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葉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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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一片huáng sè的梧桐葉恰巧落在李白衣的額頭上時,他才突然感受到秋天已經來臨了。



    天寒水長,風起花舞。李白衣與木雨婷、韓離三人就這樣走在通往降妖塢的路上。沿途之中,不經意間李白衣依舊會吟誦起那首他最喜歡的《蒿裏行》:“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初期會盟津,乃心在鹹陽”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想起自己的父親李天傲。



    他強迫讓那種思念一閃而過,因為他明白,思念並不會幫助他挽回父親的聲譽,也不會幫助他找到父親的下落,現如今他唯一應該去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行動向降妖塢、也向世人說明,自己的父親絕不是叛徒。



    但在這一路之上經過的美好風景並沒有讓李白衣的心情舒暢起來,因為沿途他看見的竟然都是些蕭條與殘破,這種景象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是生活在一個統一的王朝之中。



    “你看,又是一隊難民呢。”這一日三人正在前行,木雨婷忽然用手一指說道。



    李白衣順著木雨婷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一隊難民,足有七八十人,正在攜家帶口緩緩往這邊走來。



    等擦肩而過時,這些難民似乎沒有一個抬頭看李白衣等人一眼的,他們低垂的頭似乎隻在意眼前的路,亦或者根本什麽都不在意。他們的身體搖搖欲墜,似乎是在被一根線牽引著前行,絲毫沒有生氣。



    “上一次是因為水災逃難的百姓,這一次不知道又是因為什麽呢。”木雨婷在一旁喃喃說道。



    李白衣眉頭一皺,他不明白如今的天下是怎麽了,為何不是餓殍千裏就是背井離鄉的景象,大隋的太平盛世如今何在?



    李白衣一邊想著,一邊用手攔著一個緩步前行的中年男子,恭敬地拱手問道:“這位老哥請了,請問前麵發生了什麽,你們這又是要到何處去呢?”



    那中年男子抬起頭來看了看李白衣,他年紀本也就三十四五歲上下,可是頭發竟然已經見白,那蠟黃的臉色仿佛塗了一層油脂一般,眼睛中透露出彷徨的神采,有氣無力地衝著李白衣還了一禮。



    “我們是西鳳村的,今年雨水充沛,莊稼都豐收了,所以我們趕緊逃難,再晚點就來不及了。”那男子有氣無力地說道。



    “什麽?”李白衣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明白,古往今來不都是遭受天災,農民顆粒無收才會逃難嗎?怎麽這西鳳村豐收了竟然要逃難呢?



    想到這裏,李白衣不禁笑道:“老哥說笑了,哪有豐收了卻要逃難的道理?”



    “是啊,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呢。”一旁的木雨婷插言說道,隻有他們旁邊的韓離冷冷地一言不發站在那裏。



    中年男子見李白衣不信,不由得苦笑數聲,笑聲中似乎充滿了無奈:“不光是你們不信,連我都不能相信呢,可是這就是事實,我沒有騙你們。”



    “那你總該告訴我們一個原因吧?”木雨婷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了。



    “這還不都是那該死的朝廷!往年欠收或者年成一般的時候,他們收五分的稅,如今趕上豐收,這些狗日的狗官要收八分的稅!平日裏我們本就要繳納稅草、鈕配、折納、青苗錢等等,如今再加上這稅,我們不僅顆粒無存,還要倒貼給那些狗官,除了逃走,我們還能做些什麽呢?”中年男子還沒有開口,他身後走來一個矮小黝黑的莊稼漢怒衝衝地搶著說道。



    “這世道究竟怎麽了?”李白衣不由得暗自感慨。



    “我看長此以往,這大隋早晚要亡的。”木雨婷氣鼓鼓說道。



    那中年男子嚇了一跳,連忙示意木雨婷小點聲。他身旁的黝黑漢子卻似乎滿不在乎,大聲說道:“說了又怎樣?這姑娘說得一點都沒錯,狗官害得咱們背井離鄉,難道還不能說幾句嗎?”



    中年男子苦笑道:“好好好,你們說,你們說,我可要走了。”



    緊接著,中年男子快走幾步,趕上前麵的家人,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逃難的人群之中。



    那黝黑的漢子呸了一聲道:“孬種,這狗朝廷就是知道咱們百姓好欺負,所以才敢如此橫征暴斂的,總有一天,我”



    說到這裏,這黝黑的矮個漢子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根本沒還沒有想過總有一天的事情,眼下的日子就已經很艱難了,他必須想盡辦法讓自己和家人活下去,這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至於今後的事情,他現在又如何能左右的了呢。



    矮個漢子又咒罵了幾句,也不理會李白衣與木雨婷、韓離,徑直快步離去了。



    長長的隊伍,就這樣慢慢從三人身邊緩緩走過了,他們的目的地在哪裏沒人知道,他們的未來究竟會怎樣也沒人知道,一群豐收的農民竟然成為了乞討的難民,他們中又會有多少人客死他鄉,再也回不到那片曾經生活的土地之上呢。



    “走吧,別在這裏婆婆媽媽了。”韓離催促道。



    “難道你就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他們這樣你不覺得可憐嗎?我發現你真是個冷血的人。”李白衣不滿道。



    “小子,你說的很對,我就是個冷血的人,我也不覺得他們可憐,因為同情對他們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你若真有能耐,就去幫他們,如果幫不了,就不要在這裏做無謂的感慨,因為你的感慨實在是一文不值,他們也不會因為你的同情和傷感而少走一步的路,少吃一口的苦。”韓離冷冷道。



    麵對韓離的話,李白衣竟然無從爭辯,他突然覺得韓離說的沒錯,自己在這裏徒傷悲又有何用?他們的命運一點也不會因為自己而改變,如果真的想要幫助他們,就應該做些什麽,可是他僅僅就是孤身一人,又能做些什麽呢?



    接下來的路程中,李白衣的心情沉落到了穀底,他看到那些空蕩蕩的村舍和地裏豐收的莊家,讓他說不出的難受。



    帶著這種感受,他們距離降妖塢已經越來越接近了,可是這走的路卻讓李白衣與木雨婷越來越覺得不可思議了。



    隻見這幾日路過的地方,不是荒無人煙的山林,就是逼仄不堪的峽穀,這些地方人跡罕至,甚至讓李白衣與木雨婷覺得從來都沒有人來過一樣。



    “韓離,你這是要帶我們去哪?”



    “怎麽?你怕了?”



    “怕?笑話,若是怕了我就不會跟著你來了,我隻是擔心你走錯了地方,迷了路。”李白衣笑道。



    “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吧,小子,降妖塢的地方我就是閉著眼也能找到。怎麽,你難不成會認為降妖塢這麽神聖的地方會在某個城內鬧市的茶館之中吧?”韓離冷笑道。



    “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李白衣說道。



    “行了,不必在這裏呈口舌之快了,等我停下來不走的時候,就是你到了降妖塢的時候。”韓離轉身繼續前行,不再和李白衣說一句話。



    三日之後,李白衣的真氣已經徹底恢複了,這讓他心情大好,有種說不出的喜悅,可也就在這個時候,走在最前麵的韓離突然停了下來,不再往前前行了。



    “為什麽不走了?”李白衣注意到他們已經來到了一處懸崖處,這裏除了一棵樹比較顯眼地斜著長在懸崖邊上,似乎沒有什麽太搶眼的東西了。



    但是木雨婷身為飛賊還是十分眼尖,一眼看到懸崖不遠處一處隆起的小墳頭處竟然有一個彎著腰的老者在那裏拿著一把掃帚在打掃墳頭周圍的灰塵。



    “李白衣,快看,那裏竟然有人了!”連日來,李白衣與木雨婷與這山水為伴,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一個人影了,此時見到,不覺還真有些親近之感。



    “是啊,真的有人,隻是不知道誰的墳頭會在這懸崖邊上呢。”李白衣也是甚覺好奇,向老者走去,想要問個究竟。木雨婷也緊隨其後跟了上來。



    李白衣距離墳頭與老者越來越近,但是當他快要走到近前時,突然整個人愣住了,刹那間他的英俊的麵孔變得憤怒異常,因為這種憤怒,白淨的麵龐竟然已經變成了紅色。



    木雨婷在旁看到李白衣劍眉倒豎,憤怒至極的神態,不由也是下了一跳,她自從認識李白衣,還從沒喲見過他如此這般呢。



    “你怎麽了李白衣?故意嚇人是不是啊?”木雨婷連退了數步說道。



    但此時的李白衣沒有回答木雨婷,而是縱身躍到了墳旁。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寶劍,正是太虛寶劍。



    木雨婷緊隨其後也來到了李白衣身後,她剛想開口說話,突然見看到了那墳頭上寫著的字,不禁整個人也是愣在了那裏,她終於明白李白衣為何瞬間如此憤怒了。



    因為在那墳頭的一塊木製的牌位上,赫然紅朱砂筆寫著個十大字:降妖塢叛徒李天傲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