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都是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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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鬧!”

    賈政隻有兩個字給寶玉,要不是夜深了,當場就要請家法。錢謀學是老一屆的三甲舉人,上麵還有個三元進士的恩師,來頭不比賈府差了多少。他要暗殺人家?暗殺得著嗎?

    裏外不過是文名的爭奪,勝了,那也就罷了,在整個大周,少有要取人性命的,可寶玉如今所為,別說是君子了,就算在小人裏,那也能排上一號。

    “不對勁啊,這冤家向來是個大度的,那次斷了手,也不過一句‘多大點事’,怎麽今天…….”

    賈政仰頭看見《憶秦娥》,其上涵義,讓他頭腦清明許多。他想到寶玉今天的反常舉動,突然嗤的一下笑了,道:“好個江流,你早想到了,卻不告訴老爺,該打。”

    江流腆著臉對自己打了一下——以他從小養來的家生子身份,不用拿捏。賈政讓他罷了,反正沒個真打,隻是要醒著寶玉,別因為一時氣憤誤了前程。

    江流應了,也就過去。

    …

    碧紗櫥燈火通明,林黛玉和王嬤嬤繡著香帕,要等寶玉回來。外麵傳來小廝、丫鬟們開心的笑聲,立馬知道了——這寶二爺,終於頑夠回來了。

    寶玉進了屋,臉色不好看。林黛玉親手端了碗羹湯來,看他喝了,這才問道:“輸了?”

    “沒輸,就是憋氣。”

    林黛玉摸了下眼角,一抹朱紅悄然閃過。以她紅袖仙子的本事,立馬看到了寶玉的文名狀況,俏臉露出笑靨。

    “果然是贏了,那就好。你一個生員,贏了三甲舉人還不開心?憋氣個什麽勁呢?”

    旁邊襲人、晴雯都把好奇的眼神投過來,豎著耳朵偷聽,連王嬤嬤都好奇了。特別是越發開朗的大丫鬟鸚哥兒,好奇的眼神忽閃忽閃的,要湊過來聽。

    寶玉悶了兩下,道:“我想弄死錢謀學,沒成功。”

    這話說的,登時樂壞了一屋子人。襲人湊趣道:“我的爺,您都贏了那個錢三甲,踩著人家腦袋廣增文名了,這還不夠?咱別使小性兒,還是饒了那……”襲人是個賢淑的,還是忍不住笑起來,“咱們就饒了那個錢三甲吧,畢竟是個三甲舉人。”

    晴雯、麝月,還有鸚哥兒就瞪著眼樂,連王嬤嬤都笑開了——一介生員‘饒過’三甲舉人,怎麽聽都不是個味兒。大概這整個大周,也就咱們寶二爺有這本事。

    寶玉搖搖頭,恨聲道:“我不想饒了他,還有賈雨村……要是能一起解決了,簡直是樂翻天的好事。”

    林黛玉不高興了,賈雨村是她的老師。

    左右一想,忽然明白過來,捂著櫻桃嘴兒驚了一聲,俏臉泛起酡紅。她想:寶哥哥向來是個大度的,怎麽突然使了小性?要說有什麽不一樣的,就是她受了傷。

    晴雯很久沒見寶玉耍性子,立馬不開心得很,豎起眼睛道:“我的寶二爺啊,您怎麽又犯起倔來了?本以為您好了,厲害了許多,卻沒想性子更厲害了。以前還隻是摔摔玉,鬧鬧不痛快,現在都要殺人了,還是兩個三甲舉人。您就不怕給咱們府上招了那種擺不平的大事件?”

    “你懂什麽!”寶玉心情不好,直接懟過去,“對別人我能大度,對這兩個,大度不得。”

    他哼哼道:“賈雨村,好吧,暫且不說他,單說那個錢三甲。他的壓製異象碎了黛玉的三點水晶淚,這可是三分壽元,我怎能輕易饒他?本想下個套讓他舍不得,結果老家夥也是機靈,硬是舍得了,還賠上我一篇煊赫篇章。”

    聽這話,晴雯都覺得心疼,端了茶水給寶玉。別看跟寶玉鬧得歡,她卻是最在乎寶玉的家底不過,當下小嘴叭叭的,把錢三甲罵了個痛快。

    麝月跟著說了幾句,也就停下,一雙桃花眼來回瞅沉思的寶玉和臉色酡紅的黛玉,嘴角帶著笑。

    寶二爺是真的好啊,對她們沒的說。看看先前,寶二爺把手都脫臼了,不過是句‘多大點事’,那就輕飄飄的饒過了王善保夫妻,可如今因為黛玉受了傷,就要往死裏弄一個三甲舉人。

    她又想到金釧兒,暗地歎口氣——跟黛玉姑娘比起來,金釧兒在咱們寶二爺心裏的地位,明顯差了許多。隻是不知道,跟自己相比又如何?

    寶玉不懂女人家的小心思,他在想自己的事。

    錢謀學錢三甲,他是真的沒想放過,但從這件事裏,他看出來不好的狀況。

    賈府是個金字塔,站在頂端的,自然是賈母老祖宗,其次是賈政、賈赦,以及寧國府的賈敬,都比他高一輩,也是自然。而在下一層的,明顯包含他寶二爺,卻不隻有他寶二爺。

    比如鳳辣子,比如賈元春,一個是禍害,一個是他親姐,都是跟他同等地位的。這點,從家人奴仆的態度中可以體現。如果他是玉字輩的第一人,絕對壓製同輩的話,他要暗殺錢三甲的事情,會有許多老妖出現、參與,甚至為他謀劃。

    而現在,除了王善保外,他沒有別的老妖部屬。

    【可惜了,自己在賈府的地位不足。】寶玉歎口氣,端起茶慢慢抿著,滿心思量。

    時至今日,他對賈府,乃至大周都有了一定的了解。跟賈府相比,賈雨村這個‘萬惡之源’,如今還隻是出土的幼苗,可以連根拔起。他一是想弄死錢謀學,第二呢,也是想試探自己在賈府的能量。如果可以借此名目調動力量,自然要把賈雨村順手除掉。

    可惜的是,自己還不夠分量。

    【要專注秀才大考了,不管如何,提升自身的實力才是正經。】寶玉想起君子六藝,都是秀才大考要考的科目,正要問下黛玉,外麵有人傳話。

    江流來了。

    不隻他自己來,還有一應小廝跟隨,帶了一馬車的東西——幸好賈府道路寬闊,便是林蔭小徑,也能供馬車行駛。

    江流給寶玉見了禮,指著後麵的馬車道:“都是錢謀學的賠禮。他說了,是給紅袖仙子的賠禮物什。還有,專門寫了帖子致歉,說他傷了紅袖仙子,枉為文人,要閉門思過十五年。”

    寶玉的眼睛眯了下,笑道:“這倒是個真誠的,他人呢?”

    “已經走了,說要立刻閉門讀書,還有思過。對了,除了帖子外,他還讓小的給您捎個字條。說是隻能您一個人看,我沒打開。”

    寶玉接過字條,打開看了。

    字跡潦草,好像寫得匆忙,寶玉看了內容,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怪不得寫得匆忙呢,這老家夥,真真是個敏捷的。

    江流湊過來,笑問道:“爺,這字條上寫的什麽?”

    “你要看?”

    江流呆了一下,拍拍嘴巴,“不看,不看。爺,這天色已晚,我就回去等老爺喚了,有事您差人傳召小的,一準到。”

    寶玉點點頭,笑送他離開。

    等人走了,拍拍馬車上黃梨花木的箱子,把紙條扯吧碎了,隨手撒在了馬車上。

    紙條上隻有一句話:你和賈雨村,都是…….混蛋!

    是的,沒錯。堂堂三甲舉人給他留了張紙條,上麵就是一句罵人的話。

    寶玉偏頭想了片刻,噗嗤樂了。看來不隻自己想用些‘不妥當’的手段,那賈雨村,顯然也對錢三甲動過不怎麽讓人舒坦的小心思。

    這小心思,無外乎殺人嫁禍。

    嗯,應該是這樣,跟他想的一樣。

    他要是暗殺了錢謀學,不嫁禍給賈雨村,那就是他白癡了…….

    …

    …

    一首《竹石》,踩了八位舉人的腦袋,讓寶玉在中都城可算家喻戶曉。

    有人學習、使用《竹石》、《詠麻雀》等篇章,讓寶玉的的第七十六把文火越發雄壯,很有一飛衝天,點燃下一把文火的苗頭。而且東城的青山老竹,已然成了文人風骨的標榜。很多學塾夫人帶著孩童,前去教導啟蒙。

    寶玉讓人把路清開些,任人去學,這讓他的文名更盛,往小裏說,也帶動了門臉的生意。

    牙刷、牙膏不比火炕,一般人偷學不去,讓他的兜裏寬敞許多,甚至那碎花軟黃玉四方硯,也能笑著想想了。

    “爺,錢三甲又送賠禮來了。”

    突然晴雯進來,眼睛笑變了形,扯寶玉去看,“這次不是給黛玉姑娘的賠禮,是給您的,還有個帖子。”

    “先拿帖子來看。”

    晴雯從三輛馬車上翻查了好久,終於想起帖子扔門口了,拿來給他。寶玉打開看了,見是求‘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燭成灰淚始幹’全文的帖子,撇撇嘴,隨手丟掉。

    錢謀學說是賠罪,其實是送禮求文章。

    大周文人之間,很有這種禮尚往來的風俗。當然,並不是說他收了禮物,就一定要給文章。千金有價文無價,給不給文章,要看他的心情。

    寶玉覺得自己的心情不太好,讓麝月跟晴雯過去估價,聽見是價值接近三千兩白銀的綢緞、古玩等物,突然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去,把東西賣掉,給爺買了碎花軟黃玉四方硯。”

    “給錢三甲派來的人傳話,就說這‘賠禮’,爺收下了。讓他好好的閉門思過,別跑出來讓賈雨村撞見了,出事了可不好。唔,他還受著傷吧……”

    正出門的襲人和麝月對視了一眼,有點可憐錢三甲。

    咱們的寶二爺小心眼起來,還真是一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