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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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王府,已經是半夜了,門房卻還站在門口等他。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門房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模樣似莊稼漢,帶著憨厚老實,他見到李玄帶著小啞巴回來,趕緊迎上來,“道長可算是回來了,真是讓小老兒好等啊。”

    李玄看著被凍得搓著雙手取暖的老人,歉意道:“真是對不住老伯了,有些事耽擱了。”

    老漢咧嘴一笑,露出滿是煙漬的黃牙,“您這話說的,我一個下人可當不起啊。”

    李玄帶著小啞巴進府,再此對老漢道歉和道謝,然後送小啞巴回房後,才自己一個人回了小院。

    李玄沒有進屋,坐在門檻上抬頭看著漫天繁星如人間的萬家燈火,卻清冷一片。

    這一夜,李玄就這麽坐著,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到了早課的時候才起身。

    小啞巴掐著李玄結束早課的時候來到小院,手裏捧著胭脂盒子。

    李玄笑著問她,“你拿著它幹嘛啊?”

    小啞巴笑嘻嘻的指指自己的臉頰。

    李玄有些頭疼起來。

    他去過彩蝶袖,見過裏麵那些濃妝豔抹的風塵女子,雖然她們極力的展現自己的萬種風情,但在李玄看來,確實是不好看啊。

    這無關她們是否做皮肉生意,隻是由心而生的一種對自然之美的獨鍾。

    李玄來不及措辭出口阻止小啞巴的“自殘”,她就興奮的搬了鏡子到桌子上開始認真的對自己精致的臉塗塗抹抹起來。

    隻看了一會兒,李玄就拍著額頭起身走開了。

    確實是沒法看了啊。

    坐在門檻上,他唉聲歎氣,等會兒小啞巴肯定是要問他自己的容貌的,到時可咋說啊,總不能老實地說像唱大戲的淨角吧,那惱羞成怒的小啞巴還不得像王寡婦拿著掃帚打師傅那樣打自己啊。

    李玄用右手支著右臉頰,突然有些牙疼。

    “李兄啊,出大事了。”

    這時候王成突然風風火火,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

    李玄抬眼瞥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問道,“又咋了?”

    王成道:“北山寺的智明大師昨晚圓寂了。”

    “哦。”

    李玄淡淡的應了一身,就沒有下文了。

    王成愣了一下,然後緊挨著李玄,也坐到門檻上,好奇道:“智明大師是北山寺的主持,是位得道高僧,他圓寂了你怎麽一點都驚訝呢?”

    李玄歎了口氣,白了他一眼,“我又不認識他,他死不死的關我屁事。”

    其實老和尚昨晚的淒慘死狀現在依然清晰的印在他的腦海裏,隻是他不想說而已。

    王成一臉吃驚道:“我沒跟你說過嗎?”

    李玄點點頭,“隻提過名字。”

    王成一拍額頭,懊惱道:“真是糊塗了,我還以為我給你講過智明大師呢。”

    他突然失落起來,歎了口氣,道:“本來還想著帶你去見見大師呢,沒想到人就這麽突然的沒了,前幾天見麵還好好的呢。”

    李玄同樣歎了一口氣,道:“誰說不是呢。”

    師傅的半個好友,說書的瞎眼秀才也去的那麽突然,讓他措手不及。

    真是世事無常啊。

    王成突然轉頭問道:“小啞巴呢,怎麽沒見到她啊。”

    李玄伸出左手大拇指往屋裏指了指,無奈道:“作妖呢。”

    “啥意思?”

    王成不明所以,好奇道。

    李玄道:“你坐著就是了,等會兒就知道了。”

    王成見他不說,還賣關子,切了一聲,不過也沒起身去屋裏一探究竟。

    他坐了一會兒,突然道:“李玄,再有半個月,我就得去府裏上學了,到時候你去哪兒啊?”

    他知道,李玄現在是個“孤苦伶仃”的道士,出了自己家,除了回山上道觀,再也沒有去處了。

    李玄想了一下,淡淡道:“肯定得去京城找我師傅啊,不然能怎樣,要是回山了,萬一大雪封山,我一個人還不得餓死凍死在山上啊。你也知道,我們這個地方極北,特受老天眷顧,每年冬天下的雪都像是秋天飄飛的柳絮似的,一陣風過來,紛紛揚揚的,大得嚇人。”

    王成點點頭,突然道:“不知道今年冬天街上會不會有凍死的人呢,往年總有那麽幾個倒黴的乞丐,扛不過一個冬天,看不到第二年的春天。”

    李玄默默無言。

    王成用腳輕輕碰了他一下,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先去府裏吧,反正那裏是去京城的必經之地,而且那裏可比我們武功縣繁華的多,冬天也不似這裏這般往死的凍人。”

    李玄搖了搖頭,“現在還沒想好要離開這裏呢。”

    他在武功縣生活了十幾年,早就熟悉了這裏,突然間要離開,卻心裏有些發怯了。

    而且通過這一段時間他所經曆的這一切,讓他從心底對外麵的紛雜世界產生了一些抗拒。

    王成問道:“那你就不想將小啞巴送回家去?”

    李玄歎了口氣,道:“怎麽不想,她一個小姑娘怎麽能總是跟著我這個道士呢。”

    王成道:“我之前專門去官府打聽過了,守成的官兵隱約記得她是順著官道來的,可能是府裏的人也說不定呢。”

    李玄想了一下,道:“還是等我再問問她再說吧,反正離你離家還有半個月呢。”

    王成點點頭,道:“確實不急。”

    李玄突然感覺肩頭被拍了一下,他轉過頭,入目之處,簡直慘不忍睹。

    李玄歎了一口氣,扯出一個艱難勉強的苦笑,道:“真好看。”

    雙頰似猴子屁股一樣的女子咧嘴一笑,開心的笑了,咧著吸了血似的“血盆大口”。

    李玄趕緊轉過頭去,一臉的生無可戀。

    這丫頭,真是往死了糟踐自己啊。

    王成此時也轉過了頭。

    小啞巴咧嘴一笑。

    王成突然打了一個冷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裏驚道:“我的娘啊,這是個啥東西啊!”

    李玄右手捂臉,歎息一聲,這王公子可真是不識時務啊。

    果然,緊接著王成就慘叫一聲,閃電似的抽回了自己的右手,抱在懷裏,手背一片通紅,印著一個清晰的鞋印。

    接著,李玄就感覺自己的後背被人打了一拳,力氣不大。

    然後他便聽到了重重的腳步聲離開。

    李玄轉過頭對王成道:“現在知道怎麽回事了吧。”

    王成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自己的屁股,指著屋裏小聲問道:“她這是咋了?”

    李玄沒好氣道:“我也想知道啊。”

    王成想起小啞巴剛才的“麵目全非”,又打了一個激靈,然後趕緊轉身往出走,嘴裏道:“我得趕緊走了,原來這女子一發瘋這麽嚇人啊,今晚恐怕都得做噩夢啊。”

    話音未落,王公子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小院裏。

    李玄用雙手搓了搓自己的臉,露出一個看上去極真誠的笑容,轉頭對屋裏喊道:“小啞巴,我是真覺得你好看啊。”

    屋裏傳來一聲將鏡子摔在地上的清脆響聲。

    李玄轉過頭,無計可施了。

    兩天後,天氣突然轉冷,就像是一個善變的女子一樣,前一秒還熱情似火,下一秒就對你冷臉相待了。

    對於這樣的天氣轉換,在此地生活了十幾年的李玄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可是小啞巴這個外鄉人了就吃苦了,驟然的溫度變化,她立刻就受了風寒,病倒了。

    這天早上,李玄起床後推開門,卻驚喜一場。

    外麵白茫茫一片,指甲大小的絮狀飛雪紛紛揚揚,而且地上也已經鋪上了厚厚一層,顯然這場悄然而來的今年的第一雪,昨晚就開始了。

    李玄莫名的心情大好。

    等他洗漱後做完早課,已經穿上了一身棉衣的小啞巴竟然俏生生的站在了門外。

    她手裏拿著一團雪球,見李玄轉過頭,立即扔了過來。

    雪球正中靶心,砸在了李玄的額頭,讓他整個人清涼透體。

    小啞巴站在門外指著他笑彎了腰。

    她不能說話,卻笑聲清脆如屋簷下的風鈴在一陣清風過後發出的聲音一樣,莫名的就讓人心情大好。

    外麵銀白一片,門口女子一臉笑意。

    相得益彰的絕美風景讓李玄心裏出奇的寧靜。

    下一刻,李玄身上迸發出一股柔和勁氣,四散開來,吹動了他身後的三清老祖掛像。

    這一刻,李玄以景觸情,一股天地氣運猛然湧向他的體內,讓他突然破鏡,從煉氣化神境再進一步,到了煉神還虛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