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主子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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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善保看見一道四尺才氣高聳空中,臉龐抽動一下,把自家婆娘抱在懷裏,死死遮擋了。
賈惜春隻是秀才而已,就算驅使的是名動級別的詩詞,也沒關係,他受得住,可這時漫天金光攢射,嚇得王善保臉色發白,最後歎口氣,對寶玉虛空叩個響頭,算是賠禮。
詩詞詩詞,弱者衝鋒,強者壓後。
詞曲本來就要比詩篇強些,名動以上的又有原創金光,足足增幅六成威能,賈惜春施展開來,對新晉的舉人也有威脅力了。
當然,對他這個跟舉人同級別的老妖,一樣頗具威脅。
他轉過身,半趴伏著,把自家婆娘壓在身下,後背對著《虛花悟》。
賈惜春口中吟哦,才氣光照四方,隻見漫天黑霧凝了樹的枝幹,有桃有柳,桃紅綻放,綠枝招搖,宛如噴火蒸霞一般。遠處村莊冒著炊煙,男女老少哭著走來,等走近了,卻一個個倒在地上,化成長滿衰草的墳塚。
淒厲惡鬼漫天慘嚎,從墳塚扯出更多的惡鬼,對王善保撲擊上來。撕扯,破了衣衫,啃咬,腫了皮肉。王善保埋頭受著,知道後麵才是真真的痛。
果不其然,隻見賈惜春小臉清冷,斥了聲:“顯!”原創金光顯現,惡鬼一下子多了六成數量,牙更尖,爪更利。他的皮膚被撕扯而開,肌肉被啃咬了,又活生生吞進肚子裏去。王善保木著張臉,不哼一聲,唯獨不斷顫抖的身子,讓人覺得他還是個活人。
惡婆娘在他身下呆著,一點沒傷到。可她抬眼看見千般恐怖,萬種血腥,眼神落到自家當家的身上,死魚眼一下子紅了。
當家的,不要!”
四姑娘,四姑娘,我們當家的不是故意的,他不敢害了主子。四姑娘饒命啊!”
嗚嗚,四姑娘,求您饒了我們當家的,他在府上四十年啊,他不敢對主子起壞心!都是因為我,是我凶,是我惡,是老婆子不好!嗚嗚當家的……”
賈惜春神色淡漠,她本就是個心冷嘴冷的。
王善保家的也是個機靈人,要跟寶玉求情。她想寶玉雖然被推攮了,但對下人一向很好。可以求,能求成。可她剛看過去,臉色就變了,死灰般的絕望。
她見寶玉在襲人的攙扶下起來,一個手掌無力耷拉著,好像沒了骨頭一樣。
寶玉,寶二爺……不,是主子!主子受傷了!
襲人、晴雯、秋紋,並著茗煙和李貴的臉色都變了。在賈府,主子受傷,那可是天大的事情,一應跟隨都要牽扯。要說掛了道口子,摔了個跟鬥也還罷了,如今斷了手,一個個的都不要活。
賈迎春、賈探春的臉色一個賽一個的難看,寶玉是老祖宗的心頭肉,在她們眼前斷了手,她們也躲不過。
賈惜春是個孤僻冷漠的,不想多事,偏偏事兒往身上扯了。她看見寶玉齜牙咧嘴,一麵怕老祖宗連帶了她,一麵不知個端倪的,心裏巴巴的疼起來。她本來沒怎麽用力,這一下額頭仿佛幻影空間,蕩漾出一座高達三十丈許、熊熊漫天烈焰的赤紅山峰出來。蒸騰得天空霧霧蒙蒙,半個榮國府都透亮了。
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她高聲吟哦。
桃紅綻放,綠枝招搖,宛如噴火蒸霞一般。驀然間那繁花的骨朵兒砰然炸裂,宛如平地起了驚雷。寶玉被聲音驚了一下,再一看,更是驚個目瞪口呆。
曼妙的桃花骨朵兒,密密麻麻,乍看有數十之多,爆炸起來,聲響、威力,每一個都不比二十一世紀的手榴彈弱了。他有幸觀摩過部隊的操演,實戰演習,那轟隆一聲響,嘭,就是一尺多深、半丈方圓的大坑。
這每一個桃花骨朵兒也是如此,在王善保後背炸了。黃泥四濺,碎石飛舞,王善保被震得渾身迸血,手指甲摳進泥地裏,硬是不吭一聲,把自家的婆娘護住。
寶玉何曾見過這般淒厲景象,一時忘了斷手的痛,被襲人護著撤到一邊。
賈惜春更能放手施為,幽幽吟道:
則看那,白楊村裏人嗚咽,青楓林下鬼吟哦。
更兼著,連天衰草遮墳墓。
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
似這般,生關死劫誰能躲?”
華村凋濁,半空隱現的世外村莊變作殘桓斷壁,長滿青苔綠草,四周又圍了荒林生長的渺渺青楓。一個個墳包鼓起,一個個惡鬼湧現,不管生前有錢沒錢,是那自在的還是受人驅使的,全都一個模樣。它們通紅眼睛盯著王善保,要把這個木臉漢子拖了走,跟它們一樣。
賈惜春美人坯子的小臉微微側過,拿眼看寶玉。等他發話。
寶玉這才想起斷掉的手,稍微活動,痛得齜牙咧嘴,索性還能動,應該隻是脫臼了,沒傷著骨頭。
他看王善保,看見這個漢子還是低垂頭,木著臉。王善保回他一個有點呆的眼神,眼神落在他的斷手上,木木的臉多了驚恐。他跪下去,衝寶玉磕頭:“主子,老奴該死。”
他家的婆娘掙脫出來,露出臉,哭道:“不,當家的!該死的是我!寶二爺,求求您了寶二爺。”連滾帶爬往寶玉這掙,被王善保錮住了腰,在地上趴著磕頭。
求您饒了我們當家的,讓四姑娘住了手罷!我們當家的在府上四十年,最是老實不過。他不像周瑞管家那般管著春秋兩季地租,有本事克扣錢糧,暗地裏還替鳳奶奶放帳收銀,也不像吳總領那樣管著庫房……他就是個呆傻木楞的,一心替主子做事。他冤枉呐寶二爺!”
王善保低頭道:“我傷了主子。”
不,是我傷的!我傷的!”王善保家的往寶玉身邊爬,被自己當家的抓住了,還在抓地麵,劃出一道道血痕。
賈惜春手足無措,求助似的看寶玉。她孤僻冷漠,到底還是個五歲的小女孩,沒見過這種生離死別。
寶玉衝她一揮手,道:“看我幹嘛,收了吧,多大點事。”
王善保家的傻了眼,她一心欺負寶玉。
在她眼裏,王夫人、王熙鳳,乃至寶玉都是邢夫人的死對頭,定要扯碎了,再捏吧捏吧吞進肚子裏去。她求饒沒錯,也沒真個期望能求成,寶玉拿到她的把柄,還不落井下石,把她一家子往死裏逼?
可人家說什麽?瞧瞧,多大點事。
襲人是個聽話的,寶玉說了,她都照辦;秋紋還怯著寶玉受傷的事,擔心自己被牽連,唯獨晴雯豎起眼睛叫起來:“多大點事?這手都斷了,還多大點事!就是個不把自己當回事的!”
李貴巴不得事情早了,扯著茗煙往後麵走。茗煙這潑猴子,這邊寶玉發了話,四姑娘也住了手,他還躍躍欲試,想把王善保家的丟下井呢。
寶玉看看倚靠在壁牆上、還在失神的邢夫人,揮手攆人:“散了散了,這都什麽事?外麵沒人欺負咱呢,自家個鬧起來就差點少個舉人級別的有用的,真個鬧心。”
賈迎春怕擔事,連忙聽話走了;賈探春過來問了問,三句話沒說完也走。她是庶出,承了老祖宗喜歡才算半個主子,最是膽怯不過。
賈惜春把《虛花悟》卷成一卷,沒跟寶玉打招呼,夾在胳膊裏往外走。寶玉看她離開,這邊喊著襲人等一起撤了,被晴雯丟了好幾個白眼。
襲人小心托著他的手,幽幽的問:“你這手怎麽辦?”
寶玉笑道:“回去接上就好,唔,就說我自己摔的,多大點事。”
榮國府滿門的雞鳴狗盜,一肚子男盜女娼,豬隊友跟餃子一樣,下到鍋裏就能一鍋煮了。好不容易有個有用的,他舍不得。
紅樓夢對王善保著墨不多,但是現在看來,能用,好用,唯獨……他回頭看了看死魚眼的惡婆娘,肚子裏低聲感歎:【榮國府這條腐朽的船,我要讓它浮起來。王善保是把好槳,就是這係槳的繩,有點爛……】
夜黑更深,入冬的風更冷。
林黛玉醒了,斜靠在碧紗櫥裏的精致木床上,掀開青色紗帳,沁著笑看襲人給寶玉接上左手的骨頭。寶玉疼得齜牙咧嘴,看她在笑,罵她是個沒心肝的。
剛知道你這丫頭疼人,就學會幸災樂禍了。”
林黛玉仔細問過襲人,當下刺他的心肝,牙尖嘴利的道:“你說過的,這才多大點事。乍聽是個有氣魄的,這才過了盞茶功夫,露餡了?”
晴雯連忙擠過來,滿肚子的怨氣跟著發泄:“就知道咱們寶二爺大氣,瞧瞧,多大點事,聽著好生厲害。要我說啊,王善保那人該死,王善保家的更該死。合該湊巧,一起給辦掉了。”
寶玉搖頭。別說不舍得,就算舍得了,也辦不掉。
論起榮國府有頭麵的,賈政、賈赦不要多說,他們不參合這檔子事。王夫人正在養傷,夜裏睡得熟,沒人吵也就罷了。王熙鳳是個聰明的,估計猜出跳井的是金釧,絕計不會露麵。趙姨娘愛挑事,但這跳井的事人命關天,自己不敢過來,帶著賈環吧,她又舍不得。
所以這些人沒到,寶玉並不奇怪,反而賈母老祖宗從始至終連個丫鬟都沒派來,才是真個奇哉怪哉了。
他和賈母住在一個小院,他聽到了,賈母自然也聽到。不是賈母沒去,隻是沒露麵而已。這事牽扯了好些人,賈母那個看似糊塗的,坐山觀虎鬥呢。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這個手掌中間最嫩、最招人疼的這塊肉,也不能讓賈母把手背的肉削了去吧?
沒這個道理。
襲人扯開氣呼呼的晴雯,把話題轉了,笑道:“要說咱們寶二爺,真真是個了不得的。林姑娘,您是睡著沒聽見,咱家寶二爺開文山念的詩詞,那叫一個美呐。”
林黛玉就笑,道:“就你是個心思乖巧的。”
她知道襲人要轉移話題,想扯著不放,又好奇寶玉的詩詞,連忙問了。寶玉笑道:“沒什麽,就是一首憶秦娥。”
言罷,把《憶秦娥》念了一遍。
【ps:國慶加班,隻好寫到半夜。現在睡,諸君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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