回城將養。你的祭老師對我的醫術頗有推崇,再加上此地宮醫已能應付,便求著我去秀城走一趟。”

    我“哼”地一笑:“大約是你的這副尊容太驚天動地,祭老師怕夜晚做惡夢,想著招兒把你支走。”

    “哼,我怎麽覺得是你的大師父太惦記著你母後的原因?”

    “薑岩!”我厲聲嚇道。

    他嚇得一哆嗦:“開個玩笑嘛,這麽大反應!你不習慣這個笑話,下次不說就是。我先走了。也不知我的小敏兒想我了沒有。還有,照看一下你的父王,他已經三天未進食了,幸虧你回來了。”說完夾個藥匣飛也似地跑遠。

    “小惜?”龍海試探地問著,他知我心中對巫老師親近母後一事一直反感,現在又冒出來個祭老師,薑岩的話如刺鯁在喉間,心內煩躁起來。

    “祭老師來了,別被瞧出什麽來。”龍海叮囑著。

    果然,祭老師健步如飛。

    “公主平安歸來,可喜可賀。”

    “怎麽老師認為我們會遇到不測嗎?”

    他似乎沒料到我態度的不友善,麵上一愣,隨即笑道:“王後留居秀城一事王上還不知,這幾日王上身體異常虛弱,老臣便做主瞞下此事。”

    “老師忠心,這麽做定是為父王著想。”

    “謝公主褒獎,公主遠途勞累,寢宮已收拾妥當……”

    “我出宮迎接母後時好像已經監國了。”

    “是。”

    “那能否勞煩老師,將眾臣聚於議事廳,我有事宣布。”

    祭老師似乎沒注意到我的冷漠,低頭稱聲“是。”

    ————————————

    “以捕風捉影之事度人,非君子所為。”龍海退後兩步,立在我身側。

    “我錯了?”

    他又退後一步,雙手合什:“心不動,萬法不動!心若動,萬法依然!”

    “小海?”

    “心自然、法自然、萬法自然。”他繼續道。

    “我又未起殺機,你為何念火蓮經?”

    “殺機未動,殺心已萌,一步錯步步錯。”

    我回頭看他:“該如何做,我自有分寸。”

    “但願!”

    “父王體弱,國事如今都是祭老師在做主。母後不知何時歸,我身邊隻有你。”

    “是。”

    “所以我希望你能全力支持我。”

    繞過行宮,議事廳裏簡單的十幾張桌椅。

    “楓之涯離王宮少說有半日行程,怎麽會選在此地做行宮?”我開門見山地問道。

    六部大臣起身施禮,未語。

    “天火惹災,瘟疫蔓延,王都已不安全。”祭老師解釋道。

    “可曾施救?”

    “王都已派醫官救治,王都外也加派守衛,以防病源外溢。其實天火降臨前老臣已卜算出,本以為做好萬全之策,奈何天威難測,王官中曆代所儲古籍毀失大半。”

    戶部司太署黃成大又一拱手:“稟公主,臣心中尚記得近三年全國各地出生死亡人數、全國人口數;各郡縣土地賦稅征繳進程、各府州發放春種情況;還有國庫中各項收支用度盈虧;包括此次火災損失及各項支出。”

    我聽得一愣。

    祭老師嗬嗬道:“當年禳法節黃大人是王後親點的頭名,推薦到祭門宗師元盈門下吧?”

    “門主好記性。”

    “老門主在時常推崇元前輩的善記不忘,看來黃大人是深受真傳。”

    “門主厚讚。”

    “袁將軍呢?”我問道。

    “各地守疆無戰事亦無多探軍諜客,紫沙四城已調遣王宮禁衛,行宮已嚴防,另外,龍海已急調回八百天龍騎士。”

    “九國盟主雖逝但餘威仍在,他所提倡的hé píng共處之策還能約束各國一時,所以趁此機咱們要重建王都、救治百姓。祭老師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