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過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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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青樓都有自己的當家花魁,大致可分為兩種,一是隻賣藝的,一種是兼賣身的。不過既然是花魁,那肯定就是容貌兼才藝都很出眾的了。今晚興致不錯,連李子木都有些好奇起來。

    等台上的舞女們紛紛退往幕後之後,台下的觀眾便更加熱烈的叫著柒月的名字了,不多一會兒便看見一蒙著麵紗的女子從幕後緩緩走上前台。

    “都看不清臉,這些人在熱鬧個什麽勁兒啊……”張靖陽搖搖頭說道,他本來以為這些人見過柒月的容貌呢,看樣子並不是,隻是沒有看到容貌,便已經有這麽高的呼聲了。

    “正常,有時候看清了反而就沒這麽高的興致了”李子木笑了笑說道,夾了一顆花生丟進嘴裏,半遮半掩有時候更能讓人有**一些。

    女子一束黑發盤在腦後用簪子別著,身穿一身翠色長裙,個子並不高,臉型是規矩的瓜子臉,臉上帶著麵紗隻露出了一雙眼睛,那雙眼睛仿佛可以勾人魂魄般,讓得台下的觀眾都丟了魂。

    不過李子木的注意力並不在她的容貌上麵,而是在她手上拿著的樂器之上,那樂器似琴,卻又和琴不同,和現在社會的吉他差不多,隻不過麵板更為細長一些,方方正正的。女子左手提著將一頭放到自己的腿上,右手拿著一塊竹尺。

    這樂器李子木很熟悉,幾千年前的玩意兒了,沒想到又再一次看見了,這種樂器名字叫築,當年燕國很流行的一種樂器,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還會擊築,倒是讓李子木提起了興趣。

    築這用樂器他也會,比較簡單,但是女人擊築,卻是很少見的。因為這種樂器敲擊出來的聲音相對於其他樂器來說較為低沉,如果配上男性的聲音更為融合一些。

    “感謝各位的抬愛,柒月在這裏給大家獻上一首曲子”台上女子站起身微微一鞠躬說道,聲音聽上去有些輕靈,本身年齡應該不大,李子木看著下麵那女子心裏想道。

    台下便是一陣歡呼聲和掌聲,更有口哨聲叫嚷著柒月摘下麵紗的,不過後者卻並不予理會,說罷便坐下身來,左手撫琴,右手執尺,眼神便霎時間黯淡了下去,左手往上抬了一點高度,手中的竹尺往下一敲,便聽見了第一聲。

    縱使台下的觀眾依舊沒有安靜下來,台上的柒月卻是自顧自的擊著築,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對她造不成絲毫的影響,嘴一張一合和著這築聲,聲音卻和先前說話不一樣,雖說空靈,但卻透露著沉重的哀傷。

    “這曲子,讓人聽了竟覺得傷心”張靖陽眉頭輕皺看著台下那女子說道,歌聲和築聲響徹整個大殿,雖說他聽不懂這詞,也沒見過這琴,但是音樂所傳遞的情緒,他卻是很清楚明了。

    李子木同樣是眉頭緊鎖看著下方,他不是在為這歌聲哀愁,而是在為這故事哀愁,能聽懂這曲子的人很少,能聽懂這曲子背後的故事更少,能知道這曲子來曆的,卻隻有幾個。

    這首曲子,名字叫做《過秦》。

    原本是沒有名字的一個曲子,隻是後來李子木代為作了個名,第一個敲出這調子的人,名字叫做高漸離,第一次唱出這詞的人,名字也叫做高漸離,這首用燕國話唱出的歌曲,卻是在秦國鹹陽宮唱出來的。

    初聞不識曲中意,再聞已是曲中人。

    第一次聽這歌的時候,說實話李子木沒有聽懂。那天鹹陽下著蒙蒙細雨,天空灰沉沉的,整個宮殿都在透露著哀傷,那個麵容憔悴,眼睛蒙著一塊布片的男人,悲愴的唱出了這首歌,這首為六國蒼生所唱的歌。

    高漸離這人,李子木隻見過一麵,見麵時就是這首歌,死之前也是這首歌。

    這世上淒慘的人這麽多,但是能夠讓李子木記住的人很少,這高漸離就是其中之一。

    故事發生在嬴政統一了六國之後,但是早在這之前,這故事就已經注定了要發生了。

    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為變徵之聲。這是高漸離和荊軻之間的友誼,也是他們共同所譜的風蕭蕭兮《易水寒》,在這之後,荊軻就走了,帶上了一個被那龐大宮殿給嚇癱瘓的從小就以殺人為樂的秦武陽。

    後來圖窮匕見的故事就出來了,荊軻失敗了,而隨之來的,便是燕國的災難,太子丹被其父親殺死獻給嬴政,不過依舊是沒熄滅了嬴政心裏的怒火。

    連坐之罪牽扯到的人太多了,和荊軻有過聯係的舊人紛紛被抓住殺死,隨之燕國也滅亡了,從那之後高漸離便開始了他的逃亡生涯。

    李子木見到高漸離的時候是他被嬴政抓住之後的事情,因為高漸離的歌聲聞名天下,所以嬴政並沒有殺了他,而是讓他留在鹹陽宮裏給他唱歌助興。不過為了防止高漸離有殺心,嬴政便直接將他的眼睛熏瞎了。

    之所以選擇熏瞎而不是直接刺瞎,隻不過是嬴政認為直接刺瞎會傷到高漸離腦袋裏的神經影響他的歌聲而已,僅僅就是這麽簡單。

    但是那築裏的鉛最終還是被嬴政發現了,最後的結局就是高漸離被嬴政怒而殺死。一個音樂家,最終選擇了走上一條刺客的路,在知道自己早已沒有希望了的時候,依舊倔強的想要刺殺嬴政的決心,國破家亡之恨啊,李子木心裏感歎道。

    荊軻刺秦失敗,激起了六國舊部刺殺嬴政的決心。而高漸離的失敗,則是激起了六國百姓推翻秦朝的浪潮。

    這柒月竟然會唱《過秦》,李子木心裏有些驚訝,在他的眼裏,會唱的代表不僅是能背下歌詞和曲調而已,會唱指的是會唱出歌中的靈魂,那種對敵人的仇恨和對自身處境的哀傷。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李子木隻是聽出了她的故事而已,他早就已經過了仁慈的年紀。

    看來,眼前這女子也是個有故事的人,非處境艱難,擊不出《過秦曲》。非身負仇恨,唱不出《過秦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