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來，氣溫較南方而言，北方升溫的速度與幅度要比南方的人性化許多。莫亞的人普遍穿單衣了，而威絲曼大部分地區的人口還都穿著內衣。

    “踏踏”的腳步聲回響在廊道上，皮靴和木板相撞的聲音清脆有力，步伐穩健、身著鎧甲的賽睿蒙斯攜著倆兵士打扮的隨從踱著步，神態嚴肅。這裏是威絲曼邊境屯兵重城青口——溫親王府邸。

    隨著賽睿蒙斯的深入，走廊站崗的士兵都變成披著藍色披風、腰間別著銃、一身輕鎧打扮的近衛軍。賽睿蒙斯在一扇門前站定，對左邊站崗的近衛軍點了下頭，那軍士便開門溜了進去，沒一會兒，那人又走出來彎腰對賽睿蒙斯輕聲說：“溫親王請進，皇上有請。”說著，軍士打開了門。

    “你們退下吧。”賽睿蒙斯擺了擺手，身後的兩個隨從便退到一邊，他獨自走了進去，守衛隨即關門。

    走進屋中的賽睿蒙斯對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他在這個會客堂也接見過不少人，陌生是因為這裏麵很多人他都不熟，家具擺放的格局也變了。

    對著門口，一張大沙盤占據了原本座椅的位置，一群係著藍色披風，胸前掛著各色勳章的將軍們圍著沙盤激烈的討論。

    賽睿蒙斯略微瞥了一眼這群大老粗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會客堂的右側，帝國的皇帝正在和他的幾個臣子坐談大事。

    “皇上，這次和談，金銀財寶什麽的都可以給，隻有厄多瑪火山萬萬不能鬆口。”一個大胡子老頭語重心長地對皇上說。

    賽睿西斯揪著眼角，無奈地說：“孤曉得。誰讓我兒一根筋，害了人家大使，理虧在先，更何況我們現在不是莫亞的對手。”說完，老人又看向坐在一旁的財政大臣，苦笑著自嘲：“你可要做好大出血的準備，還有今年的任務指標可不準偷工減料，少了一點我拿你是問。”

    “陛下！老臣做不到啊！”財政大臣驚慌失措地從座位上跳起來，冷汗噌噌的往下淌。

    “別緊張，開玩笑的。這事和談之後我們再詳談。”

    財政大臣籲了口氣，又苦著臉坐回去。賽睿西斯這時看到站在門口的賽睿蒙斯，笑道：“正說著呢，當事人就過來了。”

    皇帝話一出口，幾個大臣都把頭扭向了門口。而賽睿蒙斯原本嚴肅的表情一瞬間換成和善卻又不失莊重的笑容，快步走到皇帝身前，九十度彎腰拱手：“兒臣見過父皇。”

    “平身。你們先去門外候著，我和我兒敘敘家事。”賽睿西斯後一句話對著幾個大臣說的。

    “是。”大臣們行禮告退。

    賽睿西斯將一把椅子拉到身邊，拍了拍座位說道：“坐這。”

    賽睿蒙斯依言坐下，老皇帝則眯著眼睛笑著打量了他的大兒子一番，“我兒換了軍裝，氣質都不一樣了。”

    “父皇過獎。此次父皇之所以親自來和談，皆因兒臣魯莽所致。青口邊軍作為這次保護父皇的重要力量，兒臣身為領導者不敢有絲毫懈怠，這些時日都在軍營整頓。”賽睿蒙斯一臉誠懇，鬢角的白發昭示著他的年紀也不小了。

    “知道自己魯莽就好，以後不要在犯了。不是說你使團殺得不對，而是時機不對。什麽時候莫亞的國主能親自來找我們和談，那時你就算再殺幾個使團也沒事。”

    “父皇，我們和莫亞難道就差那麽多！？”

    “差的不多，不過一個夏桀就能抹平我們所有的努力。你父皇我作為當年升平原之戰的幸存者，夏桀的強大，孤是親眼所見，至今不敢忘。”賽睿西斯雙眼迷離，雖然是看著他的大兒子說話，但眼神沒有焦距，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看著一直以自信和威嚴示人的父皇透出了渴望被保護的神態，賽睿蒙斯的心中產生了一點悸動。“父皇，要不……要不兒臣替您去吧。也不算侮辱了莫亞。”

    賽睿蒙斯的言語將老皇帝的思緒從回憶中拉了回來，瞧著大兒子糾結的表情，賽睿西斯哈哈大笑，一邊拍著兒子的肩膀一邊說：“好意心領了。不過是裝孫子而已，沒什麽可擔心的，夏桀這老怪物要是想殺我，當年就不會放著威絲曼不打，現在殺我也拿不到好處。我這老臉丟了也就丟了，被踩上幾腳也沒關係。你是帶兵的，可不能丟了銳氣。以後你弟弟接位了，你這做哥哥的還要多多幫襯。”

    原本表情糾結的賽睿蒙斯在聽到他弟弟將要接位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表情恢複成掛著和善笑容的臉龐。“那兒臣祝父皇一切順利。父皇在這裏可還住得慣？若是缺什麽盡管告訴兒臣，兒臣馬上置辦。”

    “不缺什麽，你父皇又不矯情，當年我也是在軍中摸爬滾打過的。”

    “那兒臣營中還有事，就先告退了。”

    老皇帝意猶未盡，明顯還想說說當年的崢嶸歲月，可賽睿蒙斯的言語讓話題無法進行下去，老皇帝張了張嘴，輕輕歎口氣：“你忙你的吧。”

    賽睿蒙斯拱手行禮告退，走到門外見著幾位老臣又是笑著點頭，隨口說了兩句恭維話便向著府外走，他的兩個隨從立馬跟在身後，而賽睿蒙斯原本帶著笑容的臉龐在離開後漸漸變得陰鷙，口中不停地碎碎念:“父皇他老了，我這都是為了威絲曼的未來，對！為了威絲曼！”溫親王說服了自己，突然扭過頭把身後的兩個隨從嚇了一跳，“你，去通知賀裴甲的人，就說本王有要事相商，在軍營見麵。”

    “是。”受到驚嚇的隨從屁顛屁顛的跑去傳信，賽睿蒙斯出府後上了一輛馬車往軍營方向駛去。

    另一方麵，莫亞禹州境內的一個小村子，賀裴甲和艾斯棟在一處毫不起眼的民房內坐談。少女鈴叮穿著一般村女常見的長褲粗衣站一旁給兩個大人物添茶水。

    四處奔波的賀裴甲感覺比以前更黑更瘦了，老人抿了口茶水，慢條斯理地說：“二號那邊可準備妥當了？”

    “賀老，二號說隻等我們的xìn hào他就出兵。他倒沒問題，做事一直很穩妥，倒是虎威幫那邊我們什麽時候通知？托姆瑞塔一直想讓我們把他大哥救出來，怕關鍵時刻掉鏈子啊。”年輕力壯的艾斯棟一邊翻看手中的書冊一邊回答老人的問題。

    “依常例，臨時告知。不可泄露機密，隻說做好我們交代給他的任務，事後便救人。現在切不可打草驚蛇，叫他不要亂動。”

    艾斯棟拿起毛筆在書冊上記下，少頃，又問：“事後要安排人救援淩天虎嗎？”

    賀裴甲正喝著茶，兩眼朝艾斯棟一瞪，臉上浮現輕笑：“嗬嗬，事後托姆瑞塔和虎威幫是要陪葬的，淩天虎之流死活與我等何幹。我已與二號說起，倒是沒提醒你，是老夫的過失。”

    “賀老說笑了。”艾斯棟也是笑著搖頭，提筆又是記下。

    安靜站在一旁的鈴叮身體忽然輕微一抖，低頭呆立了一會兒，開口說：“老爺，太子那邊說賽睿蒙斯要見您。”

    “哈哈哈！終於上鉤了，這是老夫這些天聽到的最好消息。賽睿蒙斯此人優柔寡斷，若是沒有我等一直推波助瀾，他的野心也就爛在肚子裏了。事到臨頭我還在擔心他會反水，這下我放心了。”

    賀裴甲身心大悅，拍案而起，一邊摸下巴一邊繞著椅子走了兩圈，然後對少女說：“請太子親自去見他，打消溫親王的顧慮。具體流程我已手書留給艾斯藍將軍，請太子詳閱後視情況告知溫親王。”

    “是，老爺。”鈴叮低頭閉眼，給遠方的姐姐傳信。

    突然，一聲驚雷響徹天空，烏雲遮住太陽，光線變得陰暗。隨即大雨傾盆而下，一滴滴雨水匯集成水流沿著屋簷灑下，形成一道水簾。門外的黃土地很快變得泥濘不堪，賀裴甲與艾斯棟來到門口站定。

    “賀老，這季節雷雨是說下就下，隻是這路又不好走了。”

    “無妨。風雨欲來，正是我輩出世之時，好兆頭。哈哈。”老人雙眸望向天空，眼中藏著這大雨也澆不滅的火熱。

    ……

    “唉。”

    禹州城裏一處低檔的小酒館內，屋裏充斥著苦力打扮的漢子，以及嘈雜的說話聲中。小季仍是夥計打扮，秀吉則換了身便裝，麵對麵坐在角落的一個小酒桌旁邊。看著秀吉歎氣，小季氣不打一處來。“好好的喝個酒，唉什麽聲，歎什麽氣，氣氛都給毀了，真是……”

    秀吉抓起酒壺給自己斟滿一杯，然後一口悶了下去，辣的臉都變色了，沒理小季的叨叨。

    “話說你怎麽找到我的，我可是偷摸著來的，連東家都沒告訴。”小季左右瞥瞥，生怕被某人知道的樣子。

    秀吉指著自己的胸口，滿不在乎地說：“你當我這個偵查局的辦事長是吃幹飯的。”說完又想了想，笑道：“沒準還就是吃幹飯的，我真他媽的沒用。”

    看著秀吉又悶了一杯酒，小季卻在一旁嗤之以鼻：“不就是幾個破案子嘛，有什麽大不了的。你看你又年輕，又不缺錢，還是個官，前途無量著呢！這差事辦砸了，大不了回去受個處分，哪像我這輩子都是夥計命嘍。”

    秀吉扔給小季一個白眼，“你東家都成紫氏家族的女婿了，你這夥計不知道多少人搶著想當，你的春天早就到了。”

    “切，現在是夏天，你睜著眼睛說瞎話。”小季抿了一小口酒，一臉享受狀，“雖然是下大雨，不過你大白天的過來和我喝酒，不會誤事？”

    “沒什麽事能誤的，線索都斷了，本以為抓著虎威幫能順藤摸瓜，誰知道淩天虎就是個枯藤。幾個案子都指向了大獅帝國的餘孽，禹州城也是藏了一批吃裏扒外的混賬，我雖然有懷疑對象，可一沒證據，二沒人手，三沒授權，怎麽抓人來問。當地的偵查處把法師都散出去找什麽操蛋的牌子，我他媽的……”

    秀吉聲音越說越大，最後拍著桌子站起來，漲紅著臉卻罵不出口。半晌，焉了一樣坐回椅子上，“喝酒喝酒，說這些糟心的事情幹什麽。”

    小季小聲嘀咕：“我又沒問，你非要說。”

    喝了一小會悶酒，秀吉隨口問道：“你們宅子裏的那個治安司小兵怎麽樣了？”

    “治安司？……哦，他呀。”小季一拍大腿，“那天王富貴說，人暈過去可能是有傷病。他請了個大夫過來開方子抓藥，後來過了兩天人也不見醒，我們就把他給忘了。反正現在東家也不缺錢，又有仆人幫著照料，誰還記得這個小事。”

    “也是。來，喝酒。”

    酒館外，雨仍舊嘩啦啦地下著。如果秀吉能注意到躺在解英宅子裏不省人事的高明的話，也許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情了，然而現實沒有如果。

    厚厚的烏雲壓在禹州城的上空，仿佛一團巨大的陰謀在醞釀著，不知道下一刻會吐出什麽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