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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庒和昭寧二十四年。
九月十八。
賀驍戈生辰。
平南侯府涼薄,賀驍戈少年起便常居邊關,橫刀立馬沙場征伐,自然沒有心思過生辰。
白虎營將士大多窮苦出身,往年也不會去想這些事情。
可是今年不同,畢竟如今,賀驍戈不是一個人了。
於是顧南某日掀開藥廬帳簾,便看到陸戎笑著站在那邊,見他進來上前一步,拱手:“顧先生。”
顧南靜靜看他。
陸戎不自在摸摸鼻子,隨便尋了個話題跟顧南閑扯,中間裝作不經意提起賀驍戈生辰一事,努力做出不動聲色模樣。顧南笑眯眯聽他說完,壞心眼開始裝傻,等到陸戎著急得鼻尖開始冒汗時,才彎著眼睛點頭,說聲我懂了。
陸戎鬆口氣,拱手後笑笑離去了。
顧南微笑看著他消失在門口,手指一下一下敲打桌麵。
今日是九月三,距離賀驍戈時間,恰好半月時間。
半月時間,不長不短,想用心準備份禮物卻是極難。
賀驍戈沉穩內斂,心中自有丘壑,不慕名利,隻求征伐護佑,河山錦繡。若要真說心之所向,不過一家一人共白首,可那是一輩子順理成章的事情,水到渠成即便不刻意為之也能擁有,自然不能用來相送。
顧南想了幾天也沒想出什麽,有些發愁。
隻是這愁也沒能持續多久,九月初七,大漠南邊出了胡匪,曾是西戎叛軍,倒也有些實力。南邊鎮上守衛不嚴,遣人求助賀驍戈,賀驍戈收到來信,當日便帶白虎營去了南邊。
顧南沒跟隨他一同去,同陸戎留在了白虎營。每日閑著沒事便到營口遠眺,看賀驍戈是否回來。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天,顧南於黃昏時走到營口,抬眸便看到了遠處氣勢淩人的虎頭大旗,和策馬於前方神情堅毅的人。
白虎營由遠及近,顧南站在那邊靜靜看著,心裏突然有些熱,他撫上胸口凝視前方。陸戎站在他身邊微笑看著,神情滿是驕傲:“顧先生,你知道我們為什麽願意以性命跟隨將軍麽?”
顧南沒有說話。
陸戎笑起來,笑了一會兒,輕聲開口:“因為隻有他,能給予我們庇護,讓我們無懼征伐,期盼榮耀。”
他的聲音太過莊重,固然忍不住偏頭看他,陸戎垂眸對上他的眼睛,收回從前玩世不恭的模樣,一字一頓說:“這一點,從我入白虎營那一刻開始,就沒有懷疑過。”
陸戎不懷疑。
白虎營不懷疑。
如今,顧南也不懷疑。
他親手將賀驍戈從鬼門關拉回來,見過他許多模樣,沉默的,害羞的,堅毅的,莊重的,很多很多,每一麵都有獨特的魅力,可這些魅力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如今他身著鐵甲凱旋歸來時給予顧南的震撼。
顧南笑笑,放下撫在胸口處的手,緊緊握起。
他想,他終於知道,自己該送給賀驍戈什麽了。
此時距賀驍戈生辰還剩五天。
顧南閉門不出,整日將自己關在藥廬,賀驍戈前來尋了他許多次,也沒將他叫出去,到最後幹脆也不再打擾,隻是總是會站在門外隔著一道帳簾看裏麵,眸色沉穩。
四日後,傍晚,顧南放下手中的東西,眨眨酸澀的顏色站起來,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賀驍戈不在。
陸戎彎著眼睛看他:“顧先生……好了麽?”
顧南微笑點頭,無視掉後者灼灼目光,打了水沐浴換上淨衣,陸戎十分知趣指指後麵:“將軍在主營等你,顧先生。”
白虎營,主營帳。
顧南掀開帳簾進去時,賀驍戈正在看兵書。輪廓靜默的男人垂眸看手中古卷,時不時批注幾筆,斂目也難掩氣勢。聽到顧南進來,垂眸的男人放筆抬頭,墨色眼眸深處的淩厲之色在看到顧南容顏的一瞬間變緩,和著俊美容顏,溫柔的不像話。
他放下兵書看顧南,顧南微笑著走到他身邊,垂眸:“兵書詭道篇,不太像你。”
賀驍戈沒說話,隻是用柔和目光看著他,這樣的模樣實在是犯規,顧南挑眉對上他的目光:“不問我這些天在做什麽?”
說罷,不等賀驍戈回答,兀自笑起來:“你問我也不告訴你。”
顧小大夫向來清潤,偶爾的壞心思也掩在溫厚之下,如此明顯的狡詐模樣甚是難得。賀驍戈看著他唇角略帶狡黠的笑容,眸色更加柔軟。
這樣顯而易見的縱容殺傷力簡直破天際,顧南臉皮再厚也覺得難以招架,垂眸避開他的視線,胡亂找了個借口道別後轉頭往外走,走到門口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的日常任務還沒完成,於是回身上前微笑,一字一句將撩漢技能發出,撩完就溜。
背後逐漸變深的視線他看不到。
哈士奇蹲坐在門口眯著眼甩尾巴,神情愜意。
九月十八,賀驍戈生辰。
白日裏營內並無異常,賀驍戈照舊沉默,顧南照舊溫潤,陸戎照舊八卦,白虎營眾人照舊圍觀。
看著是平穩安寧,隻是一入夜便原形畢露,後營篝火升起,酒水備足,顧南同賀驍戈被擁到篝火前,陸戎站在前方開始打拍子,眾人跟著他一起微笑拍手,唱起戰歌。
離家許久將生命最好年華賦予沙場的人總是比別人單純些,歡喜戰歌難過戰歌,如今在歡喜時節,他們用心中最神聖的歌曲給予賀驍戈祝福,感謝他同他們同生共死十幾年,策馬共榮耀。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賀驍戈一愣,向來沉默的臉上難得出現幾分無措,又很快消失,麵上同從前無異,隻是眸中的歡喜和柔和,如何都掩不下去。
顧南站在他麵前看著他的臉,微笑著以聲和戰歌,一曲結束,陸戎笑眯眯繞到後麵拿過一個巨大畫軸,而後喚了右副將,一人執著一邊,將畫卷緩緩展開。
上麵夕陽昏黃,大漠遼闊,金紋旗幟獵獵。
賀驍戈身著金甲策馬而來,眸色沉穩,身後身著白虎營盔甲的將士策馬跟隨,於血色殘陽中仰首,氣勢淩然。
少年橫刀沙場,意氣風流,灼灼鐵不銷。
而顧南,便在在畫卷之前,伸手從懷中拿了一塊玄色虎紋玉佩出來遞至賀驍戈眼前:“第一次試著雕刻,還不算熟練,莫要嫌棄。”
還帶著少年體溫的玉佩落入男人手中,賀驍戈垂眸輕撫上方的虎紋,眼眸中盡是難言的熱度。
他沉默許久,竭力將眸中情緒掩飾,再抬頭,便看到一身白衣眉眼清潤的小大夫笑眯眯端起酒碗,聲音清朗:“舉酒三碗,一碗願你平安喜樂,四時安康,二碗願你濁世清濯,永享安平,三碗願你橫刀立馬,不墜青雲。”
“賀驍戈,生辰快樂。”
聲音清潤,語氣堅定。
美好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賀驍戈定定看著顧南,一動不動。顧南看著他笑起來,眉眼彎彎:“你看,你不是一個人。”
後者仍舊定定看著。
顧南嘴角的弧度更甚,與他對視一會兒,摸著下巴輕笑:“莫不是太感動?若是太感動便以身相許吧,將軍。”
賀驍戈依舊沉默。
看著這樣的賀驍戈,顧南欺負老實人的劣根性再次出現,想了想,促狹一笑,上前靠近賀驍戈,開口。
“賀驍戈,你喜不喜歡我?”
“我覺得我挺喜歡你的。”
“不如我們在一起吧。”
日常撩漢完畢,顧南眉眼彎彎看著賀驍戈,心情大好。
他原本以為這樣的問題得到了一定又是後者同往常一樣的沉默,卻不曾想,賀驍戈這次沉默一會兒後,神情認真開了口:“好。”
顧南以為他自己聽錯了。
方才認真開口的人卻用莊重的姿態握住了顧南的手,目光沉穩。
“我是賀驍戈,字庚長,年二十,家住京城於京郊有別院,身上有一等功勳七個,二等功勳十九,陛下禦賜威遠將軍爵位,掌管白虎營,有俸祿,願意傾盡全力給予你最好的日子。”
字裏行間,都是共度餘生的勇氣。
顧南愣愣看著他,後者視線依舊堅定:“跟我在一起吧。”
撩漢不成反被撩。
可心裏的溫情一點也沒少。
隻是有點懵。
賀驍戈將話說完,沒再給顧南繼續發呆的機會,握著他的手再次開口:“我帶你去個地方。”
顧南茫然看他一眼,下意識點了點頭。
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眾人眼前,許久,旁邊有人小心翼翼拉了拉陸戎的袖子,語氣帶著幾許不確定:“將軍和顧先生,這是丟下我們私奔了麽?”
話糙理不糙。
陸戎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篝火暖暖,夜風輕輕。
哈士奇趴在桌邊伸爪子偷酒,耳朵抖一抖。
要不要去找宿主呢?
算了,還是識趣點不要去做燈泡了。
嗯,酒真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