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鯉，燕洛回來了，你還要繼續躲下去嗎？”一位眉目清秀的繡娘一邊紡紗，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小鯉放下嗑瓜子的手，頷首沉思了，抬頭又是無謂的模樣，“別問我，你呢？”

    繡娘身體一僵，勉強的笑了笑，“什麽？我早就忘了。”

    小鯉美眸一沉，爾後，若無其事的嗑瓜子，悶悶不樂，“忘了……就好。”。

    “可我沒忘，阿柒，我忘不掉，忘不了子歸，燕洛。”

    “不知子歸過得還好？”

    阿柒放下手裏的工作，施施然走近小鯉，“我們出去走走吧，就去老地方。”

    小鯉看著眼前的古典美人，愣住，時間仿佛倒退，回到她還是大家閨秀的時候，“阿柒，追隨燕洛經商，你後悔過嗎？”

    阿柒望著天空慢慢消散的雲煙，舔了舔唇瓣，輕聲笑出來，“我從不後悔。”

    “時光荏苒，我都會放下。”

    小鯉眨了眨眼睛，“我挺羨慕你的，走吧。”

    兩人都一言不發，各有所思，阿柒身著墨青色長裙，遠遠望去，煞是好看。微眯著雙眼，仿佛看不到身邊匆匆走過的行人。

    聽見水滴的聲音，小鯉加快步子，這裏如幽穀空靈，走進去，心靈便得到洗滌般純淨。

    小鯉深深地吸了口氣，綻放幹淨的笑顏，“真好。”阿柒卻有些惆悵，“的確。”容易觸景傷情。

    繼續往裏走，隱隱聽見一聲沉重的歎息，小鯉止住腳步，慢慢向後退，“阿柒，裏麵好像有別人。”

    顏柒迫切的走進去，撥開擋住視線的枝葉，一男子長身玉立，墨色衣袍隨風鼓動，聞聲，轉過身。

    嘴唇動了動，千言萬語隻是，“……阿柒……好久不見。”

    阿柒莞爾，“好久不見，這麽久了，你可還好？”

    小鯉也走進來，緊咬住的嘴唇彰示她很緊張，甚至是不安。她緩緩看向燕洛，隻一眼，又低下頭來，她害怕看到他眼裏的反感，抑或是……厭惡。

    燕洛癡癡的注視著小鯉，不知在想什麽。顏柒收起笑容，識趣的走開。

    待顏柒離開，燕洛走上前，挑起小鯉的下巴。久別重逢，笑得很帥氣，很溫暖。

    “小鯉，你有想我嗎？”

    小鯉一愣，別開臉，退了一步，“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燕洛把手收回來，重重的呼出一口氣，而後說道：“這麽久了……我以為我會忘了你，忘記這一切。我去了許多地方，常與人為伴，可我心裏卻是空落落的……我很清楚，我失落，是因為缺了一個你。”

    梨小鯉心裏五味雜陳，喜，因為他沒有忘記自己，哀，因為他想忘了自己。

    “你已經不在乎了嗎？”

    “是的，不在乎。”燕洛一把將黎小鯉抱住，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很疼。

    梨小鯉遲疑了一會兒，反抱住燕洛，既然你不在乎，那就讓曾經，煙消雲散吧！

    顏柒在遠處看著他們，垂首微微一笑，視線漸漸模糊，地上的石塊都變成青色的一大團，忽然一滴，兩滴，眼前又是清明，隻是那水滴似乎凝聚成了畫麵。

    “你叫燕洛，是吧。我是這家的女主人，梨小鯉。”那是她見了他們說的第一句話，顏柒詫異的盯著這人，心道：這是個姑娘？怎麽活像個痞子呢？

    一旁拿著算盤的大男孩輕嗤一聲，放下算盤。“小鯉姐，注意一下，師娘會生氣的。”

    梨小鯉誒嘿一聲，就要發作，他卻先一步逃離她，靦腆的撓撓後腦勺，“這位姑娘，我叫子歸，是這店主人的徒弟，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我。”

    顏柒不動聲色的退到燕洛身後，燕洛看了她一眼，向子歸說道：“我們承家父之命，出來磨礪，不知店裏可否讓我們借住？”

    梨小鯉一下跳出來，好奇的靠近燕洛，“不是有客棧嗎？為什麽要住這裏？”

    顏柒擋住小鯉，“客棧是有，不過我們還要和你爹做買賣，住這裏方便，我們會付錢的。”

    小鯉手指摩挲著下巴，眼睛四下轉了轉，勾過顏柒的肩膀，爽朗一笑，“好吧，你們就住下了，爹還有半個時辰左右就回來了，我帶你們去房間。”

    顏柒僵住，被她帶走，才走兩步，她回過頭，對跟在後麵的子歸呼道：“你跟過來幹嘛？去做飯！”

    子歸張大嘴巴，在小鯉的逼視下，認命的努努嘴，甩甩袖子，瀟灑的走向廚房。

    燕洛不經意的笑了笑。

    那幾天，他們也混熟了，顏柒對於小鯉漢子般粗俗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燕洛還是那般不苟言笑，隻是顏柒感受到……他變了，和小鯉特別親近。

    顏柒有些許恐慌，因為她和燕洛，變成了小鯉和燕洛，而眼前，還有一個單純的大男孩在等著她的答複。

    “子歸，把你的心思收收可以嗎？”小鯉一邊洗菜，還不忘和子歸鬥嘴。

    子歸羞澀的笑了笑，扔掉手中的菜花，“顏柒……下次，我就送個更好的花給你。”

    顏柒欲言又止，當著這麽些人，她舍不得拒絕，惹他傷心。

    “哦，子歸，你送歸送，可別動我的花啊，告訴你，你要是敢動，我就拆了你的爪子。”小鯉擦幹手上的水，威脅的警告子歸，可他卻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她有種預感，她的花兒難保，不行她得時時刻刻盯著它，保護它。

    “哦對了，燕洛哥哥，我們住了這麽久，貨也拿到了，明日我們就得走吧？”顏柒端正的坐在凳子上，在燕洛耳邊輕聲說道。

    燕洛臉上的笑意頃刻消失，是啊，的確該走了，“那今晚和他們道個別。”

    顏柒皺了皺眉，“明天早上吧，我怕我舍不得。”

    燕洛想了想，點點頭。

    子歸站在不遠處，心尖一顫。不自然的躲進廚房，他需要靜靜。

    一下午，子歸想了許多，首先是如何挽留，後來是怎樣才能不遺憾。

    潛進小鯉的房間，摘了一朵最好看的一支，又偷偷溜出來，今天，他一定要告訴顏柒，他的心意。

    小鯉和燕洛出門了，顏柒站在門口發呆，子歸別扭的走上前，“顏，顏柒……”

    顏柒一震，轉過身來，“子歸，你……”

    子歸小心翼翼的拿出自己的花，“顏柒，聽說你明天要走了，我是來和你說……”

    顏柒揮落子歸手中的花，看著淡雅如斯的花兒重重地砸在地上，依舊美，卻仿佛已經破碎。“你什麽也不要說，抱歉，我……我，對你沒有任何……”

    子歸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良久，“不要說了，我知道了。”顫抖的撿起地上的花兒，放在手心，決然走開。

    這是他最後的軟弱。

    顏柒惆悵的看著子歸落寞的背影，心中有一絲絲後悔，不過很快被她化解，揉了揉眉心，繼續張望，卻失了之前的興致。

    好在不久，他們就回來了。

    顏柒拉拉燕洛的衣袖，他們該收拾東西了。

    燕洛會意的點頭，替小鯉拂了拂發絲上的風霜後，跟隨顏柒回房。

    小鯉隱隱約約覺得一絲不對勁，卻也沒多想，回到房，大怒，“好啊，子歸你還真長膽兒了。”

    氣衝衝的出去，看到醉醺醺的子歸衝她傻傻的笑，再看她的花兒，被他插在發裏。

    “我正找你呢，你怎麽了？子歸，你從小不敢沾酒，怎麽今天長膽了？”小鯉走近，扶著子歸，一貫的嘲諷。

    子歸拍了拍酒瓶，“這個……真，真好喝。”

    小鯉一擰他的肉，“你給我清醒了。”

    子歸掙脫了她的魔掌，卻一把抱住她，“顏柒，顏柒，你怎麽可以那麽絕情的拒絕我，你為什麽？”

    小鯉微微一愣，這家夥，不就是被拒絕嗎？哭得這麽傷心。

    心裏這麽想，卻不忍心推開他，畢竟一起長大，還是有兄弟情的，就勉強借他哭一哭。

    嗚咽著，突然動起手來了，勾起小鯉的後腦勺，就親了下去，說親，倒不如是發泄。

    小鯉的臉就像被燙了一樣，奮力在他懷裏掙紮，最後終於用力推開他，兩人重心不穩，向後倒去，酒瓶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燕洛聽見聲音，忙衝出來，顏柒也聞聲走近，一刹那，空氣似乎凝結了。

    燕洛看到的隻是小鯉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腫起來的的唇瓣很刺眼。

    顏柒跑去扶起子歸，但也沒辦法打破僵局，歉疚的垂下眸子。

    子歸迷茫的環視四周，看到同樣倒在地上的小鯉，才恢複了神誌，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他立馬望向燕洛，喃喃自語，“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說著說著，就逃進了房中，隔著門大喊，“我不是故意，小鯉姐，對不起，燕洛，對不起，顏柒……我不是故意的。”

    小鯉遲鈍的站起來，向燕洛走上前一步，卻看到他眼裏的失望與排斥。她捂住**的嘴唇，轉身走進房裏，關shàng mén，才任眼淚奪眶而出，抽泣的聲音也從喉嚨裏溢出來。

    燕洛動了動僵硬的手指，走一步，腿卻軟了下去，緩了一會會兒，一言不發的回去。

    顏柒坐在台階上，似乎在沉思，許久，也回了房，不過台階上的幾滴水花，映射著星光閃爍。

    ……

    另天大早，便再也沒有子歸的蹤跡，燕洛也準備啟程，顏柒留了下來，陪伴著小鯉。

    可能是她自責，對小鯉心存歉疚，或者……

    燕洛牽著小鯉的手，走出來，顏柒乍然回神，悄悄擦了眼淚，揚起笑臉，走近，“燕洛，小鯉，我決定把子歸帶回來。”

    小鯉一驚，反觀燕洛一臉淡定，“我曾在安陽一個小鎮上看見一個人，很像他。”

    顏柒眼裏透出驚喜，微微一笑，“那般，我便可以很快把他帶回來了。”

    小鯉一手牽著顏柒，“無論結果怎麽樣，記得回來。”

    顏柒點點頭，道別，即日起程。

    ……

    不記得多久了，她還是沒有找到，甚至想到放棄。

    走在雨後的石板路上，風還有些刺骨的寒冷。

    忽然，一個渾身酒氣的男子被趕出來，他咒罵了一聲，頹廢的撓撓頭發，顏柒走近，真的很像，簡直一摸一樣。

    男子也看到了她，他笨拙的貼近她，“顏柒，我又出現幻覺了，不過真好，又看到你了。”

    刺鼻的酒氣撲麵而來，顏柒皺了皺眉，輕輕推開他，還沒碰上，他就瞬間退了兩步，拿著酒瓶，仰頭，卻沒有一滴酒。

    他嘲諷的笑了笑，看著顏柒，“無論是現實還是幻想，你都會把我推開。”說完，毫不留戀的轉身，

    “不是的，子歸……跟我回去吧。”顏柒忙追上去。

    “不，我已經有了娘子。”

    顏柒張開雙臂，“我不信。”

    子歸陰鬱的看著她，蓋上酒瓶蓋子，“顏柒……現在的我髒透了！我沒法在愛你了。”

    “沒關係，隻要你回去，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能回去，去玷汙我曾經的回憶。”

    說完他從袖子裏拿出一朵花，“花是一樣的，隻是不是曾經那朵。”

    顏柒接過那朵不芬芳的花兒，捧在手裏。

    子歸眯著眼睛，笑了出來，再度轉身離去。“顏柒，你走吧……我可能會回去看看的……”

    如同在心口剜了一道，不算疼，卻讓人窒息。

    雁給予魚的誓言，是永遠不會兌現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