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節兩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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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軍沿泊邊草場往西不遠拐到西南那條通外的林間路。

    這條路已荒蕪,野草頑強從碾得極硬的路麵鑽出來,這一簇那一簇的卻都不高,已被梁山軍夏收儲備草料給收割過一次,和林中及泊邊的一樣如今都是才長出來的,等到秋後又能割一茬。

    山間路自然不規則,彎彎曲曲時寬時窄。

    梁山軍走在中間,人馬在路上排出長長的隊伍,官軍在兩邊,隊伍拉得也長長的,卻常常不能走在路上,得從兩邊的林子裏走,坎坷不平的,卻能享受美好林蔭,所以也沒人憤悶叫苦。

    趙嶽和兩鬼子侍衛在隊伍最前邊。趙嶽在前。兩侍衛在他馬後。在趙嶽兩邊隨著步行的是此路軍猛士營的二將:擎天柱任原、大力神馮金彪。

    兩巨人將站在地上也並不比騎高頭大馬的趙嶽矮多少,此時都一臉輕鬆,偶爾說笑幾句。

    今日天晴,此時還不到早上七點,溫度已經迅速上升,但還不算熱,不曬得慌,行軍並不難受。梁山此路斥侯軍已在前麵偵察開路,不會有流寇突襲從林野殺出來,加上大王在,迷信趙嶽神乎其神的預警能力,所以梁山軍都神色很輕鬆,天氣不難受,仿佛效遊一樣走得也輕快。

    不知不覺,大軍已走出十幾裏,再往西南,漸漸地或遠或近的山野林地成了水泊。這是朝廷淹梁山造成的大野泊新區域,一直漫延到深深的五丈河那邊。張宗諤就在五丈河附近紮營。

    趙嶽在馬上掃視著淹沒的山林野地。

    這些地方絕大多數都水很淺,若不是有坑或地勢太低,水深常常淺到不到膝蓋,但,會變深的,戰後就會一片片變深趙嶽看著,想著,又看看在兩邊跟進的官軍在林間走得拉拉垮垮吊兒郎當樣,地痞惡棍本色難掩,他的眼神變得幽深冷漠凶狠,漸漸地卻又變成之前的漠然平淡。

    騎馬走在路邊樹下甚至就跟在趙嶽左右附近的官將們,尤其是東平鄆州兩位都監卻是臉色嚴肅,越走越是黑了臉,都緊張起來,緊張到並不那麽熱也不累,大汗珠子卻不斷滴淌下來。

    他們已經清晰感覺到趙嶽對官軍的極度鄙夷甚至殺意。

    在趙嶽眼裏,他們這些官軍軍品爛得還不如草芥有骨有價值。

    可是,社會就是這樣啊!這社會隻有心中無國無族無良無骨無忠無義無自私無恥苟且無論當官還是當民都一心隻為自己,見風使舵,牆頭草,這樣才能活得好啊。

    這些武官心中很為趙嶽鄙夷他們草芥不如感到委屈,暗暗不服。

    趙老二啊,你家不就是滅亡在太愛國太忠於民族太正義太太仁慈偉大上?

    家族滅了,你不吸取教訓就罷了,憑什麽鄙視我們無恥無骨求能活著能活得好?

    心裏碎碎念著

    他們都有武夫的狡詐,也知道趙嶽是在考驗官軍考驗他們,這一戰就是最好的考驗。

    若是戰場驍勇敢戰,敢拚死向前,至少還有軍人的本色,趙嶽就會對他們有個初步的認可,反之則就是徹底否定。至於認可了或徹底否定了會有什麽好處或後果,這個說不定。

    怕就怕是表現不堪,就會被梁山軍無差別的當敵人轟殺掉。

    要命的是,

    即使在戰場果斷選擇拋棄官身富貴背叛朝廷投降流寇,結果也必是官軍,包括他們這些將領陷入流寇與梁山軍共同攻擊中,淒慘死掉在戰場混戰中,流寇是絕不敢輕信投降的,無論是誰都會首先防範敵軍詐降從內部發起攻擊。就算背叛成功,在梁山酒店避難的家眷也完了。梁山人再仁慈寬容也絕不會原諒戰場背叛,何況梁山人並不儒腐仁慈有凶殘一麵,家眷絕沒好下場

    關鍵是,流寇是絕打不過梁山軍的。

    他們可不是軍事無知而且沒眼力的內地壞蛋民組成的將士,懂得騎兵百騎就能打敗步軍千軍,千騎破一萬精銳步軍未必多難,甚至能輕鬆大敗精銳步軍數萬,等到騎兵近萬那麽大了,一出動那就是威力大到不可想像的大戰,打敗甚至殺得十萬大軍全軍覆沒都不是什麽太令人驚訝的事。

    這就是騎兵的威力。

    當年,宋國與西夏交戰不斷,百萬大軍卻一次次敗給不過隻有十萬八萬的西夏主力正規軍正是主要抗不住西夏擁有的騎兵優勢。

    當年,但凡是野戰或遠征主動打向西夏境內,總是密密麻麻的宋軍卻被並不多的西夏騎兵衝得七零八落肆意衝殺,成片成片的被追殺砍倒在敗逃的路途中總是死傷太重,慘不忍睹。

    這些官將一直留意觀察著梁山軍素質到底怎樣,走到現在,隻看梁山軍的種種自覺習慣,紀律如此嚴明,士氣如此飽滿,無需動腦分析,他們也能看出來,這絕對是隻訓練有素有戰鬥力有韌性的軍隊,就算缺乏大戰曆練和經驗,還不是百戰殺出來那樣精銳也肯定能打,不是流寇能擋的。

    盡管他們還不知道鄆州與東平那兩路的龐大賊寇勢力已經被梁山軍摧枯拉朽一樣打垮了,卻相信,濟州大戰,勝利的必是梁山一方,結果隻是傷亡代價的大小的區別。

    官將們都知道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到了,凶險不僅在眼前的賊寇兵力太多太凶險的大戰,還有這個趙老二對官軍的心思。

    現在,他們就怕部下將士愚蠢畏戰不爭氣一戰就敗把他們連累喪進去。

    其實,官軍將士把趙嶽的話聽進去不少。

    尤其是那句“別怪金軍不把你們當人”對官軍的刺激著實不小將來,投降金軍當無骨無恥漢奸也沒好日子過啊。混無骨是沒前途沒長遠便宜可沾的死路,瞎得瑟一時完了就死而已

    他們終於深刻覺得自己還是真爺們起來才有活路。

    這一仗還是硬起骨氣咬牙拚一拚吧話說梁山的飯真香啊!跟著梁山混才有好處享

    張宗諤沒看到趙嶽領大軍過來,今日也早就知道梁山軍要反擊了。

    因為今日梁山斥侯大清早的就突然開始了大規模抵近偵察和騷擾,和他的部下老賊帶領的骨幹賊寇已經在營地附近的山林野地裏遊走著展開了凶險激烈交鋒。

    這場仍在持續進行的交鋒,死傷的幾乎都是張宗諤的人,梁山斥侯傷亡寥寥,可忽略不計,而且一個活口也沒有。而這還是張宗諤方參戰的人具有絕對數量優勢的情況下尚且如此。

    梁山斥侯果然厲害!贏在不僅僅是有盔甲防護方麵的優勢。是真能打真會打

    趙老二不愧是能抵抗甚至威脅壓製住遼國的滄趙家族的人,領導的梁山練兵很有一套。

    不過,終於還是把梁山人成功逼、引出泊來了!

    趙小二竟然敢以梁山那點人手出來和二十多萬人爭鋒打野戰,真是好膽!好自信,好蠢!

    張宗諤眼睛發亮,有些激動。

    奪了梁山泊,他的開國大業就初步成了

    軍師杜社問:“大王,是不是趕緊通知那宋矮子來?”

    張宗諤臉上露出一陣猶豫。

    不通知吧,就怕梁山人雖少卻並不好惹。通知吧,兩家合兵打趙嶽,自然更有把握收拾掉梁山,卻也要麵對二龍山強寇的威脅,至少要把梁山那些最珍貴財富分掉一半。怕就怕宋黑矮子玩陰的,仗著二龍山兵多將廣強盜老賊能打,翻臉不認協議連梁山也搶了這幾乎是一定的。

    這特麽搞得,通知,不好,不通知,也不好

    “軍師,你怎麽看?”

    杜社搖著扇子一笑:“還是通知吧。”

    “反正總要作過一場,不如先聯手作掉趙嶽。解決了梁山人,就剩下二龍山和咱們了。憑咱們如此之眾的兵力優勢,翻臉打已殺得疲憊的二龍山”

    他沒把話說完,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作結束。

    張宗諤一拍大腿:“說得對。就這麽辦了。

    來呀,快馬速去報知宋大王速來助戰。”

    宋江狡詐,此時還在近三十裏外的一處隱蔽地呆著,避免梁山輕易察覺到而產生警惕,也是想遲誤到達戰場,合理地讓張宗諤部先和梁山軍血拚,等雙方都累得死傷得差不多了,他再

    宋江和張宗諤對對方都有陰狠算計,也都有依仗和自信。

    梁山勢力一直太神秘。梁山的真實情況,外界向來不得而知。朝廷當初耍詐用慰問欽差團成功上了梁山所查探到的情報如今看也未必有多少準確性。

    畢竟,那時朝廷實際已經和趙嶽家翻臉了。梁山人又不是傻子,豈會真的相信朝廷是慰問獎勵梁山而來沒有惡意。豈會沒有防範。

    張宗諤麵臨的困難是,他無法判斷趙嶽手下到底有多少實力。

    他現在兵極眾,有碾壓勢優勢,武藝好比較能打的大小賊頭子也不少,他對野戰一舉打敗梁山主力還是有很足的底氣的,但也難免在心裏暗暗忌憚梁山戰力之強。

    從斥侯的屢次交鋒就能很容易看出雙方精銳在軍事素質上的巨大差距,這已經能說明一些問題。

    還有,趙嶽收降了朝廷幾次來征剿的禁軍,禁軍可是能打的官軍,不是地方那些雜軍

    張宗諤從和宋江在兗州的那次交鋒就清醒認識到精兵的厲害。

    精兵,一千能打一萬。一萬能破數萬。

    不是憑著人足夠多就能克製精兵的。隻靠人多,那沒用。張宗諤已吸取了這個教訓。

    當然,現在他的起義軍的情況已大不同了。

    經曆了足夠多的殺搶戰鬥以及攻城惡戰官軍,起義軍已經曆練出數萬會打仗了有了戰鬥力的主力,甚至組建了馬軍,加上也有一定戰鬥力的更多外圍骨幹,再加上足夠龐大的炮灰群

    現在若是再懟上二龍山強盜,張宗諤有絕對底氣能戰勝了,自然也不懼兵力更弱的梁山。

    這場大戰的勝負結果對張宗諤來說太重要了,直接決定著他的亂世王國霸業美夢成與敗。他,就算有絕對軍事優勢也絲毫不敢大意輕敵,何況還沒有。

    在布置迎戰上,這次,張宗諤可謂殫精竭慮絞盡了腦汁,把能想到的都用上了,首先親自查看地形反複斟酌,精心挑選了這個紮營地做進攻基地,然後利用龐大的人力優勢仔細布置起來。

    這處營地建在沒有多少樹的廣大空曠荒野上。分左中右前,四個大營。

    主營背麵,即南麵,也是空曠荒野與田地村莊什麽的,一目了然,梁山大軍若想繞後偷襲夜襲,無遮無掩的難藏蹤跡,不可能做到,敢來就必定是公開硬戰。

    在營地北麵和東麵,也就是對著和繞著梁山泊的這麵,全是茫茫山野密林。

    穿山本已經不易了,山林中還到處是高茂正蔥綠瘋長的野草,裏麵不知藏匿著多少野獸毒蛇,還有叢叢茂盛鋒利荊棘和纏繞樹上交織如網的藤蘿等障礙,這都增添了穿行難度

    如今,整個水泊南麵隻有一條路。

    此路是曾經的商道,整體上南北走向,蜿蜒漫長穿過山林,通到梁山泊南岸酒店那個方向。

    這種複雜危險地勢,梁山軍不怕費事,當然能穿林翻山摸過來,但大隊騎兵想悄悄摸過來發起迅猛有力的突襲就難了。

    在這種山林中,戰馬隻能小心翼翼慢慢走,根本不可能跑起來。

    張宗諤最忌憚的正是擔心梁山有規模不小的騎兵。

    可以肯定的是,梁山收了來征剿的禁軍,必有一定數量的騎兵。至少有數千之眾。

    步兵,他是不怕的,敢翻山穿林打來,正好。

    可以用絕對優勢的兵力把梁山軍殲滅在山林中。

    張宗諤在這方麵全算計好了。

    他在唯一的這條山道上設置了拒馬障礙,左右堵到樹林那,把這條路的出口堵得死死的。梁山騎兵敢從山道打來,首先要排除拒馬的層層阻攔,否則休想利用戰馬的衝擊威力

    拒馬後就是前大營。

    賊寇沒有大量帳篷可用,就是草草弄了些簡陋窩棚抗夏季雨多,平時就是睡露天地,通風涼快。也沒有弄柵欄障礙做防禦。前大營準備了十萬兵力,和東大營五萬大軍,沿著山林邊一部一部的駐紮著,繞出好遠,兩大營一起堵著山林護著中營,還在林中日夜布有暗哨,防止梁山軍翻山林突襲殺出來直接攻擊到主營。自然,擋山道的那部是兵力最雄厚的,足足有四萬人。

    張宗諤打的主意是堵死梁山騎兵,以兵眾的絕對優勢把梁山軍分化消滅在山林中。

    打山林戰,精兵擅長的戰陣優勢就沒有了,隻能分散打,賊兵以多就能占據戰場優勢。

    張宗諤就不信了,梁山人再能打,還能在山林這種無法結陣的戰場上仍可一個打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