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道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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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北邊,有個一個不大不小的縣,大約有一萬餘戶,叫武功縣。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武功縣處於陋地,既無風景,也無名勝,唯一值得有嚼頭的就是一座聽書樓了。
聽書樓來曆不凡,據說是前幾任的某位縣官老爺督造的,為的是能傳揚文化,教化民眾。
起初,這聽書樓確實有縣裏的賢人文客來講學,清流名士來雅談,可是久而久之,或許是此樓處於鬧市,不符合文人墨客靜而雅談的高清性子,也就慢慢沒人來了。等到縣官離任,已經基本荒廢了。
下一任縣官到後,覺得此樓礙眼,且又是衙門產業,需要每年下撥銀錢修繕,多一份無謂開支,便集結本縣豪紳,將此樓賣了出去。
得到此樓的老板是本縣的大富,精通生意經,眼光獨到,便將這聽書樓改造成了一座說書、聽曲兒的娛樂場所。
由於聽書樓處於鬧市,一時間便火熱了起來。
聽書樓有五位說書先生,都是落魄潦倒的窮酸秀才,日子難以為繼,才寫些難登大雅之堂,卻獨受百姓歡迎喜愛的“白話”文章,說一說才子佳人的悲劇愛情,講一講江湖俠客的風流倜儻。
五位說書先生,四位如是,隻有一位瞎眼的老秀才例外。他微駝著背,大約四十幾歲,卻早已須發灰白。
他每天拄著一根竹杖,登台後醒木一拍,待大家安靜下來,便開始將大家引入一個光怪陸離的神鬼、妖魅的世界。
有癡情才子,不願回山的狐魅……
有食人精氣,禍亂人間的惡鬼……
有紅袖添香,傾國傾城的花妖……
有匡扶正道,斬妖除魔的俠士……
有冷酷無情,隻為大道的道士……
……
每一個故事,每一段情節,都能讓大家如身臨其境,或為狐仙癡情,卻不得善終而哭,或為才子花妖,有qíng rén終成眷屬而笑……
今天,瞎秀才依舊穿著他那件早已發白的青色長衫登台,然後如往常一樣開講。
一個寒門學子與狐妖的淒美故事……
等瞎秀才講完,大家還沒回神,他輕咳幾聲,說了一句讓大家都大吃一驚的話。
從此以後,再也不說書了。
理由簡單。
說書太久,肚子裏的故事說完了……
今天,瞎秀才結束了自己剛好十年的說書生涯……
———
武功縣再往北五十裏,有一座無名小山。
山不高,林不密,平淡無奇。
小山半腰,有一個破落道觀,門庭冷落,在這冷清的九月,愈顯清冷。
道觀不僅破落,而且矮小,可憐的就兩棟低矮灰青瓦房,而且院牆低矮,仿佛成年的矯健男子助跑就能一躍而過一樣;尤其是道觀山門,更是小氣,與貧家家門一般無二,要不是門上的匾額上寫著彎彎扭扭的“倒懸觀”三個字,一定不會有人認為這是一處應該氣勢恢宏、碧瓦朱甍的道家庭院,而是一個窮苦的農家小院。
“哈哈哈哈……”
突然,一陣暢快大笑從觀裏傳了出來。
一個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道士,正在仰天大笑,暢快至極。
“嘎吱。”
右邊的矮屋裏,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走了出來。
他星眸劍眉,五官精致,有幾分英氣。
“啊嗚,”李玄打了一個哈欠,然後一屁股坐在台階上,對老道士道:“師傅,你咋了,不是修道走火入魔瘋了吧?那豈不是以後這倒懸觀就剩我一個人。”
老道士大笑的臉色頓時一僵,扯了扯嘴角。
李玄看著師傅問道:“什麽事這麽高興啊,莫不是那武功縣的王寡婦終於同意跟你了,要還俗成親去了?”
老道士臉色轉黑,指著李玄,氣的手指直哆嗦,“你這孽徒,為師苦修大道,立誌要還此方天地的清明,怎能為了兒女情長舍棄大道,真是氣煞為師!”
李玄好奇道:“王寡婦又拿掃帚把你打了出來?”
老道士雙袖後甩,負手而立,一臉惆悵,“正是啊……”
李玄撇嘴,“那不得了,估計隻要王寡婦稍稍一鬆口,你就屁顛屁顛的下山去了。”
老道士看著道觀的蕭瑟淒涼,搖頭苦歎,“要是王寡婦幾十年前就答應了我,我也不至於被你師祖拐帶上山,守著這連鳥都不拉屎的倒懸觀了……”
李玄頭大,趕緊打斷即將大倒苦水的師傅,問道:“師傅,你到底剛才笑啥呢?”
老道士立刻變得喜氣洋洋,激動道:“老道我修道百年,今日終於躋身上三境了!”
李玄驚得立刻從台階上彈起來,一臉驚喜道:“真的?!”
老道士微笑頷首,“真的。”
李玄跑到老道士身邊轉圈打量,然後卻摸著下巴嘀咕道:“怎麽看起來也沒什麽變化啊……”
老道士哈哈大笑,指著弟子搖頭道:“你這蠢貨,真是無知。佛家修心,而我們道家,與儒家類似,重修身悟道。可是這裏的身,指的又豈是外在的身體變化。”
見李玄一副懵懂樣子,老道士解釋道:“我們道家修行,分下四境與上三境。下四境修煉體魄,鞏固道心,是外修;而上三境,則是感悟天地,參無上大道的內修,玄之又玄,豈能是你一眼就能看破的,那你師傅這大半輩子的修行可真就都修到狗肚子裏了。”
李玄境界不夠,聽的雲裏霧裏,便一臉期待道:“師傅,露兩手啊?”
老道士笑著搖了搖頭,“你這頑徒。好,今天師傅就讓你看看仙家本領。”
老道士抬頭望天,萬裏無雲。
他隨手一揮,嘴裏道:“雲來。”
不知何處,立刻一團白雲飄了過來,猶如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引,遮在道觀頭頂。
李玄看得目瞪口呆。
老道士微微一笑,再一揮,“雷來。”
轟隆——
一聲悶雷,在這晴天白日,轟然炸響。
李玄心神激蕩,神情向往。
老道士哈哈大笑,大袖一揮,雲散雷收,“看到了吧,這就是上三境的通天修為。而且為師還是上三境中修為最低的玉清境,要是上清境修為,則能搬山移海,而那太清境修為,離飛升也就一線之隔,據說能叫開天門,請神仙下凡。”
李玄聽完,頓時惆悵起來,苦著一張臉。
師徒二人生活十幾年,老道士當然看穿了徒弟的心思,笑著開慰道:“修行一事,宜緩不宜急,隻有打好根基,往後才能走得更遠。而且你現在才十五歲,就已經修到了下四境,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中的第二境,已經很快了,師傅當年到你的境界,足足比你晚了五年。”
李玄歎了口氣,也知修道艱辛,大道艱難,不可能一蹴而就,講究日積月累,但就是心裏有些失落罷了。
他抬起頭對師傅笑笑,然後道:“師傅,缸裏沒米了,今晚吃啥?”
“這……”
老道士頓時頭大如鬥,完全沒了剛才施展神通時的雲淡風輕。
道觀破落,而且地處偏僻,根本就沒有香客,沒有香油錢,所以道觀的一切用度,都是老道士逢初一十五去武功縣擺攤算命賺來的。
可是除過購買供奉殿裏三清的物品,剩下的銀錢就沒多少了,所以師徒二人經常挨餓,尤其是冬天,要是遇上了大雪封山,更是難熬。
半晌過後,老道士尷尬笑笑,試探道:“要不為師去王寡婦家借幾個銅板?”
李玄白眼相對,“現在已經下午了,去武功縣一個來回,到時候都明早了,還吃個屁啊。再說了,你摸黑溜進王寡婦家,不怕人家報官將你當采花的賊人關進大牢啊。”
老道士瞪大眼睛,“王寡婦不會做的這般絕吧,好歹大家也認識幾十年了……”
李玄打斷他,道:“你忘了去年你天擦黑去王寡婦家借宿,然後讓人家提著菜刀追了兩條街的事了?”
老道士倒吸一口氣,心裏越想越覺得那王寡婦能做得出這樣翻臉不認人的事,於是他對李玄道:“既然如此,那隻好委屈一下了,等到了明天,師傅一早就下山。”
李玄無奈地點點頭,回房去了,隻要睡著了,就不那麽餓了。
第二天李玄按照以往早起做早課,然後練功,最後趁朝陽還未升起,來到山頂盤膝而坐,呼吸吐納,吸收東來紫氣,以增長修為。
等太陽露出地平線,然後徹底脫離地麵,李玄才起身回道觀。
回到道觀,李玄直接去往自己隔壁的師傅房間,叫師傅起床,可是當他打開門後,卻發現空無一人,隻有一張紙留在桌子上。
李玄心中隱隱感覺不妙,趕緊過去拿起紙查看。猛然,他將紙狠狠的拍在桌子上,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死牛鼻子!”
紙上隻有一句話,言簡意賅。
師傅大功已成,雲遊四海去了,以後這倒懸觀就是你做主了,照顧好自己。
隻留下一張紙,一句話,連一個銅板都沒留下,老道士就走了。
“哼!你走我也走!”
突然,李玄跑出師傅房間,然後跑進自己房間,一陣翻箱倒櫃之後,背著一個竹箱,拿著一把桃木劍走了出來。
“不行,我就不信老頭子什麽都沒留下!”
鎖好自己的房門,李玄又跑進師傅房間一頓翻找,可是最後,除了找到五張符篆,再就什麽都沒有了。
“算你狠!等我找到了你,我們師徒關起門來再好好說道說道!”
李玄將符篆塞進懷裏,然後出門上鎖。
最後,他去到供奉三清神像的屋子。
三位道祖法相莊嚴肅穆,依次坐在高台之上,奇怪的是位居正中的玉清天尊的膝上,放著一把渾身朱紅的三尺長劍。
給三位道祖上了最後的一炷香,李玄鎖了屋門,鎖了觀門,然後下山去了。
誰都沒想到,少年的這次下山會那麽多年後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