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破窗戶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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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難道不能來麽?”
蕭秋年臉色一如既往的冷峻,即便這話是反問,王錦錦也覺得心下一顫。
她交疊著雙手,有些拘謹的笑道:“當然能,這將軍府裏裏外外都是你,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坐下吧。”
“啊?”王錦錦沒有反應過來。
蕭秋年拿過她手裏的棉帕,指了指她濕漉漉的頭發:“頭發沒幹,夜裏又涼。虧你是大夫,這都不懂麽。”
王錦錦反應過來,傻愣愣的“哦”了聲,老老實實的坐在繡凳上。
蕭秋年走上前,撚起一縷秀發,便熟稔的擦拭起來。
他沉默不語,卻讓王錦錦想到了小時候。
在王家的西小院,蕭秋年身邊一直不讓丫鬟服侍,性子又孤僻。冬天洗了發,王錦錦有時候碰見就會主動給他擦頭發。她那會兒一個小豆丁身材,還要墊個凳子才能夠到蕭秋年的腦袋。一開始蕭秋年總是嗬斥她,但王錦錦臉皮厚,抓著他胳膊不鬆,一來二去,蕭秋年反而習慣讓她幫忙了。
想來,蕭秋年為她擦頭發,這麽多年,還是頭一遭。
隻不過,銅鏡中映出的人影,不再是青澀稚嫩的麵孔。
蕭秋年不複以前那個在王家處處受欺負的養子,如今他平步青雲,深受皇上晉王的寵信王錦錦也不是以前隻想著怎麽吃喝睡的小孩兒。滄海桑田,可不是一轉眼就變了麽。
他的動作很輕很柔,粗糙的指腹劃過頭皮,梳到發尖,帶來一陣麻麻的舒適。
王錦錦不禁想到王聽桃和方總管之前說的話。
四哥一直都對她好,不管她怎麽無理取鬧,怎麽任性妄為。他不讓她離開將軍府,隻是因為想保護她。可能因為她內心對於那件事的膈應,他不主動與她親近,才造成了兩人的距離吧?
思及此,王錦錦忍不住欲言又止:“四哥……”
“嗯。”蕭秋年沒有抬頭,仍然專心的給她擦頭發。
“……對不起。”
王錦錦鼓足勇氣對他說了這三個字,可蕭秋年一點反應也沒。她不禁又開口道:“這次我偷偷離開,是我思慮不周。隻因為我實在太擔心家裏人了……也是我的錯,我覺得你和王家人並沒有多大的感情,我以為你不會幫助王家……但這次離開,遇到了桃姐姐,我才知道我誤會你了。不管怎樣,王家對你再不重視,但畢竟也養育了你多年,四哥你為人雖然冷漠,但心地卻一點兒也不壞,到底是我心思狹隘了。”
蕭秋年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一頓。
他淡淡道:“如此便好。”
王錦錦鬆了口氣,問他:“那四哥……我現在知道你一直在為王家的事情奔波,你覺得最壞的結果是什麽?最好的又是什麽?”
“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蕭秋年毫不留情的給她潑冷水,“最壞的結果無非是王家滿門抄斬,最好的結果……王文運發配邊疆充軍,禍不殃及王家其他人。”
王錦錦對這個四叔沒什麽感情,想來他這次在劫難逃,不由唏噓。
“四哥,你對此事有幾分把握?”
“六分。”
王錦錦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她突然想到了林氏,頓時眼皮一跳,下意識看向蕭秋年。
蕭秋年透過銅鏡,看到了她的視線。
還沒等王錦錦詢問,就聽蕭秋年漠然道:“大難臨頭,同林鳥況且各自飛,遑論林氏?她檢舉王文運有違道德,但求自保,無可厚非。”
“……我隻是覺得大伯母……林氏她做出這等事有些吃驚罷了。”王錦錦眸光一閃,蹙緊眉頭“而且,我覺得林氏並不簡單。她以前在王家一直都默默無聞,各房爭寵隔閡她也置身事外,如今這件事跳出來,我真的想不到會是她!”
蕭秋年臉色凝重,沒有接話。
王錦錦深吸口氣,認真的說:“四哥,我懷疑娘親的死,與林氏有關。”
蕭秋年手腕微微一僵,麵色不改的問:“怎講?”
“表麵上,林氏在寶堂齋深居簡出,可每年隻有她,能夠在臨近年關的兩個月去法華寺為大伯父祈福。且不說她是真的祈福,還是假的祈福,光是在外沒人管的這兩個月,她就可以做很多事了!”王錦錦越想越可能,她又說,“而且四哥你當初說過,你是在法華寺的時候遇見的紫音九堂的人,他們教你武功的同時,會不會又與林氏達成了什麽協議?娘親中的毒來自紫音九堂,而整個王家,除了你,便是林氏最有可能得到此毒藥!”
蕭秋年淡淡道:“你的猜測不無道理。”
王錦錦覺得心下有什麽謎底即將揭開,她快聲道:“我想這件事找林氏當麵對質最好!隻不知她現在躲何處,四哥,你能幫我找到她嗎?”
蕭秋年還沒答話,王錦錦突然拍了下自己腦門兒:“是我不好,都忘了林氏是四哥的養母,你肯定不會因為她……”
“我說過,不管是誰,我都會幫你殺了他。”蕭秋年冷酷的打斷王錦錦的自言自語。
王錦錦抬眼看他,心頭一熱,卻不知是感動還是其他的情緒。
她道:“我現在也隻是設想罷了,畢竟林氏要殺我娘親,實在沒動機。她們相處幾十年,要殺早就殺了,不可能現在才……總而言之,隻要四哥你能找到林氏,讓我與她當麵對質,我娘的死因一定可以水落石出。”
蕭秋年垂下眼簾,掩飾神色:“林氏在檢舉王家後便出城去了,要找她有些難度。但你也不必憂心,我遲早會幫你把她找到。”
王錦錦心下一暖,回眸甜甜笑道:“謝謝四哥!”
蕭秋年聽到此處,轉身放下手中的棉帕,隨即凝視著她的雙眼,語氣複雜:“錦錦,你一定要與我如此客氣麽。”
王錦錦愣了愣,忙站起身來,慌張的解釋:“不是,四哥,我隻是想對你道謝,並不是在客氣……”
“可終究跟以前不同了。”蕭秋年苦笑。
王錦錦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可事實如此,她不知道怎麽開口。
蕭秋年隨意的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王錦錦見到了,忙走上前去奪他手中的茶杯:“四哥,這茶水是冷的,我讓丫鬟再去燒一壺熱的來……”
她話沒有說完,就被蕭秋年一把捉住手腕,茶杯摔落,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在深夜裏格外刺耳。
“四哥”
王錦錦瞪大雙眼,掙紮了兩下,卻掙脫不開。
蕭秋年牢牢捉住她的手,順勢一帶,便將王錦錦拉攏到胸前,兩人的氣息交織,挨的極近。
王錦錦惶然的躲避蕭秋年灼熱的視線,她側著頭掙紮道:“四哥,你快放開我,這要是被人看見了,有理都說不清!”
“怕什麽?!”蕭秋年壓抑的嗓音從喉嚨裏發出。
他的嗬斥,讓王錦錦不禁一怔。
她瞪大了明亮的眼,滿是不可置信:“四哥,你不要胡說了,我是你mèi mèi……你……你不能對我這樣……”
蕭秋年赤紅著雙目,忍聲問她:“好,你說你是我mèi mèi,從小到大,數年來我可有叫過你一句mèi mèi?”
王錦錦頓時語塞。
她仔細一想,蕭秋年這家夥,還真的從來都沒叫過她mèi mèi!
“可是……”
“更何況你我本就無血緣,禮儀倫常,根本無力約束。”蕭秋年扳著王錦錦的雙肩,一字字道,“錦錦,我從未將你當做是mèi mèi,你可知道?!”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王錦錦不知道怎麽回答。
她支吾道:“四哥……你……我,我……我根本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怎會不明白?你隻是不想明白!”蕭秋年毫不猶豫的打斷她蒼白無力的辯解,“我心裏若沒有你,在崖底的時候,就不會失去理智,縱容自己與你做那樣的事……”
“你不要說了!”
王錦錦心裏一緊,大喊著讓他住口:“這件事我說過了,當從來沒有發生過!”
蕭秋年咬牙低聲道:“你說沒有發生過就沒有發生過麽?若我告訴你,在渾噩之中,你抱著我之時,口口聲聲都是叫的秋年二字!你信是不信?”
他一句話,就讓王錦錦回想到那個旖旎冒著粉色雲彩的幻夢。夢境裏,她的的確確是幻想的蕭秋年……
“不是你想的那樣……”王錦錦聲音發抖,心也在顫抖。
她半幹的烏發垂在腦後,襯的一張精致的臉巴掌大小,無助的眼神,隻讓人覺得楚楚可憐。
蕭秋年哪裏見得她這副容色,當即就再難忍心中的想法,將王錦錦一把揉入懷中,放緩了語氣,輕聲問道:“錦錦,你不要騙自己,其實你心裏有我,對不對?”
王錦錦在他懷中掙紮了兩下,可他的懷抱四麵八方把她困的極緊,無謂的掙紮隻是增加了兩人的親密罷了。
她敗下陣來,嗅著蕭秋年身上熟悉的味道,低聲開口,有著哀求的意味:“四哥,你不要這樣……我現在心裏很亂,你讓我獨自靜靜可好?”
蕭秋年心弦微微鬆了鬆。
因為此刻的王錦錦沒有反駁,沒有掙紮,乖順的被他摟在懷裏,像隻聽話的貓兒。
他軟了語氣,撫了撫她的長發,沉聲道:“好。”
隨即,蕭秋年便鬆開手。
王錦錦沒有往後退,他心底更是長舒一口氣。蕭秋年想再對王錦錦說幾句,可看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到底怕刺激到她,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