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哭泣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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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了七八天的自身調養和服藥後,李玄內傷好得七七八八,後背的外傷也已經結痂。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這天,李玄在屋子裏書符,突然小院裏傳來說笑聲,然後王成便領著一人走了進來。

    來人是位男子,年齡與王成相仿,一身錦衣長衫,模樣清瘦,麵色有些大病初愈的病態蒼白,手裏拿著一把折扇。

    王成笑著對男子道:“張圖,這就是救你性命的李道長,還不跪下磕頭,感謝救命之恩。”

    李玄微微有些驚訝,原來是王成的那位同窗啊,不過半月未見,他這身子恢複得也真快。當日見他麵容枯槁,一副鬼態,現在竟然已經恢複樣貌,就連精氣都恢複得七七八八了。

    張圖先是整理衣衫,然後對李玄一揖到地,猶如見到了最尊敬的博學先生一般,道:“學生張圖,拜謝道長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李玄趕緊擱下筆,瞪了一眼在一旁竊笑的王成,然後趕緊起身去扶起張圖,道:“張公子不必客氣,您的父親已經謝過了。”

    他轉頭看向掛在正堂的三清老祖掛像,道:“這三清掛像便是你父親送來的。”

    張圖轉動身子,對著掛像再一揖。

    王成哈哈笑道:“張圖,李兄可不像你一樣古板如老夫子一樣,你真像要謝恩的話,那就該請李兄去那天香樓擺一桌。”

    張圖轉頭瞪了一眼自己的這位從小到大的損友,皺著眉頭道:“李道長乃是清修之人,自有戒律,怎能去那些葷素不忌的地方!我這就回家吩咐廚房做好上好的齋飯,然後再來請道長。”

    說這,這位張公子竟然就要轉身離去。

    王成趕緊拉住他,然後對李玄解釋道:“他就這麽個規規矩矩的,恨不得萬事都按照書本上古人先賢的規矩來做,真是比讀了一輩子書的老秀才還要刻板。”

    張圖卻道:“古人先賢的言語規則都是經曆了時間長河的滌蕩後沉澱下來的至理,為後世人開路,就應該遵循啊。”

    李玄似乎已經看到了一位幾十年後的腐儒站在了自己的麵前。

    王成也是無奈扶額,道:“好了好了,這頓飯我請,你張大公子陪著就是了。”

    張圖驚訝的望向李玄,道:“這……”

    李玄笑著擺手,道:“無妨無妨,小道修為淺薄,不能免俗,所以不忌葷素的。”

    張圖更加驚訝,眼神中似乎在質疑李玄的道士身份。

    確實,天底下哪有不守清規戒律的道士啊。

    可是李玄和他師傅兩人卻和那煙花道人一樣是異類,不僅在這些小規矩上不管不顧,甚至是一些大規矩都覺得可有可無,而且破不破戒,全看心情。

    就像老道士,每次下山,都要爬一次王寡婦家的窗戶……

    王成趕緊扯著好友的肩膀往出拽,嘴裏道:“快走快走,一會兒去晚了再沒了位子。”

    李玄笑了笑,然後跟上。

    三人一行出了王府,由王成帶路,一路往天香樓走去。

    路上,王成毫無讀書人的矜持樣子,硬要與張圖勾肩搭背,惹得張圖直呼“放肆”,而王成則哈哈大笑。

    李玄也跟著笑。

    可是沒一會兒,李玄就剩下苦笑了。

    因為張圖不知道突然怎麽了,好像對道法有了興趣,對著李玄問個不停。

    什麽鏡花水月作何解釋,道法自然,又為何自然……

    李玄一個頭兩個大,心裏直呼我知道個錘子喲,我那師傅也沒教過這些給我啊。

    於是他隻好求救似的望向王成。

    王成秒懂,不輕不重的一拳打在張圖的肋下,然後趁他吃痛彎腰之際,一把勒住張圖的脖子,哈哈大笑道:“張圖啊,這都回家了,怎麽還像在書院的時候那樣,碰著個先生夫子就問個不停啊,你累不累啊?”

    張圖先是吃痛得呲牙咧嘴,然後呼吸不暢,臉色漲紅。他趕緊去掰王成的胳膊,嘴裏道:“大庭廣眾,有辱斯文啊!”

    王成一下子放開他,看著他踉蹌幾下,然後趕緊整理衣衫的狼狽樣子,肆意大笑,指著他搖頭道:“你們張家幾代經商,都是一身銅臭,可是沒想到到了你這一代,卻轉了根,變成一身酸味了。”

    張圖恨恨的瞪著他,咬牙切齒道:“胡說!”

    王成看著他調笑道:“你就不能出一句放屁?”

    “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兩人竟然同時一副氣憤跺地的架勢。

    顯然,王成是在學張圖。

    李玄看著哈哈大笑,幾乎要笑彎了腰的王成,由心的感覺到他是真的高興,於是他也笑了起來。

    隻有張圖,憋著一張紅臉,無可奈何的悲憤模樣。

    天香樓算得上是武功縣最好的酒樓了,菜色繁多,味道可口,尤其是那十幾道招牌菜,更是美味。

    當然,理所當然的,價格也不俗,一頓飯下來,也得幾十兩的銀子吧。這要是擱在平常人家,估計能養活一家四五口兩三年了,但是對於王成和張圖這樣的商家子弟,當然不值一提了。

    於是進樓後,王大公子大嘴一張,就是一桌子整整十八道招牌菜,外加三壺上好的回春釀。

    張圖大病初愈,且本來就酒量不行,屬於三杯下肚就胡言亂語的“沾酒就醉”,被王成玩笑說不是真男人。

    按照他的說法,男子就得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快意瀟灑,豪邁風流,這才能稱得上“大丈夫”三個字。

    張圖則立刻反駁,說身為讀書人,就要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大胸懷,這才對得起“頂天立地”四個字。

    李玄能明白王成所說的淺顯語言,卻不懂張圖所說的聖人言語。

    在他看來,男子漢大丈夫幾個字並不那麽重,隻要問心無愧,人人都是大丈夫。

    一頓飯花了六十兩銀子,且浪費不少,這讓李玄有些心疼。

    然而王成已經架著五杯酒下肚,搖搖欲墜的張圖出了房間,他隻好歎了一口氣,跟了上去。

    在天香樓外麵,王成要扶張圖回去,便和李玄分開了。

    李玄沒有著急回王家,而是在街上轉悠。

    此時已經十月,天氣稍冷,大家都加厚了衣衫,尤其是一些家住城外,隻是挑著東西來賣的販夫走卒,由於天未亮就要趕路,所以穿的更厚些。

    李玄蹲在一個販賣草藥的攤位前,仔細的看著手裏的一朵白色花朵。

    這是一株比較少見的草藥,對治咳嗽體寒有奇效。

    賣藥的是一位老人,一張被歲月侵蝕的褶皺起伏的蒼老麵孔上帶著質樸。他咂了一口自己種的旱煙,笑著道:“小夥子,要不要?這五瓣花可稀罕的緊。”

    李玄抬頭,問道:“多少錢?”

    老人伸出五個指頭,道:“五個銅板就行。”

    李玄驚道:“這麽貴!”

    老人解釋道:“這可不是老漢我胡亂要價,實在是為了這株五瓣花,費了不少功夫啊。”

    老人用煙鍋指指自己綁著布帶的右腿,道:“就是為了這株草藥,老漢我可是跌斷了一條腿的。要不然我能在這裏擺攤,直接去賣到醫館不是省事?實在是想多賺幾文錢而已,不然心裏不甘啊。”

    李玄看著老人用棍子綁定的右腿,頓時覺得五文錢不貴,甚至還有些少了,因為一副治斷骨的膏藥至少也得五文錢,這樣算來老漢依然是虧的。

    他伸手去摸懷裏,然後又抽了出來,將手裏的五瓣花放下,有些歉意的道:“對不起,我不要了。”

    老人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中午了,他低頭歎了口氣,對李玄道:“要不三文錢你拿走吧,這時間也不早了,再過一個時辰,我就得出城回家了,不然天黑了回不了家啊。”

    李玄站起身子,抱歉道:“真的對不起,我忘帶錢了。”

    說完,李玄直接走開。

    老人也不在意,繼續咂巴著煙,有一搭沒一搭和旁邊的一位同村賣幹棗的老人聊著天。

    李玄走遠後又回頭看了老人一眼,心裏有些愧疚,其實他是有錢的,隻不過太大了,十兩雪花白銀。

    可是這要老人如何去找呢?恐怕老人擺攤買藥十年也賺不了這麽多錢吧。

    李玄轉過頭,開始往回走。

    突然,他站了下來,往右轉頭。

    那裏,有一個粉雕玉琢的三四歲小姑娘站在小巷口的屋簷下,哭的傷心欲絕,撕心裂肺。

    李玄想了一下,走了過去,彎腰與小姑娘等高,然後露出笑臉問道:“小姑娘,幹嘛哭的這麽傷心啊?”

    小姑娘圓圓的包子臉上布滿淚水,放下揉著眼睛的小手看了李玄一眼,然後繼續大哭。

    李玄左右看了看,周圍沒人,應該是誰家的孩子走丟了,找不到父母家人了吧。

    他索性便在小姑娘身旁的台階上坐了下來,也不在意灰塵會不會弄髒王家人給他定製的長衫。

    李玄不再說話,隻是陪著小姑娘,也不哄勸,任由她哭的稀裏嘩啦。

    突然,李玄眼睛一亮,街上有人在賣冰糖葫蘆。不過很快李玄就歎了一口氣,把雙臂擱在膝蓋上,然後再將下巴抵在胳膊上,就這麽怔怔的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

    小姑娘哭了一會兒,餘光瞥到李玄,見他傻了似得望著街道,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頓時起了好奇心。

    她吸了吸鼻涕,然後用袖子胡亂的擦擦笑臉,也坐在了李玄的身邊。

    小姑娘學著李玄的樣子,擺出同樣的姿勢,然後看向街道。

    半晌後,小姑娘伸手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轉過頭氣鼓鼓的瞪著李玄,道:“你騙人!”

    李玄轉過頭露出一個笑容,問道:“我騙你什麽了?”

    小姑娘伸出左手指著街道,喊道:“什麽都沒有。”

    李玄好笑道:“我也沒說有什麽啊。”

    小姑娘頓時露出吃驚模樣,半晌後臉色發白,露出害怕表情,一下子雙手捂住嘴巴,含糊不清道:“糟了,奶奶說了,不讓我和陌生人講話的。”

    李玄看著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無聲而笑,嘴角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