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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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站鎮,位於天津南郊地區,後世以優質稻米馳名於世。事實上,小站地區,從宋遼時期就已經開始稻米種植,並非是清末成名時才開始的。

    到了明朝萬曆年間,采用江南圍田耕作之法,興建十字圍田,不下十八萬畝之多,畝產更是達到了水田四五石、旱田一二石的水平。若是遮上地名,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江南而非是燕京門戶的天津。

    由於江南丟失,清廷也盡可能的在此地恢複徐光啟、汪應蛟等明末官員創建的十字屯田,奈何天津雖然距離京城不遠,但是地方上卻也同樣有著小規模的抗清義軍——順治五年,天津抗清女英雄張氏自稱天啟皇後組織天津百姓抗清遭到鎮壓過後,清廷對天津的關注加大,但抗清義軍卻依舊在鄉間存在,最近的這兩年也始終在威脅著小站的屯田。

    正因為如此,自大沽口至衛城,沿著海河溯流而上即可,武衛右軍移鎮小站,於大沽口、衛城以及葛沽段的海河河道都可以兼顧,同時更可以威懾和剿滅天津本地的抗清義軍,稱得上是一舉多得。

    武衛右軍移鎮,大營的興建以及天津滿城的前期準備還需要大量的時間,再加上旅順失陷未久,明軍水師就算是再過驕橫,且真的瞄準了天津衛城的機械製造總局,也同樣需要時間加固旅順堡,以確保這枚釘子能夠穩穩的插在遼南,移鎮卻也並非是急於一時。

    江浙明軍在旅順的奇招一出,清廷迫不得已,隻得對既定布局進行必要的調整。事實上,直到今天,清廷的控製區依舊比江浙明軍要大,奈何地盤大小卻並不代表一切,無論是軍勢、還是經濟,江浙明軍的實力更加強勁,而作為實力更強的一方,但凡是有個風吹草動,弱勢的一方都要戰戰兢兢的做出最妥善的應對,就像攻守異勢之前的浙江那般。

    收複旅順的消息在第一時間經日本送回到南京,陳文收到消息的時候,清廷關於調整糧道和武衛右軍移鎮等應對也已經宣告展開。

    沒有無線電,陳文對於遠在數千裏之外的旅順根本做不到遙控指揮,而且他也從未有考慮過遙控指揮的事情。

    遼南軍務,已經全權交給了提督遼南軍務總兵官鉛山侯趙遷負責,麾下的兩個副將,鄭奇負責水師截斷糧道,李還鄉負責襲擾南四衛,能做多少做多少,陳文也並不急於追加投入。至少,陳文暫時還沒有在旅順集結數萬大軍,以巨艦大炮直薄大沽口或是突襲山海關的打算。

    奇兵如此,江浙的本土,經過了幾個月時間的取證和審理,大批的蘇鬆常鎮士紳、商賈被提刑司衙門以嚴重擾亂社會秩序、私通虜廷為罪名提審,諸如無錫顧家、高家,蘇州王家那樣的主謀家族被連根拔起,陳文更是對那些參與走私的商賈進行了一輪血洗,便是從犯也是從斬首到打板子再到罰銀走了一輪。

    當然,罰銀也是要用銀元繳納的,提刑司衙門的官吏的俸祿都已經改成了銀元,自然也更加不能容忍那些罪犯用銀錠來繳納罰款了。

    這一場經濟戰打下來,陳文利用全新的戰法打擊了地方上的“反動勢力”,擴充了自身的實力,更是向整個中國,乃至是周邊的地區秀了一把經濟實力上的肌肉。

    當然,蘇州的經濟在年前也受到的巨大創傷,產業鏈中的資金基礎出現大麵積的真空,大批的工坊和商鋪被查封,過了年就要找不到工作的“就業難”問題一度成為了蘇州百姓在拜年時常常會提到的問題。

    但是沒等到正月十五,整個問題也就不再有人去提及了,因為案件被迅速審理,大量的店鋪和工坊被官府賣給了新近進入蘇州市場的“溫和派”士紳以及從浙東趕過來的那些工坊主們,陳文與蘇鬆常鎮士紳、商賈們的決戰讓他們嗅到了資本的血腥味道,幾乎是出於本能,這些家夥就像狼一樣成群結隊的撲過來了,並且於決戰的最後階段在蘇鬆常鎮的同年、同窗們的身上狠狠的咬上了一口。

    蘇州的經濟恢複,還需要時間,不過鏟除掉了這些被明廷慣得無法無天,存在的意義隻限於擾亂正常的經濟發展的毒瘤存在,蘇州在未來的發展會更加的良性化。

    沉重的打擊了以東林黨餘孽為首的江南士紳,“激進派”士紳遭逢打擊,但是江浙明軍的官府以及一直以來的支持者中,還有大量的“溫和派”士紳的存在,其中更有如錢謙益、黃宗羲這樣的人物同樣是東林黨出身,陳文再度在邸報中表揚了錢謙益等士紳帶動親朋好友協助官府推行新政的事跡。

    至於那些“反動勢力”會不會嫉恨水太冷老先生,不光陳文不在乎,就連錢謙益也是不會有絲毫在意的,因為消息靈通的他已經獲知了一些事關重大的情報,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重歸朝堂,一任內閣首輔大臣也並非不可想象。

    蘇州一戰,收入高達數千萬兩白銀,大量的物資更是僅僅在士紳、商賈們的庫房裏轉了一圈就被罰回了官府的庫房,其中的大部分將會用在正在進行中的擴軍、訓練以及接下來的北伐之中。當然,那些四川人賣的虎鞭是要例外的,軍隊不需要這種東西來“提升戰鬥力”。

    收入頗豐,陳文對媳婦、兒女卻是吝嗇許多,僅僅是一人送了一件訂做的物事而已。相較之下,從永曆四年在大蘭山上成軍以來,陳文第一次直接給軍中將士以及齊王府和地方上的官吏用銀錢和糧食漲了一回工資。

    “陸軍地方駐軍及各省內河水師,士卒軍餉,錢一兩五錢、糧一石,增長到錢三塊銀元、糧一石半,軍官遞增;陸軍各師、各營以及海軍戰兵軍餉,錢一兩五錢、糧一石,增長到錢四塊銀元、糧兩石,軍官遞增。齊王府及各府縣衙門官吏依照官階、差遣增長俸祿,巡撫……”

    公告已然發出,軍中和各地官府的官吏紛紛報之以熱烈的響應,畢竟誰也不會嫌錢多不是,況且還都是正常的俸祿。

    “這樣一來,每年光是軍餉就要高達九百萬兩白銀以上,而且這還沒算糧食。輔仁,咱們江浙王師的實力強勁,但恢複江南半壁的時間尚短,家底兒還是太薄,這樣大手大腳是不是有些,有些……”

    正月裏,陳文對各地巡撫一級官員與齊王府各司官員進行了一輪對調服務,包括孫鈺、王江等一係列地方大員調回到齊王府任職。作為公認的理財專家,王江還是在路上得知了俸祿增長的消息,已然是既成事實,但是等他趕到齊王府之後,卻還是忍不住要向陳文發一發牢騷。

    “長叔,國朝稅賦,本是高皇帝為恢複自暴元滅宋到元末大亂的民生凋敝現象,休養生息是那等奇葩稅製的核心思想。然則時移世易,依舊長期奉行這樣的稅率,國家何以養兵。”

    “輔仁,萬萬不可加稅啊,現在江南半壁剛剛恢複,老百姓實在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陳文話未說完,王江當即便出言打斷。明末加三餉,數量不多、比例不大,但卻還是逼反了北方的百姓。這些陳文都是知道的,王江也很清楚陳文知道這些,但是一旦提及加稅,尤其是現在這個年頭,江浙明軍不爭剿餉、不爭練餉,但遼餉依舊存在於稅賦之中的時候,再行加稅確實不是什麽好事。

    “長叔,讓我把話說完嘛。”

    深知王江是一番好意,陳文也是搖頭笑了笑才繼續剛才的話說道:“某記得,唐時鹽稅,占稅收半數,宋時的鹽茶亦是如此,國朝工商業賦稅稅率極低,是時候改一改了。”

    明朝的工商業稅賦,平均算來,與糧稅的三十稅一基本上沒什麽區別。工商業暴利,遠勝正稅,保持如此低的稅賦,手工業和商業發達,到了明末的時候已經絲毫不遜於南宋,但是明廷卻不光是沒錢養兵,反倒是還把老百姓給逼反了,也是世所罕見的。

    陳文決定提高工商業稅率,這是正理,隻是王江對此卻是有些猶豫,沉吟了片刻才對陳文說道:“輔仁,我知道你是不怕那些士紳、商賈的,但現在還是以北伐為重,江浙的穩定是第一要務。”

    王江的意思很明確,為了一時的穩定,暫緩稅率提高政令的公布和執行,這對陳文也是有著很大的誘惑力的,因為不出意外,今年,也就是永曆十三年陳文就要起兵北伐的,以著滿清如今的實力,能夠將其擊敗的話,也就是一年的功夫,確實不是不能考慮。

    然而,陳文卻搖了搖頭,這個事情他不是沒有想過,但是聯係到如今的情勢,以及他想要的那個新時代,這個險也是值得冒上一次的。況且,現在江南士紳剛剛遭逢了沉重的打擊,陳文自信也是有這個威望來壓服所有反對者的。

    “輔仁你要我回來,就是為了這事情?”

    陳文心意已決,王江也是無可奈何,隻得竭力協助。二人共事多年,陳文對王江太過熟悉,不過他此番卻並不隻是讓王江前來主持加稅的,至少不僅限於此。

    “長叔,這麽說吧,現在地盤大了,齊王府原有的職權已經有些不敷使用了,而且北伐在即,我也不可能一邊舉兵北伐,一邊還要處斷各省報上來的政務,這是不現實的,所以要把行政體係進一步整合和調整。這一次叫你回來,便是有一個等同於戶部尚書的職務,還要勞煩長叔的大才,為我江浙王師主持財政大計。”

    陳文所言,王江隻是能夠理解,原本隻有浙江和江西兩省的時候,一個省由孫鈺負責,一個省由他來負責,但是隨著占領區的不斷擴大,現在已經有七個省九個巡撫轄區,大批的高級文官被派遣到各地,他們直接向陳文一人負責,可是這麽大的區域,尤其是陳文舉兵北伐之後,這樣的統治方式就顯得有些不敷使用了,必須在南京建立起一套新的班子來統一管理。

    隻不過,此前的幾年,陳文一直沒有這麽做,其原因中很大的一部分是明廷並沒有授予他相應的權利。陳文這個齊王隻是負責這幾個省的軍務,沒有權利插手地方行政,至少從名義上是這麽回事的。

    “輔仁,你真的想清楚了?”

    “是的。”

    陳文很清楚王江所指,不過他一直等待的時間節點已經快到了,尤其是西南數省的形勢,以及滿清新軍的擴編,更是驅使著他下定決心。

    “那麽輔仁準備給我留下的這個官職叫個什麽呢?”

    明廷沒有授予陳文足夠的權利,陳文既然依舊奉明廷為主,那麽相應的避諱也是要有的。王江深明其意,陳文聽了也是哈哈大笑。

    “財政部長,怎麽樣?”

    “財政部長?”王江品味了一番這個詞匯,卻是一臉的促狹,繼而笑著說道:“聽著實在沒什麽深度,還不如叫度支部尚書呢。”

    王江此言,陳文也是放下了心來,這是官製的調整,也是政治上的表態,張煌言此前已經被他用驅除韃虜的大義暫且留下,但是對於其他人的心思,他有所預料,但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出現什麽意外。不過有了王江此番,他也算是放下了心來。

    “度支部是個好名字,但是尚書二字可是不敢用的,我可沒有為朝中的那些禦史們寫奏章提供材料的打算。”

    “輔仁也有怕的?”

    “怕到是不怕,就是今年準備北伐了,總有一群烏鴉叫實在不怎麽吉利。”

    此言既出,二人也是相視大笑了起來。漢代時禦史台外柏樹很多山有很多烏鴉,所以人稱禦史台為烏台,有了烏台,那麽身在烏台辦公的禦史們也就都是烏鴉嘴了,倒也是附和他們的身份定位。

    陳文一向不喜歡空談之輩,他寧可要監察司的那些為了官位去監督他人的酷吏,也不願意去用那些嘴炮禦史。別的不說,一個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創造政績,辛辛苦苦的調查取證,而另一個,尤其是明末的禦史們,風聞奏事,空談成風,這個時代很大程度就是被空談耽誤的,自然也引不得陳文的好感。

    正事談過,笑話也笑過,陳文喝了口茶水,王江卻想起了件事情,直接向陳文問道:“輔仁,完勳之女與太衝之子的婚事,我記得是定在一個月後是吧。”

    王翊的女兒和黃宗羲的兒子的婚事,定親很早,甚至王翊死後陳文在第一次與黃宗羲會麵時也曾談過。由於黃宗羲的兒子太小,這樁婚事遷延至今。所幸的是,以著如今的局麵,王翊的女兒不用在麵對被逼嫁與他人而毅然自裁的命運,這也是陳文最後能夠報答王翊當年的知遇之恩的事情。

    “是啊,下個月二十一,我也該去見見那位海內鴻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