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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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秋年回來了,同行的還有孫毅。
王錦錦見到他不禁大喜,將蕭秋年安置入屋,一邊替他包紮前胸的箭傷,一邊問孫毅情況:“孫大哥,我四哥他……”
不等她問完,孫毅便笑著擺了擺手:“有驚無險,大事已成。”
王錦錦懸起的心終於落地,她低頭看著麵前昏睡不醒的蕭秋年,抓著他粗糲的手,將柔嫩的臉頰放在他掌心摩挲。她可不想管這天下到底何人主宰,隻要蕭秋年安然無恙。
一旁的王聽桃倒想知道來龍去脈,忙問:“這位軍爺,昨夜到底情況如何?蕭將軍他怎會受傷?”
孫毅本來就覺得站在那兒一語不發很尷尬,王聽桃發問,正中下懷,他忙往桌邊一坐,大喇喇的便開始講述。想來對於蕭秋年的mèi mèi,他也沒必要隱瞞什麽,因此一五一十,講的事無巨細。
事情要從薛鬆將兵權移交給蕭秋年那天說起。
蕭秋年得了薛鬆的信任,接管薛鬆十萬大軍,並巡防營和皇城禁軍,普天之下,已無人有他這般雄厚的兵力。
晉王也等不下去了,怕遲則生變,於是早早串通了宮中秉筆太監,在老皇帝的日常熏香中加了些“藥”,隻等老皇帝馭龍賓天。若先皇遺詔中讓晉王繼位,宮變則不會發生,反之,血雨腥風在所難免。老皇帝身體日漸衰弱,成王也不是傻子,暗中與太後密謀相商。
但讓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是,老皇帝並未留下遺詔便撒手人寰,死的太突然了。太後向來屬意成王,連夜便私編遺詔,命成王繼承大統,這邊晉王定然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耍花樣,趁著文武大臣入宮祭拜先帝的檔口,與蕭秋年聯手,封鎖京城城門和皇宮,以兵力強行與成王爭奪。成王自然也考慮到這點,因此在先帝去世的前日便已經通知西陵總兵莫元偉,命他帶兵入京。莫元偉表麵上是打著入京奔國喪,實際上的目的,人盡皆知。
“昨夜莫元偉突然帶兵攻破京城,我與其他幾個晉王的手下心都涼了半截!”孫毅想到這點,仍然心有餘悸。
他道:“你們是不知道,成王一開始打的主意就不是為了保全他自己!他早就想好了,不管先皇的遺詔命誰繼承大統,他都要讓莫元偉帶兵入京,將晉王給”說到此處,孫毅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王錦錦雖然驚訝,但設身處地的一想,也就明白了:“成王和晉王素來如同水火,一人上位,另一人自不會好過,要麽被殺,要麽被囚。”
孫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就是聰明,這事兒蕭兄弟不給我說,我也猜不到。”
孫毅繼續說:“你們想,咱們在京城的兵力撐死也就一萬五千人,怎抵擋得住駐守西陵時常操練的精兵三萬?我等當時就慌了,幸虧你四哥鎮定,愣是憑著一把銀槍帶著五千人在皇宮廝殺了整整半宿,屍骨成山,血流成河啊……不過幸好爭取到了時間。原來晉王也一早就做了打算,在蕭兄弟拿到薛鬆調遣兵符的當日,便命他手下從最近的幾個軍營集結五萬大軍,算算時間,剛好在次日清晨鎮壓莫元偉的三萬精兵。至於蕭兄弟身上的傷,嘿嘿,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了。這一夜挺的艱難,若不全力以赴,晉王能不能取勝,猶未可知啊。”
他雖然三言兩語便講述完畢,可王錦錦的內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聞著蕭秋年身上濃鬱的血腥味,就知道他昨夜並不好過。王錦錦抬手便去給蕭秋年把脈,感覺到逐漸平穩的脈象,她的心,才稍稍平複了些。
一旁默默無語的王聽桃,突然又問:“如今宮中是什麽情況?”
“能是什麽情況。”孫毅擺擺手,“晉王在宮中收拾殘局,拉攏人心。本來蕭兄弟也該在的,隻是他顧念mèi mèi,這不,拖著一身傷硬要我把他帶回來,以求讓你們家人放心。”
王聽桃下意識看了眼王錦錦。
王錦錦聽到這話,眸光閃爍,竟又氤氳了一層水汽。
“四哥……”
她哀哀的喚了一聲。
蕭秋年雖然沒有回答,但握著她手的力度,卻若有若無的握緊了些。
孫毅笑笑,安慰道:“你可別苦著一張臉,你四哥皮糙肉厚,一點兒皮外傷不算什麽。想當年在鳳陽關外的戰場上,你四哥被人捅了四刀都沒事兒,還親手刺穿了敵方主將的腦瓜子……”他越說,聲音越小,隻因為王錦錦的眼神,越來越憤怒。
王錦錦到底是忍不住,刷的站起身:“他是差些死了麽!?”
孫毅皺眉撓撓頭發,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戰場無情,再說了,這種事也不止一兩回了,你四哥軍功赫赫,那都是用命換回來的……我、我瞧你聰明,以為你都猜得到呢。”
王錦錦聽到這話,仿佛被抽幹了力氣,又坐回床邊。
是了,她如何猜不到呢?隻是聽到這麽詳細的過程,心中依舊會疼,依舊會難過不忍心。
孫毅笨嘴,不知道如何安慰一個泫然欲泣的女子,半晌,他才磕磕絆絆的說:“凡是往好處想想,你看,蕭兄弟這次又是立的頭等大功,晉王繼位,指不定會把他怎麽封賞。說不定咋們大元最年輕的侯爺爵爺一品大將軍,就是蕭兄弟啦!”
他不說還好,說到這個,王錦錦就隻能苦笑了。
曆來君王都怕功高震主,想來野心勃勃的晉王也是一樣的。蕭秋年立下這件大功,非但不會加官進爵,反而會前往邊疆駐守,這一輩子,說不定也不會回京幾次了。
但這件事,王錦錦不打算告訴孫毅。
因為蕭秋年離開京城以後,皇城禁軍統領的職位應該會交由孫毅取代,這人腦子簡單,免得讓他多心。
孫毅在屋子裏坐了一會兒,便準備回皇宮複命。
王錦錦也要給蕭秋年好好待一待,王聽桃便主動提出送孫毅離開。頓時,屋子裏就剩下王錦錦和昏迷不醒的蕭秋年。
蕭秋年安靜的躺在床上,麵色依舊蒼白。
他雖然閉著眼,也沒有表情,可那副樣子,卻始終透露著一股戾氣。
可能殺過太多人,雙手沾滿太多鮮血,是怎麽也無法掩蓋的吧。
思及此,王錦錦下意識低頭去看蕭秋年的手。
他的手很修長,骨節分明,但並不白皙。虎口和掌心都是厚厚的繭子,粗糙極了。王錦錦也不知道為何,就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拿在一起對比。
平時不覺得,這會兒仔細一比,她才驚覺自己的手原來這麽纖細,這麽柔嫩。
就在這時,蕭秋年突然低聲喚她名字:“錦錦……”
王錦錦立刻“啊”了一聲,忙湊上前問:“四哥,你醒了?”
但蕭秋年的雙眼依舊緊閉,隻是他的唇齒間又呢喃的念叨著“錦錦”二字。
“原來在說胡話。”王錦錦不禁失笑。
這麽多年,她還從沒見過蕭秋年在昏迷中稀裏糊塗呢。
她握著他的手,笑著湊在他耳邊,輕聲問:“四哥,你在夢裏夢見我什麽?怎一直叫我名字?”
本來就是打趣的問了問,卻沒想到蕭秋年還真回答了。
“對不起……錦錦……”
“給我說對不起幹什麽?”王錦錦杏眼睜圓,有些莫名其妙。她側了側頭,挑眉問,“難道你在夢裏喜歡上了別的女子?你背著我跟人好上啦?!”
她話說完,自己都忍不住偷笑起來。
然而還沒等她笑夠,昏沉中的蕭秋年突然伸手,將她一把按在懷中。王錦錦嚇的想要掙紮,卻又想起他有傷在身,頓時不敢亂動,乖乖的趴伏在他平坦堅實的胸膛上。
王錦錦抬眼,看著蕭秋年輪廓俊美的下頜,微微一笑,伸手輕輕去刮他下巴淺淺的胡茬。
她心下甜蜜,語氣也是格外的溫柔:“四哥,我知道你的情意,一直都知道……”
蕭秋年的眉頭微微蹙起,他煩躁不安的扭動,喉間仍舊呢喃著一句不甚清晰的“對不起”。
“好啦。”王錦錦笑了笑,伸長脖子,在他下巴輕吻一下,“不管你做了什麽,我都原諒你,別再跟我說對不起了。你再不好好休息,還不知道要昏迷到什麽時候。”
似乎這句話真的有用,蕭秋年立刻不再亂動,而是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
王錦錦抬手,撫平他眉間皺起的“川”字,低頭吻了吻他薄削卻柔軟的唇。不知道為什麽,昏睡中的蕭秋年格外讓人動心,王錦錦舔了舔唇角,隻覺得剛才吻過的地方似乎是甜的。仿佛為了確定自己的想法,她又低頭在蕭秋年唇上輾轉,以前那個總愛攻城掠地主動索取的人,此時乖順的閉著眼,王錦錦頭次如此霸道的吻來吻去,最後惡作劇一般的輕輕咬了下他的唇瓣。
她漾開一抹得逞的笑意,哄聲道:“好好睡吧,我一直都陪著你。”
不一會兒,蕭秋年便傳來平穩且綿長的呼吸。王錦錦靠在床邊守著他,十指交握,她移開眼,透過窗欞看外麵日落月升,心境格外安寧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