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麽墨彥還留著，為什麽？

    顧宸職業病發作，變得敏感多疑，隨便一抹輕微的蛛絲馬跡能夠在顧中校的心裏上演出無休止的案件分析，緊跟著各種亂七八糟奇三怪四的想法不斷衝撞著他脆弱又易斷的神經。

    紙張被折成兩半兒恰好從中間分割，一幅畫，左邊墨彥的臉輪廓清晰，右邊顧宸的眉眼卻十分模糊，黑色的鉛筆線條變得不再幹淨流暢，宛若是被人反複用力撫摸揉捏過的痕跡，略帶褶皺。

    所以墨彥一直保存著這畫，而且經常在拿出來？

    這怎麽可能呢？完全說不通啊！如果他對顧宸還存在絲毫的掛念之情為什麽不直接了當的去找他？怕被jǐng chá抓住而坐牢？墨彥應該明白，倘若真有那麽一天，顧宸肯定會使勁渾身解數不顧一切竭盡全力的救他出來，萬一救不了，顧宸也會毫不猶豫的脫下警服走進鐵柵欄裏，無論怎麽樣都是牽手度過一生。

    他到底是對顧宸沒有信心還是純屬無聊消遣拿過去的事解悶兒，時不時想起來隔著千山萬水某處的遠方還有那麽一名傻子死心塌地的愛著他是件多麽可笑的事情呀！

    小琅琅仰起脖子，噘嘴，肉嘟嘟的臉動了兩動，不放心的盯著顧宸顫抖劇烈的手，說：“哥哥，你可別把畫撕壞了喲，不然大爸會生氣的，他從來不讓別人碰這幅畫！”

    顧宸被繞的糊塗，這小孩兒口口聲聲念叨的“大壩”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於是問道：“你到底說的是什麽壩？”

    “爸爸的爸呀！”小琅琅舔口棒棒糖。

    顧宸瞪圓眼珠子，張大嘴，“你你說，你說墨彥是你的”

    這特麽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尼瑪墨彥和陸三兒還能生出個小耗子來？

    “你等會兒，”顧宸腦袋暈乎乎的，一手扶額又問，“你媽媽是誰？”

    小琅琅淺淺的眉毛橫空擰起來揪在一起，哼哼唧唧刀：“媽媽？我沒媽媽。”

    “顧宸心中五味陳雜，沒有任何一個詞語能夠形容他現在極度愕然詫異驚訝又憐憫的糟糕情緒。

    二rén miàn對麵靈魂放空愣了五秒，琅琅突然小嘴兒咧開一樂，驕傲的說：“不過琅琅有大爸，三爸，四爸，五爸”

    關於這一連串的爸和他到底有幾個爸的問題顧宸完全沒在意，因為嚴重強迫症發作，糾結著好好一排數字兒沒事兒幹啥跳一格，“你沒二爸？”

    “有！”琅琅點頭，“隻是沒見過，不過三爸說了，等我見到人一定會喜歡！”

    “你三爸是誰？”

    “陸爸爸！”

    顧宸撇嘴，不屑藐視，“那完了，你二爸指定好不到哪去，人如其名，肯定也特二！”

    琅琅豎著耳朵沒聽懂，嘟嘴問：“大哥哥，什麽是二呀？”

    顧宸無奈，“你今年幾歲？”

    “三歲，”琅琅伸手比劃。

    顧宸滿臉黑線，“你伸的是兩根手指！”

    琅琅哦了一聲，又用自個兒左手把右手的無名指傻乎乎的掰起來，動作萌人一臉血。

    顧宸卻無動於衷，除了鄙夷隻剩鄙夷，揪著琅琅腦袋後的小辮子問：“你是男孩兒？”

    琅琅站直身體，渾圓的小手兒拍著小胸脯自豪的說：“純爺們兒！”

    “那你留辮子幹啥？”

    “大爸說要留到五歲，保平安用的！”

    “切，”顧宸哼道，“大墨魚還信這個？”

    琅琅解釋道：“是三爸說的，他說是因為我”

    “行了，打住！”顧宸不耐煩的一揮手，“我肚子餓了，咱去找點東西吃。”

    一提到吃，小琅琅本來就明亮的黑眼珠變得更加獨放光彩，“大哥哥，你喜歡吃什麽？我都能讓三爸做給你吃，我跟你說我三爸做飯的功夫可厲害了，他”

    “你最好趁我沒把你嘴縫起來前乖乖閉上啊！”顧宸嚴肅威脅。

    琅琅歪頭看人，一副本寶寶已經洞察一切的表情，“哥哥不喜歡三爸？”

    顧宸冷哼一聲，喜歡他？爺恨不得現在立刻提著刀宰了他！

    “那好，大哥哥不吃三爸做的飯，琅琅也不吃！”說著，他學起顧宸的樣子把胳膊往胸前一抱，身體繃的筆直。

    顧宸無奈聳肩，琅琅也跟著聳聳他的小肩膀兒，顧宸沒轍，擺頭道：“走吧，小尾巴狼！”

    琅琅蒙圈兒：“啊？”

    客廳裏橫著一張長方形大木桌，兩隊人馬麵對麵坐下，墨彥領頭一排，張豐一路人一排，旁邊的空位是留給顧宸的，就在墨彥的正前方。

    躲在人群後麵，楚河哈著腰趁著墨彥不注意溜過來衝陸三兒偷偷勾勾手指，湊近耳邊說悄悄話。

    陸三兒聽完眉頭一皺，“什麽，琅琅又在飯的點兒不知道去哪了？”

    楚河點點頭，心裏怕怕的，要知道墨老大這人時間觀念很強，即使對僅僅三歲的琅琅也別無差異，毫無例外可言，仿佛墨彥的寬容此生隻給過一人。

    “到底去哪了？”陸三兒很心急，不希望在這麽多rén miàn前墨彥衝琅琅發脾氣。

    “我也不知道哇！”

    “不是讓你每次在飯點兒的時候盯緊他嗎？上星期才因為吃飯吃到挨過訓，現在居然又這樣？”陸三兒氣得臉發綠。

    楚河撓撓後腦勺，一雙大眼無辜的眨巴著，“我我就是之前打了個盹，他就”

    一旁，墨彥瞥見他倆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你一言我一語的鬧耗子，心裏明了是因為什麽，明鏡兒似的。

    “琅琅去哪了？”墨彥的聲音很沉，能沉進無邊的海底。

    陸三兒和楚河都沒敢接腔。

    正當墨彥神色變差的時候，大門口斜過來兩道影子，高的那位身材精瘦個條兒挺拔，盤兒靚，條兒順，就倆字兒形容，好看！矮的那位手裏好攥著什麽東西搖搖晃晃的，右手扯住別人的褲腿兒，扭起屁股像隻笨笨的小企鵝。

    陸三兒：

    楚河：

    什麽時候小琅琅居然跟顧宸混到一起去了？墨彥也看的眼睛發直，琅琅年紀雖然而架子可大了，一般人都不準碰的，現在居然主動牽顧宸的手，可惜顧宸沒搭理，勉為其難的讓他抓著自己的褲子一路。

    張豐看見顧宸後朝他招招手，示意身邊的座位是專門留給他的，顧宸看了眼對麵兒的墨彥，腳下步子緩了兩步，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大哥哥，我想和你坐一起！”小琅琅抬頭衝著顧宸的下巴撒嬌。

    顧宸沒興趣，自動屏蔽一切外來物體，“哪涼快哪待著去！”

    然後一夥人眼睜睜的瞅著這小屁孩兒咬緊牙關皺著鼻子揪著嘴巴愣是把一張大椅子咯吱咯吱的拖到顧宸旁邊那個非常狹小的空地兒處。

    楚河不理解的問：“琅琅，有那麽大的空間你不坐，擠那兒幹啥？”

    隻聽琅琅操著小奶音理直氣壯的回答道：“這兒涼快！”

    顧宸：

    楚河眼瞅顧宸右手邊兒還有條縫兒，心裏癢癢的，還沒等他前去實踐一場就被老許啪的一筷子重擊打回來，嗬斥道：“好好吃你的飯！”

    顧宸和墨彥麵對麵坐著，距離相隔很近，顧宸刻意避開了與墨彥有任何眼神碰撞的機會，表麵上卻也不顯得做作或者小家子氣，照樣該吃吃，該喝喝，一臉從容不迫的樣子。

    過一會兒有人主動上來盛酒，桌麵上當屬老許年紀最大輩分最高，他率先站起身來先組織兩句話邀請所有人跟著喝一杯，來者是客，何況，這客人的頭頭還跟他們的老大存在千絲萬縷的關係，斬不斷，理還亂啊！

    顧宸隊裏的幾人瞅著麵前擺的酒麵有些遲疑麵露難色，陸三兒看出來了，想化解尷尬，說道：“那個，老許，他們都是軍人，現在不方便喝酒，這樣，來，大家以茶代酒，我們先幹為敬！”

    顧宸撂下筷子，回頭不痛不癢的說：“所有人，今晚沒禁令，敞開了喝。”

    幾個人看著顧宸，又看看酒杯，不敢動手，雖說他們如今落在金沙島上飛機也受損，可是他們畢竟屬於執行任務期間，怎麽能夠喝酒？那是違反紀律的！

    顧宸的少爺脾氣倔起來誰都攔不住，跟陸三兒對著幹，你說不能喝就不能喝？爺偏喝！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其他哥幾個兒見狀也忍不住了，都是政治青年的硬漢子，有誰能夠不愛酒？

    墨彥坐在對麵一直沒接話，埋著腦袋熟練又認真的剝著他的小龍蝦。

    吃飯中楚河插了句嘴：“那個，宸哥，你嚐嚐那蝦，你不是最喜歡吃了嗎？陸哥做的，味道可好了！”

    “顧隊喜歡吃龍蝦？”郭偉詫異，回憶起來說，“不應該呀，上次我從老家帶來好多龍蝦，顧隊嚐都沒嚐一個！”

    “怎麽可能，那是你帶的龍蝦不好吃吧？”楚河嘚瑟的說，“以前我跟宸哥在一起的時候，宸哥最愛吃的就是麻辣小龍蝦了，那叫一個夠味兒！”

    顧宸瞥見墨彥跟前剝好的一盤晶瑩剔透的小龍蝦擺在他和陸三兒之間，心裏難受，特別難受，像有人拿把帶齒刀猛地一下捅進去在裏麵攪拌指導絞爛他的心髒還不肯放手。

    顧宸終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