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七年十一月十三日   山海關

    慕容煜陽站在城頭眺望遠方白色的世界，嗅著即使在嚴寒中仍舊沒有散去的血腥味，許久沉默不語。

    將士們在冰天雪地裏搶修城樓和防禦工事，一具具冰涼的屍體被拉回關內，在高處遠看去 密密麻麻的一片讓人不禁頭皮發麻。

    殘酷的戰爭已經進行了六年，蠻國這次一改之速戰速決的戰術，動用大批人力物力在日不落草原南部邊緣修建了一座要塞，距離山海關僅二百餘裏，屯放大批物資和糧食，並源源不斷為已經兵臨城下的前線補充兵源。

    大夏初期節節失利，前朝幾十年在邊外大費國力構建的六邊防線全部被迅速攻克，六邊大將除一人逃回外其餘五人全部殉國，十八萬將士戰死沙場。

    時任三軍統帥的老將薑巍不聽從副帥慕容雲勸告，主動出關迎敵，十二萬大軍被蠻國鐵騎正麵擊潰，薑巍戰死。

    慕容雲隻能憑借四萬殘兵死守山海關，一個月後，其子慕容煜陽率六萬銀狐和集結了帝都以北十一州十四萬兵力前來增援。

    至此，長達六年的大戰徹底拉開序幕。

    秦武六年十二月，戎馬半生的老將慕容雲病逝在山海關，追封忠武侯。其子慕容煜陽接替職位，時任大夏三軍總帥。

    又是一年，蠻國的進攻仍舊瘋狂，他們在此之前迫使金越和樓蘭tí gòng大量物資以備占用，並且憑借巨大的要塞隨時修整，絲毫沒有厭戰之意。

    而相反，大夏國內經濟已經被戰爭拖垮至即將崩潰的邊緣。前期戰死的幾十萬將士光是撫恤金就是一筆天文數字，如今每年國家征收的賦稅即使全部支援山海關也不足以抵消戰爭的費用，還得從國庫拿出一筆來補充。

    六年下來，大夏朝國內厭戰情緒不斷高漲。如今每天上朝，百官都提議與蠻國議和，年輕的秦武皇帝雖力排眾議，卻阻止不了國內經濟和民心的衰退，昨日一封密詔傳來，來年春季若是再不能取勝，大夏朝就隻能放下尊嚴來和蠻國議和。

    慕容煜陽就算戰死，也不願議和。父親去世前的滿腔遺憾和無助呐喊始終在他眼前揮之不去，慕容一家和大夏將士為了戰爭已經付出太多，若是以議和來結束，那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將還無任何意義。

    為此，又一次擊退蠻國進攻之後，眺望那壯闊單調的邊塞景觀近一炷香的時間後，他召集了所有將領。

    “四日之後，撤離山海關。在此之前，所有人馬全部駐守在城樓。”他簡單的宣布完命令後，不顧眾將的勸阻，一人走出軍帳，走出了後方的大營。

    雪花又從天穹中散落，滿天飄零。慕容煜陽停下腳步，伸出手掌，一顆晶瑩的雪花落在他的手心，漸漸化為一攤水漬。

    他回頭朝高處看去，雄偉的天關早已經被白色覆蓋，純淨的冰晶好似將這座巨大的建築打造成一件精致的冰雕，泛著陽光的照耀，奪目光彩。

    龍雀大旗在飛舞的雪花中孤獨的飄揚著，它張開火焰般的羽翼，以君臨天下姿態俯瞰整個世界，在它的身影下，萬民臣服！

    議和？那就是敗了。這大夏的圖騰若不是被戰火燃盡，又怎能被自己人給降下！

    慕容煜陽手心充滿了汗水，起初的一個念頭還是頑強的在它心裏生存了下來，又以驚人的速度茁壯成長。現在它已經長成了參天巨樹，蔭庇著他整個心靈，再也無法將其鏟除。

    他回首再度遠眺，巍峨雪白的天龍山脈起起伏伏蔓延一眼望不到盡頭，仿佛直抵天際的終點。

    是榮耀還是恥辱，孤注一擲吧。

    慕容煜陽抖了抖身上的銀鱗連環甲，叫來了一旁的親兵。

    “傳我軍令，銀狐騎軍全部集合，每人攜帶三天糧草！”

    半柱香的時間後，慕容煜陽仗劍立在整齊列隊的兩萬銀狐騎軍麵前，莊嚴肅穆。

    銀色的鎧甲與潔白雪花覆蓋的天地結為一體，都像是自然雕刻的藝術品。鋒利的wǔ qì反射陰森的寒光，戰馬噴吐的熱氣不斷升騰，在可怕的平靜中，一股洶湧滔天的力量正在不安跳動醞釀著。

    “指揮，兩萬銀狐輕騎軍集合完畢！”一名胸甲處刻印有四尾的男子站立在他身前，行軍禮，大聲稟報。

    “韓鑫，佟瑜你們過來。”

    麵前的男子沒有動，隊列中前排一名同樣有著四尾標誌的男子出列，快步到達慕容煜陽麵前。

    這二人便是銀狐輕騎軍一營二營指揮，他的左膀右臂。

    “指揮！”後來者名為佟瑜，三十多歲的模樣，卻是一臉清秀，皮膚白皙，一副書生模樣。

    “我決定今晚從關後出發，翻越天龍山脈，跨過卓瑪河，繞到蠻國要塞之後發動偷襲。”慕容煜陽從身後已經披甲武裝的戰馬身上取出一副地圖，在雪地裏展開，他有些發青的手指沿著山海關後方一直移動，在繞了大半圈後，重重點在蠻國要塞之處。

    二人皆沉默，抿了抿嘴唇，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擔憂。

    “大帥，這樣風險太大。且不說我們能否翻越天龍山脈，卓瑪河結的冰能否支撐兩萬鐵騎橫過。長時間長距離的奔波勢必會造chéng rén馬疲憊，偷襲敵軍要塞一擊不成或被提前察覺就會被形成夾擊之勢，後果不堪設想！”比較擅長謀略的銀狐騎軍一營指揮佟瑜俯身將危險之處在地圖上一一呈現。

    “我也同意。大帥，這樣做實在太危險。如今銀狐重騎損失殆盡，步軍也損失了兩個營。輕騎此去萬一不成可是會全軍覆沒的！”騎軍二營指揮韓鑫也是上前一步勸阻著。

    慕容煜陽目光死死盯在地圖上一臉緊繃，半響才緩緩說道:“天龍山方麵我已經派景麒帶銀羽營勘察，找到了一條短距離抵達卓瑪河的小路。這寒冷的天，河水的凍結程度承受我們這些人應該問題不大。關鍵是在麵對蠻**隊能否一戰而勝，這才是我們麵臨的最大問題！”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如同燃燒的烈焰之花，在這冰天雪地耀眼的綻放。

    “還有，此戰不勝，我也無顏再任三軍總帥，已經暫時將卸任統帥之位。即刻起，我的身份僅為銀狐軍都統總指揮。各位，戰爭已經進行了六年。我們多少兄弟戰死在邊疆風雪中連屍骨都無法安葬在家鄉，又有多少百姓四季辛苦勞作來支撐我們。大夏朝自太祖建國以來已經近百年，從未有過議和之辱。但聖上密旨已經宣布，來年春日之前，若不能取勝，那著大夏百年榮光，隻能在我們手中葬送。六年的血，換回的將會是那一紙之恥辱！”

    “別的將士我不管，銀狐軍作為護**團從未有過這等恥辱。如若他日議和，我身為銀狐都統指揮，願即日戰死沙場來捍衛銀狐最後的榮耀和大夏疆土！”

    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從麵前整齊的方陣中一道道挺拔的身軀上掃過。手握劍柄緩緩將劍提起，長呼一口氣，決然之意毫無保留從雙眸迸發而出。

    “我，銀狐軍都統指揮慕容煜陽，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