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傾訴卻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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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衣與木雨婷、楊洛秋三人步行進入洛陽城,在城中挑了一處極不起眼的小茶社。
三人進去之後撿了一個角落處落座,李白衣安排妥當之後悄聲對兩人說道:“兩位姑娘就在此等候,千萬不要出去亂走,也不要大聲說話引起周圍人注意,我探聽清楚便會出來,若是三個時辰依然沒有什麽動靜,那你們就趕緊動身離開洛陽城,明白嗎?”
“若是你不出來,我才不走呢,我要進皇宮去找你。”木雨婷說道。
李白衣苦笑道:“若是我進去三個時辰都出不來,大概就說明遇到危險了,連我都無法脫身,你進去之後不是飛蛾撲火嗎?”
木雨婷搖頭道:“撲不撲火我不管,反正你得安安全全地出來才行。”
李白衣慨然一笑:“量那皇宮之中雖然守備森嚴,但也斷然難不住我李白衣,你們在此聽候佳音便是。”
說罷李白衣轉身出了茶色,見路人形色匆匆,都在忙著打掃屋前與道路上的積水,但每個人看上去都有條不紊,顯然昨夜百姓並沒有受到太大波及。
皇宮的守衛此時卻是比平日多了兩倍,但是這些在李白衣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隻見他施展輕功,眨眼之間已經進入到了皇宮之中。
穿堂入室之間,李白衣想要尋找關於趙夙煙與公主楊洛秋之母的下落,放眼看去,隻見這皇宮之中如同天翻地覆一般,與自己初來之時簡直是判若兩地。
到處的斷壁殘垣,不少樹木被連根衝起,低聲的青石板殘缺不全,泥土將皇宮弄的更加泥濘不堪,不少宮女太監正在拚命的將宮殿中的積水往外清理著,宮中上下到處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李白衣三轉兩轉,再一次來到了回燕樓,隻是現在的回燕樓空有其命,昨夜那場大戰在此展開,自然回燕樓也是受損最為嚴重的地方。
雨花台已經不複存在,回燕樓如同一個岌岌可危的虛弱病人一般,仿佛隨時都有垮塌的可能。
再看地上,到處是散落的瓦片和木屑。曾經風光無限的椿樹早已經變成了一堆朽木。
昨夜大戰的血跡已經被大水衝刷,那些禦林軍的屍體也不知去了何處,空蕩蕩的庭院不見一人,李白衣矗立在那裏,心中不禁十分難過和悲傷。
他其實從內心早就隱隱感覺到趙夙煙讓自己走後,他將迎來怎樣的命運。
但是李白衣依舊抱著一線希望,期待這次回到宮中可以找到他,哪怕他身受重傷,李白衣背也會將他背出去。
縱然趙夙煙曾經對李天傲出口不遜,但是在李白衣的內心深處,依舊是將降妖塢當成自己的家,將降妖塢的人當成自己的叔輩長輩。
但是如今的回燕樓沒有一絲生機,趙夙煙早已經不知何處。
一場大戰,一場浩劫,英雄英骨卻不知魂歸何處,李白衣不由衝著回燕樓深深一躬,他沒有別的辦法,隻能以此表達對趙夙煙的敬意。
在李白衣黯然神傷之際,就在這皇宮之中的另一處,也有一人在對著躺在他麵前的一具屍體在悲戚著,這個人就是大隋天子。
那是一個中年婦女的屍體,她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青石板的地麵上,下麵被太監鋪上了厚厚的被子,仿佛生怕她會著涼一般,但事實上她已經再也感覺不到溫暖了,她的世界,從此隻剩下了冰冷。
淚水像露珠一般滴答落在女人的身上,天子支走了所有人,因為此刻的他突然很想好好地跟這個女人說幾句話。
這個平靜地躺在這裏的女人,就是齊貴人。
“想當年,多少女人圍繞在朕的身旁,唯獨你跑了。現如今,經曆昨晚那場大難,多少女人都跑了,而唯獨你反而留了下來。我知道也許你其實一直在等待這樣一個機會吧,這樣你就可以從容地,沒有遺憾的離我而去了。”天子的聲音略帶沙啞,完全不似平常。
他喃喃自語著,像是在跟自己說話,又好似在對齊貴人傾訴著。
“當我還不是這皇宮的主人時,我們就在一起了,那時我就認定,將來一定要讓你做我的皇後,可是”天子苦笑道。
“可是,你為何偏偏喜歡的是那個人?”他究竟又比朕好在哪裏呢?”天子的麵孔扭曲著,眼神中似乎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阿秋是個多麽可愛的小姑娘啊,但我卻不能讓她繼續活在這個世上,那是因為她隻要每次出現在我的麵前,似乎就是在時時提醒我這個皇上一生的恥辱一般。”天子繼續自顧自地說著。
“這孩子天生有一種和你相似的性格,她認準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做。 獨孤皇後本來可以稍微慰籍一下朕,讓朕不去想你和那人的醜事,但是沒想到這孩子卻害死了獨孤皇後,至今連一個屍身都未曾找到。”天子恨恨道。
齊貴人靜靜地躺在那裏,興許若是她還活著,一定會為自己的女兒辯解幾句,但是此刻,她仿佛成為了天子最忠實的聽眾,她再也不會反駁一句了。
“天下人隻道我貪樂好色,誰能解我的一往情深?我之所以恨你,並不僅僅因為你心裏喜歡那個人,而是因為你竟然覺得那是如此的理所當然,以至於連對我說幾句解釋的話都覺得毫無必要!”天子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起來。
他擁有整個天下,皇宮之中所有的人對他唯命是從,唯獨這個齊貴人,這個和他青梅竹馬長大的貴人,卻好似心中根本不曾再有他的位置一樣。
自從齊貴人被打入冷宮,他們之間就再無一句交流。其實天子何嚐不想某人突然接到下人捎來她悔過或者解釋的書信,這樣他就能有一個台階下,就能順理成章的修複兩人的裂痕,從而破鏡重圓。
但是齊貴人仿佛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麽是需要解釋的,更沒有什麽事需要道歉的,她喜歡那個人,看似根本不需要對這位天子心懷任何愧疚。
天子是天下之主,但他更是一個男人,一個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男人。他可以忍受失敗,但卻無法忍受這種**裸地羞辱。
如今他終於可以將自己的肺腑之言和委屈、怨恨、憤懣全部傾瀉,但是那個靜靜躺在地上的女人,已經再也聽不到他說的話了。
而這一切,此時卻被另一個躲在角落中的人聽到了。
這個人就是李白衣。
在角落之中的李白衣靜靜地看著這位天子脫下了wěi zhuāng的外衣,他不再戲虐、不再荒唐,更不再精明。此時此刻的他,就像個普通的受傷的男人一樣,那無處發泄的痛讓他感覺身體快要爆炸。
“那個女人竟然是齊貴人,是公主的母親”李白衣心中想著,愈發為楊洛秋感到難過,他不知道該如何回去麵對她,又該如何把這個噩耗告訴她。
在這一刻,空曠的宮殿前麵隻有天子和躲在角落的李白衣兩個人。
若是李白衣想要取天子的性命,實在是易如反掌。況且他的確有這個理由,畢竟這個天子曾經想至他與木雨婷於死地,而他之所以無法殺他,是因為當時木雨婷被囚禁在石牢之中。
而此刻木雨婷早已經脫離險境,自己完全可以手刃這個天下人眼中的昏君,暴君。
李白衣的血液在快速流動著,他的雙手緊緊握了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來了。
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會半點武功,但他卻是天子啊,隻要李白衣的這一招擊出,明日的天下就不知會發生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爹爹,娘她怎麽了?為什麽要躺在地上呀?地上多涼啊。”
忽然間,一個稚嫩的孩童說話的聲音打破了這凝聚的空氣。
李白衣連忙看去,但見在不遠處走來一個隻有四五歲模樣的小男孩,他怯生生地走到了天子身旁,用他那小手輕輕拉住了天子的衣袖。
“昭兒,你怎麽來了?”天子蹲下身子,驚訝地撫摸著小男孩的臉龐。
“爹,昨天下了好大的雨,齊娘總是一個人在這裏住,我覺得她會好冷,所以我想給她送點衣服。”小男孩一邊說著,一邊晃動著手中的一個包袱。
這名叫楊昭的男孩是蕭貴人與天子所生的兒子,今年不過四歲半的年紀,卻是聰明伶俐,心地良善,深得包括天子在內宮中所有人的喜愛。
“齊娘並不是你的親娘,你為何如此關心她?”天子歎息道。
“娘親經常教導孩兒,但凡父皇的妻子都是兒臣的娘親,兒臣都應該以娘親待之,謹遵長幼之禮,不可有絲毫怠慢。”小楊昭仰起脖子,一本正經回答道。
“是是啊,昭兒說得對極了!”天子將小楊昭一把抱在懷裏,淚水忍不住湧了出來。
小楊昭一撇嘴,愣愣地看著父親,幼小的心裏不知道父親為何把自己抱的這麽緊,又為何會哭泣。
而此時在角落裏注視著這一切的李白衣,那握緊的雙手也漸漸鬆弛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