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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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和慶明五年,十一月初九。
宮城,金鑾殿。
帝王身著明黃端坐九龍,看著顧南一步步進入大殿,他神情很淡,眼眸晦暗看著顧南在下方躬身,隻是一眼,目光便再難以挪開。
他太想他了,所以即使心上被紮著刀子,也沒有辦法。
蕭從瑜看著他,神情一派淡然,烏黑的眼眸深處卻逐漸浮起苦澀、
你看看,多難過。
蕭從瑜閉閉眼睛,再次睜開時,烏黑眼眸內又如尋常一般沉靜深沉,右手微微抬起。看著顧南直起身子,用沉靜眉眼看著他,張口一字一句將言語道出。
忠臣蒙冤,精良受陷。
他的聲音一直很淡,說出的話卻足以讓朝堂眾臣震驚。帝王始終沒說話,隻是淡淡看著。身邊大太監服侍他多年,隻看他神色也知其心中所想,對顧南並未加阻止。
文書證據,十萬血印萬人書,到最後,段寒景老管家和昔日門客上殿,拿出鎮遠將軍段寒景曾經所書密信及將軍金令,一字一句,皆隻說明一句。
——賀驍戈忠義之臣,與謀逆無關。
朝野大驚,眾臣議論不休,及至下朝也未能了結。
舊案重翻,顧南暫時歸於大理寺,他入大理寺那日,陸戎悄悄進了城,正午時分賀驍戈受陷一事在京城大肆流傳,又響於四方,五日後,四方百姓入京長跪宮城外,又得知翻案之人為神醫顧南,京城百姓所聚更多,萬人低泣。
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自蕭從瑜羽翼豐滿後便深居後宮不理朝政的太後也出了麵,及至後來,已然辭官歸隱的帝師及老丞相也入了京,在禦書房見了帝王,一留就是一夜。
莊和慶明五年,十二月。
顧南一步一步出了大理寺,抬眸靜靜看著地上大雪,緊緊抱住了胸前的盒子。
多麽好。
從此以後,白虎營依舊是披靡之師,虎狼之軍。
賀驍戈還是少年榮耀的將軍,一生清白橫刀立馬,最是榮耀。
那日他在大理寺門外站了許久,才抬起腳,一步一步走到了昔日他和賀驍戈一同居住的城郊別院。
許久沒人打理,別院裏已滿是沉暮之色,顧南沒進去,站在門口看著裏麵,漸漸紅了眼眶。
從前時光靜謐,院子裏有桃花,桃花下有石桌清酒,顧南歸來時站在門邊,抬頭就能看到眉眼沉穩的人坐在樹下,看過來的目光溫暖柔和,等他走近,微笑著說一句:“歡迎回家。”
可是現在,家沒了。
家人也不在身邊了。
你沒有家了。
有時候讓一個人難過到哭得歇斯底裏,其實隻需要這短短五個字。
它不是針,也不是刀子,不會在心髒外麵留下任何傷口。
可它能從內部腐蝕一個人的心髒,一點一滴,直到心裏最後一片血肉鮮血淋漓。
親眼見到冷箭刺入賀驍戈心髒時,顧南沒哭。
得知說要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再不會對自己笑時,顧南沒哭。
親手從陸戎手中接過賀驍戈骨灰,伸手感受到上方冰冷時,顧南沒哭。
坐在大漠雲紋高台上一個人走過一晚時,顧南也沒哭。
自他逃出宮城決心為賀驍戈昭雪後,已經過了很久。
顧南走過許多的路,吃了許多的哭,過了許多心疼到睡不著的夜晚……很多很多,他都沒有哭。
可到如今夙願達成的一瞬間,隻是那麽五個字,便足夠讓顧南哭到聲嘶力竭。
我想看看你,賀驍戈。
我想吃你做的菜,賀驍戈。
我好疼,賀驍戈。
心裏一遍又一遍念著賀驍戈的名字,顧南俯身緊緊抱著骨灰盒。
曾經疼到哭不出來,最是難過。
如今能哭出來,到底也是心字成灰。
五日後,帝王下詔,複白虎營,追賀驍戈一品寧遠將軍位。
聖旨到,顧南躬身謝旨,黃昏時候入宮,踏過皚皚白雪,進了昔日曾困他許多個日日夜夜的帝王寢宮。
蕭從瑜穿著玄服坐在桌後,手指毛筆嘴角含笑,聽到聲音回眸,眼眸中的笑意帶著微微暖意,特別好看。
這樣的蕭從瑜顧南曾經見過。
那時候蕭從瑜還不是皇帝,賀驍戈也還在。
他們偶爾會在東宮看看花,喝喝酒,顧南酒量差,喝一些就開始鬧,賀驍戈站在他旁邊笑著扶他,蕭從瑜就總是坐在一邊,笑著輕抿酒水。
顧南沉默著看他。
蕭從瑜仍舊笑,對他招招手:“你極擅丹青,來為我看看吧。”
顧南沒動,蕭從瑜也不急,笑著看著他。許久,顧南看他一眼,抬眸走了過去,低頭,白色宣紙上是一片明和春光,一人身著白衣站在花前回眸微笑,眉眼精致,神情清朗。
顧南沉默一會兒,退後一步:“蕭從瑜,我來與你做個了結。”
一句話說的清淡,蕭從瑜看著他,嘴角的笑容漸漸緩了下去:“你總是讓我傷心。”
外麵大雪飄搖,黃昏暗沉,一句低沉的話響在昏暗屋子中,十分沉悶。
顧南靜靜看著他,沒說話。蕭從瑜站起身來走向床榻,再回來時手中便多了一套紅色金紋喜服。蕭從瑜抱著一副,烏黑眸子緊緊對著顧南的眼睛:“……別讓我傷心了。”
從前他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時候帝王的眼裏有著難以掩飾的期待。
如今話語語氣未變,可眼眸中的期待,早已經一點點淡下去,再不留一點痕跡了。
顧南低頭看著他手中的大紅喜服,恍惚片刻,突然開口:“蕭從瑜,你知道你對我說過最多的話,是哪一句麽?”
蕭從瑜眼眸沉沉看著他:“是,我想要你。”
“不是它,是那句……”顧南語氣清淡:“你總是讓我傷心。”
蕭從瑜愣了愣,嘴唇蠕動幾下。
顧南聲音依舊很淡:“可是蕭從瑜,你沒我疼。”
“……”蕭從瑜攢緊拳頭。
顧南抬起眼睛,淡若琉璃的眸子中不帶一絲感情:“那種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髒掏出來徹底年歲,也好過任由他一點點腐蝕的感覺……蕭從瑜,你根本不明了,所以,你永遠都不知道,我究竟有多麽恨你。”
蕭從瑜手指一僵。
“之前夙願未成時,我總是想著,將來一日夙願達成時,對你,我會怎麽樣。”顧南道:“可能是對你下蠱,讓你嚐嚐痛不欲生的滋味,可能是讓你一生為病痛所困不得安生,但這些都不好,所以最後我想,要不要殺掉你。”
“以命抵命,多麽公平,從前我一直是這般打算的。”
“可到了現在,我卻發現我不能。”
蕭從瑜一頓:“……為什麽?”
“因為我發現,這莊和,除你之外居然再沒人能撐得起帝王的擔子。”顧南低下頭,突然低聲笑起來:“賀驍戈征伐十幾載,守得邊關安寧,他最愛大漠清風明月,我舍不得,舍不得毀了他守了這麽多年的河山。”
舍不得三個字說出口,對蕭從瑜而言又是無形的疼。
麵前一襲白衣的人依舊在笑,笑了很久,又出了聲:“可是什麽都不做,我不甘心了,後來我站在大雪裏想了很久很久,然後,我終於知道該如何了。”
或許是笑得太難過,這句話說出口,聲音已近沙啞。外麵突然一陣風聲,風雪透過未掩好的門入了內殿,一片冰冷中,蕭從瑜低頭,看到顧南白衣之上,出現了一點紅色。
一點,兩點,三點……
直到那抹白衣處遍布刺眼鮮紅。
蕭從瑜瞳孔一縮。
不斷有紅色又落在白色之上,瞬間顛覆。
雙手劇烈顫抖起來,帶著不可置信的悚然,蕭從瑜上前一步:“……顧南?”
“……你不知道我恨你恨到如何地步,我恨到隻要夜裏想到賀驍戈再想到你,都會覺著眼前盡是一片血紅。”
“你也不知道,自賀驍戈走後,每晚我都會夢到那個雨夜……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麽恨,每次醒來我都會想我該如何,很久很久,很多很多,現在,終於能如願了。”
蕭從瑜早已臉色煞白。
顧南緩緩抬起頭,臉色蒼白,唇邊卻沾染血跡,猶如鬼魅,他看著蕭從瑜的模樣,喑啞笑起來:“鉤吻的滋味,多難受。昔日,你用這鉤吻,讓我親眼看著我最在乎的人死在了我的眼前,我沒辦法,從此隻要想著便覺得疼到一顆心都要腐蝕。”
“顧南這一生,本不是溫厚之人,小心眼記仇護短睚眥必報。”顧南笑著,琉璃色眼眸中的淡然早已被帶著紅色的恨意覆蓋:“現在我將這種疼還給你,蕭從瑜,告訴我,你疼麽?”
告訴我,你疼麽?
蕭從瑜茫然睜著眼,伸手撫上心髒,手指狠狠揪起。
我疼。
特別疼。
看著他的模樣,顧南彎下腰,笑得更放棄,他沙啞笑著,不斷有血塊從他口中溢出,他卻不在乎,徑自問著:“你疼麽,蕭從瑜,告訴我,你疼麽?”
蕭從瑜臉色出現痛苦神色,逐漸扭曲。
他就這麽笑著,任憑白衣上的血汙越來越多,笑到最後,聲嘶力竭彎下腰去,看著瞬間被染紅的地麵哈一聲,竭力站起來:“蕭從瑜,你這一生,你這一生……”
蕭從瑜喉嚨發出受傷痛苦的聲音。
顧南喑啞說著,胸腔發痛,呼吸變得艱難,腦海一片空白。
他再次看蕭從瑜一眼,踉踉蹌蹌朝殿外走去,剛及門邊,眼前一陣發黑。他笑著靠著門緩緩滑落下去,用盡渾身力氣伸手握住脖頸處掛著的暖玉,輕輕閉上了眼睛。
外麵風雪未歇,寒冷徹骨。
蕭從瑜紅著眼睛,一步步走到他身邊半跪,顫抖著手慢慢觸碰到他的脈搏。
四周遍是靜默。
蕭從瑜神情麻木看著顧南冰冷的臉,許久,突然歇斯底裏笑了起來。
多麽好,顧南。
多麽狠,顧南。
他伸手擦去顧南臉頰的血跡,看著血汙下那張溫潤的臉,一時間突然明白了疼到哭不出來是什麽滋味。
顧南,顧南。
曾經一襲白衣走入東宮的顧南。
曾經站在花園回眸一笑的顧南。
曾經為他施針眨眼睛問他怕不怕的顧南。
顧南,顧南,顧南。
蕭從瑜看著手下那張被自己放在心裏那麽多個日夜的臉,低聲笑著。
你贏了。
蕭從瑜伸手揪住胸前衣物,俯下身子,嘴裏突然嚐到血腥味,他低下頭茫然看著自己胸前的血跡,一時間除了沙啞笑,什麽都沒有。
從此這種疼,一生無法散去。
顧南,你真的贏了。
莊和慶明六年,十二月。
神醫顧南逝,帝王病重,三日三夜後醒來,從此終其一生再沒笑過。
同月十七,有黑影深夜入宮城,盜走顧南遺骨。
二十一,清河鎮桃花林深處埋入新骨。
東去春來,四月,清河鎮,桃花盛開。
——我等了你許久。
——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