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記一次春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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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正騰手捏竹竿,神情肅穆,當先而走,趟泥步在沙地之上輕輕滑走,無聲無息。&t;p>
李木華仙一手持著利錐,一手按在樸刀刀柄之上,緊緊跟隨。&t;p>
李木華仙看著自己身前兩步距離的那道身影,抿了抿嘴,內心中一時之間滿是複雜難言的情緒。&t;p>
她與他認識不過短短數天吧,竟已一時間感受到了這新來捕頭的無恥和厚臉皮,一番驚險的潛行不似想象中那般令人驚懼,反倒似乎羞怒的情緒更多一些,畢竟,她堂堂李木華仙,原本該塑造的強硬女捕形象還沒有建立起來,就跟著這dì pǐ一般的新捕頭,一同經曆了那麽些羞人的齷蹉事情,比如想都不敢想的男與男,站在別人帳篷外麵擼-管的猥瑣男,男與女,一群肮髒的毒食者,一群掏出小鳥尿尿的男人……全都看遍了,而他竟還強行將她推出,兩次,去當誘餌,她心情雖說羞怒到了極點,但跟在此之前自己想象中的一場潛行於狼巢虎穴的驚險程度相比,到也不是不能忍受。&t;p>
然而現在,她頓時又開始膽顫心驚起來。&t;p>
因為他的臉。&t;p>
與他的目光。&t;p>
那樣的嚴肅,那樣的冷漠,與他之前的形象截然不同。&t;p>
就因為自己說錯了一句話嗎?&t;p>
隨著逐步地接近,她手心開始出汗。&t;p>
後背上的汗毛像是尖刺一般立了起來。&t;p>
她此時又怕又想哭。&t;p>
害怕的情緒,她自己可以理解。&t;p>
但為什麽會想哭呢?&t;p>
是因為在自己說他像土鱉之後,他用那突然變冷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嗎?是因為自己忽然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溫度驟然間變得冷淡的緣故?&t;p>
自己幹嘛要在乎他的眼神和溫度?&t;p>
所以……這算是……委屈?&t;p>
委屈?對一個才認識不過幾天的男人?哼哼……&t;p>
李木華仙輕輕哼了一聲,她不屑。&t;p>
她的內心,必須像是岩石一般堅硬才可以,這樣的情緒怎麽可能生在她身上?她李木華仙是什麽人?&t;p>
“喂,你小心著點,要戳到我了!”&t;p>
忽然聽見他的聲音,正胡思亂想的李木華仙趕忙回過神來,這才現他不知何時已經放慢了腳步,自己已經快貼上了他的後背,手中的尖刺距離他的屁股隻有零點零一公分,很是驚險。&t;p>
“想什麽呢?”姬正騰扭頭,看著一臉不爽的女捕,輕輕一伸手,就將其手中那柄繳獲的尖錐給搶了過來。&t;p>
李木華仙一愣,就要飆。&t;p>
姬正騰伸出食指在唇邊噓了一下,指了指前方。&t;p>
前方有數個帳篷零落,帳篷裏都有人的聲響,此時兩人躲在一處帳篷之後,帳篷裏不斷傳來吃食聲,那啪嗒啪嗒啪嘰嘴巴的聲音,令女捕隱隱有些肚餓,想流口水。&t;p>
此處帳篷的右側十餘米外的斜向下方,三個人在沙堆裏,正圍著一堆炭火在毒食著,那三人的更前方,是一片平坦的沙地,零零落落散布著一些人,圍坐在一起,在沙地之後,是一些四處掃視不斷走動的人,那苟有德苟有武兩兄弟的麻黃粉馬車,就在這些人遙遙拱衛的沙窩裏。&t;p>
那個端著盤子賣烤蟲的矮小鬥篷怪人,踩著沙沙的腳步,就走在自己兩人方,那三人之後,正逐漸接近那些散座的人群。&t;p>
姬正騰眼看女捕暫時壓抑下自己的情緒,頓時鬆了一口氣,他指指自己眼前的帳篷,再指指斜向下方的那三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他又指了指眼前帳篷的後方,右手食指與中指做了一個行走的動作,然後像女捕露出了一個問詢的表情。&t;p>
李木華仙懂了他的意思,伸出纖細白嫩的右手,食指與中指做了一個繞行的動作,壓低了聲音說道:“好歹也是人命,你怎麽那麽殘忍?”&t;p>
姬正騰感覺自己太陽穴跳了一下。&t;p>
明明殘忍的是她。&t;p>
剛才所見那幅女修羅的場景,他可還沒忘記。&t;p>
兩人正要繞行,隻聽得身前鍾鳴鼎食聲不斷的帳篷內,那不斷傳來稀裏嘩啦吃東西啃骨頭的吃食聲猛然一頓。&t;p>
“誰……誰在外麵?”&t;p>
一個有些含糊不清的弱弱的男音問道。&t;p>
姬正騰指了指李木華仙,示意她來回答,以女聲來減輕帳篷內人的警惕。&t;p>
“嗯哼……”心髒驟提的李木華仙很幹脆地沒有拒絕,因為現在,正事開始了,廝殺將起。&t;p>
她潤了潤嗓子,正準備說話,卻突然有另一道女聲響起。&t;p>
“救……救命啊……”&t;p>
聲音自帳篷內傳出,十分微弱,低不可聞。&t;p>
若非兩人站在帳篷外麵,根本聽不見。&t;p>
姬正騰吸了吸鼻子,猛然臉色驟變。&t;p>
身邊,李木華仙也皺起了眉頭。&t;p>
兩人對視一眼。&t;p>
帳篷內,一道雪亮光芒隔著被燭火照耀的蓬布一閃而逝,無聲無息。&t;p>
旋即,液體噴濺的聲音低低傳來。&t;p>
姬正騰猛然一把遞出手中竹竿,直直插進帳篷之內,旋即身形一伏,掀起自己身前的篷布閃身滾了進去。&t;p>
鏗!&t;p>
下一刻,刷的一下,血漿衝天而起。&t;p>
帳篷之外,李木華仙後退兩步,瞪大了眼睛。&t;p>
眼前,那被帳篷內的燭火照耀得呈現一片灰白色的帳篷篷布之上,大片猩紅血跡像是火燒雲一般漸漸浸染開來。&t;p>
血腥味撲鼻而出。&t;p>
咕嚕嚕咕嚕嚕……&t;p>
帳篷內,鐵鍋煮沸的聲音沒有停息,卻沒有了啪嘰嘴巴的聲響。&t;p>
事情生得太快了,似乎自姬正騰滾進帳篷的那一刹那,那蓬鮮血便毫無預兆地噴濺了開來,灑在帳篷上。&t;p>
李木華仙差點兒沒反應過來,她強自鎮定,輕輕拔出樸刀,掀起那塊染血的篷布,就看到了帳篷內的場景。&t;p>
火堆、鐵鍋、鍋內翻滾的湯汁兒和片片白色的熟肉片兒,淩亂打翻在地的香料蘸醬和碗筷,倒地死去脖頸噴濺鮮血的一個枯瘦白衣男,捏著半出鞘樸刀、半跪在地的捕頭,以及一個淒慘的女人。&t;p>
那女人究竟有多慘,李木華仙看了一眼,便不想再去看第二眼。&t;p>
但她強撐著去看了第二眼。&t;p>
那女人渾身**,鮮血淋漓,被綁縛橫陳在一塊雕花的綢麵地毯上,此時她已經了無聲息,脖頸之上,鮮血汩汩而流。&t;p>
這原本應是一個美麗的女子,看起來不過十餘歲,她小臉嬌俏,秀烏黑,像是黑色的瀑布一般撲灑傾瀉在地上。&t;p>
此時的她,生機漸漸流逝,身軀溫度的快流失使得她那些殘存的肌膚,看起來就像白雪一樣潔白。&t;p>
是的,殘存的肌膚。&t;p>
李木華仙捏緊了拳頭,死死盯著女人的淒慘死狀。&t;p>
她渾身的肉與血,幾乎都被吃光了。&t;p>
原本修長勻稱的大腿,此時隻剩下了森森白骨,白骨之上,部分殘留的骨膜裏的血,殷紅得像是紅瑪瑙一般。&t;p>
她的**被剜去,腹部被切開,整個下半身,都隻剩下了骨頭,纖長白嫩的十指得以保留,但十指之後,雙腕以上,手臂上的肉也盡數被剔走。&t;p>
除了十指,她的臉、她的秀、她的眼、她的蔭-戶,還好端端地保留在她原本嬌嫩的軀體之上。&t;p>
地麵上,平攤著幾張綠葉,綠葉裏,有紅嫩嫩的肉片,打翻的蘸水碗裏,嫩白的熟肉片像是一條白嫩嫩的蛆。&t;p>
翻滾的鐵鍋裏,除了噴香的綠菜和蒜頭,還有成截的肥腸、嫩蛆一樣的雪白肉片和骨色晶瑩的排骨……&t;p>
淚水充斥了李木華仙的眼眶。&t;p>
滿帳篷的噴香味道,讓她的胃不斷抽搐著。&t;p>
姬正騰緩緩站起來,掃視了一眼周遭,然後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女捕,說道:“先出去吧,等會兒再來收拾!”&t;p>
女捕狠狠看了一眼那倒斃在地的白衣男子,轉身走出帳篷。&t;p>
如若不是腥臭的血不斷從他的脖頸上冒出來,沾染了他素雅的白衣,如果不是親眼看見這帳篷內滲人的一幕,那麽,倘若在街頭遇到,這一定是一位令少女們愛慕傾心不已的翩翩公子。&t;p>
人啊,怎麽可以變態到這樣的地步?&t;p>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絕不敢想象,一個人的心,會醜陋到這樣的地步。&t;p>
無窮無盡的憤怒和茫然,充斥著李木華仙的心髒。&t;p>
姬正騰回望了一眼,悄悄收起了一塊質地優良的白玉牌子,走出帳篷。&t;p>
“你看到那些食物了嗎?”李木華仙仰頭看著天上的明月,問道。&t;p>
“看到了。”姬正騰點頭。&t;p>
“我是說,另外的那些。”&t;p>
姬正騰點頭,說道:“看到了。”&t;p>
帳篷內,鍋碗瓢盆內煮熟的,除了油鹽醬醋、除了那女孩兒身上的肉,還有一些被包裹著的、一點也沒有動過的食物。&t;p>
“這該是多麽可憐的一個姑娘啊,或許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逃出閨房,滿心憧憬和歡喜地跟著情郎,帶著食物和鍋碗,準備進行一次令人期待的春遊,與情郎吃著食物,看著月亮,然後拋下一切的一切,獻出自己的貞潔,但她卻永遠不會想到,她的情郎,想吃的不是春遊的食物,也不是她的貞潔和愛情,而是她,你說,她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情郎一點點放血然後割下煮熟吃掉,是個什麽感覺……”&t;p>
“別想了!”姬正騰說道。&t;p>
“不想了!”李木華仙說道。&t;p>
“現在,咱們還要繞路嗎?”姬正騰問道。&t;p>
李木華仙慘然一笑。&t;p>
“不,我們直接殺過去!”&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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