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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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這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麽奇妙,兩個之前未曾見過麵的人,有可能一見傾心,也有可能互相為仇。
李白衣與宇文軒無疑就是後者。
在今天大殿相見之前,他們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可是當見麵之後,仿佛是一種天然的仇恨就在兩人心中生根。
天寶將軍宇文軒蔑視李白衣的江湖遊俠身份,在他眼裏的法師不過是些故弄玄虛,沽名釣譽之輩,更何況此時的李白衣是個有著戴罪之身的少年呢。
而李白衣又何嚐看得起宇文軒,雖然事情尚未有查明,但是他從內心覺得白紗姑娘的話**不離十。
有其父必有其子,宇文成如此狠毒無恥,他的父親宇文師必定也是如此,那作為宇文成的哥哥,宇文軒定然也是一丘之貉了。
李白衣少年心性,即便在這朝堂之上,即便身處不利之位,他也不想掩蓋自己對一個人的喜惡。
所以兩人心中早就憋著一股勁,這場比試早晚是要開始的,隻不過是時間問題,既然有了這個機會,當然是一觸即發,互不留情了。
此時最關切的莫過於站在一旁觀戰的宇文師,他雖然對武功並不怎麽在行,但也能看出李白衣身懷絕藝,自己的兒子之前未曾遇到敵手,今日一戰卻難保全勝,不由心中十分擔心。
殿上的群臣已經看得如癡如醉,他們甚至都忘記了自己身處危險之中,而是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生怕自己錯過了這一場罕見的殿前對決。
眼見的天寶將軍宇文軒的寶戟就要砸落下來,卻突然聽得身後發出一個尖利的聲音。
“住手!”
天寶將軍聽出那是天子的聲音,他心中一驚,連忙撤回了寶戟,在空中一個翻騰,穩穩落回了原地。
李白衣見宇文軒退了回去,自己也收招定式,站立在原地,向那玉階上的天子看去。
整個大殿之上一陣嘩然,緊接著瞬間鴉雀無聲,眾大臣都不明白為何天子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喊停。當然他們心裏也明白,這位天子的心思,是任何人都難以揣測的。
“好,很好,太好了!哈哈哈!”大殿之上的平靜被天子的笑聲打破了。
眾人心中舒了一口氣,抬頭望去,但見皇上已經從寶座上起身,一邊鼓掌,一邊朝下走去。
宇文軒退在一旁,恭恭敬敬站立在那裏,將寶戟握在手中。
而此時的李白衣卻心中翻騰,內心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斷提醒自己:“擒獲這昏君的機會來了!”
當李白衣還在猶豫之際,天子已經走下了玉階,來到了李白衣與天寶將軍宇文軒的身前,他左手一伸,將宇文軒的手腕抓出,另一隻手想去抓李白衣的手腕,李白衣卻不屑被其碰到,身形一動,退後了數步。
天子先是一愣,繼而看看李白衣,又笑了起來,朗聲說道:“二位武功卓絕,剛才不過數個回合,已經看得朕與眾愛卿如癡如醉了,二位皆是我大隋之瑰寶,萬一比試中有個閃失,豈不是讓人後悔莫及?所以寡人看今日就點到為止,來人啊,寡人要當著文武群臣的麵重重賞賜我這大隋的兩位勇士!”
沒過多久功夫,隻見內侍們手中拖著兩個托盤走了出來。
天子笑著走到托盤跟前,用手將托盤上的布霍然掀了起來,頓時間金光閃閃,奪人眼目。群臣看得明白,這些黃金,少說也有數百兩。
天子微笑著將其中一個托盤親自托起,送到了天寶將軍宇文軒的近前。
宇文軒見天子親自給自己封賞,這可是對於臣子來說莫大的榮譽,況且當著如此眾多的文武百官,又是在這朝堂之上,實在是寵愛至極了。
宇文軒隻感覺到腳下飄忽忽的,仿佛踩了棉花一樣,心中又不禁想到剛才的比試自己其實並沒有占到任何上風,若不是聖上喊停,真若動起手來,可能真不是眼前這少年的對手。
想到此處,宇文軒趕緊跪倒叩首,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微臣碌碌之輩,蒙皇上恩寵,實在虧不敢領。”
天子笑著將宇文軒的手抓住,然後將托盤放到了他的懷中,說道:“若是寡人堂堂的天寶將軍都沒有資格領這賞賜,那這天下還有誰又資格呢?”
滿朝文武聽到這裏,心中都不是滋味,如今眼見得丞相宇文師把持朝綱,位極人臣,已經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之人,如今他兒子天寶將軍宇文軒又如此得聖上賞識,宇文一門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動物,眼見的不能與之抗衡,順從的人也就漸漸多了起來。朝中群臣,先前反對或者想要彈劾宇文師的,不是被借故賜死,就是被發配邊疆,久而久之,群臣也就噤若寒蟬,不敢與之抗衡了。
此時的朝中,“糊塗人”越來越少,“明白人”反而是越來越多。這滿朝文武,十之七八已經是宇文師一門之人,現如今看到天寶將軍被賞金百兩,一個個連忙祝賀不止。
宇文師看到天子對宇文軒的恩寵,又看到群臣忙不迭的祝賀眾生相,心中那份得以就更不用說了,作為一名臣子,他已經得到了他能夠得到的所有東西。
在群臣的一片祝賀聲中,他不禁抬眼看了看那玉階上的龍椅,又回想起剛才摸到龍椅時那心中顫動的感覺。
“是啊,一切都得到了,除了這個。”宇文師內心感慨道。
賞賜完宇文軒之後,天子心情大好,又捧著盛有黃金的托盤來到了李白衣身前。
若是換做別人,怎能不為這黃白之物所動心。李白衣也愛財,但是在他心中,卻有比錢財更為珍視的動心。
他冷冷看著這些黃金和托著這盤黃金的人,心中突然又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厭惡。
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明白,為何此刻他對這天子的感覺,會是既佩服,又十分厭惡呢?
李白衣竭力不去想這些難纏的問題,他意識到天子在向自己靠近,在這個距離之下,隻要他出手,沒有人能夠救得了這皇上。天寶將軍宇文軒也辦不到。
李白衣的拳頭在隨著天子靠近的腳步而握緊,他感覺到渾身的血液流動加速,雖然麵對的隻是一個手無寸鐵,不會半點武功的人,但這人畢竟是九五之尊,是一國之君。
此時的天子已經走到了李白衣身前,出乎意料的是,他突然間主動靠近了李白衣,並在他的耳旁小聲說道:“不必緊張。”
“什麽?”李白衣愣住了,他不明白這天子在說什麽。
“你一定很想殺了我或者將我作為人質吧?”天子笑著說道,那聲音極低,低到隻有李白衣能夠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麽。
天子的話讓李白衣驚訝不已,他難以置信自己的計劃竟然已經被天子所識破。
“你當然辦得到,殺我,或者捉我,對於你來說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你忘記了兩點。”
“我忘記了什麽?”李白衣問道。
“你忘記了,即便你殺了我,也找不回或者救不走和你一起被送來的那個姑娘的,因為關押她的地方,沒有我的鑰匙,任憑誰也進不去的。”天子悄聲說道。
李白衣冷冷道:“那第二點呢?”
天子冷冷笑道:“第二點就是,你忽略了在這個朝堂之上,想讓寡人死的人不止你一個。”
李白衣聽後不由更加驚異,但他連忙克製住自己的反應,而是冷冷問道:“你怎知道想讓你死的人不止你一個?”
天子用目光看了看那玉階上的龍椅,笑道:“因為這個位置。有太多人覬覦著這個位置,他們巴不得寡人早一點死去呢,但是他們不能背負弑君的罪名,你說可笑不可笑,他們敢於shā rén,卻怕別人說。所以,若是能有一個替罪羊替他們完成這項壯舉,他們該是有多高興啊。”
李白衣冷冷道:“你也知道這天下人想讓你死的很多了嗎?”
天子一笑道:“當然知道,可是殺了我,難道天下就能太平了嗎?亦或者說,又有幾個人殺我的目的是為了天下太平,而不是為了自己稱王稱帝呢?”
李白衣心中一動,他突然覺得這天子的話竟然似乎有幾分道理。
天子繼續悄聲說道:“荊軻刺秦王,最壞的事情不是行刺失敗了,而是行刺成功。若成功,則天下將陷入無止盡的分崩離析,百姓要繼續生活在四分五裂的水深火熱世界之中。此時此刻的你也是一樣,你可以殺寡人,寡人不是秦始皇,寡人一點武功都不會,手無縛雞之力,你也不是荊軻,你的法術超過他不知幾倍,但是你不要忘了一件事。”
“什麽事?”李白衣問道。
“寡人和始皇帝一樣,都是皇上。”天子說道。
李白衣似乎明白了身前這個中年的,微胖的男子的話。雖然他不願承認,但他又必須承認,這位大隋天子的睿智超乎尋常,他早已經將世間的事情看得透徹,將人心看得透徹。他看似在遊戲人生,但又何嚐不是把人生當成一場遊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