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敵友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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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說,文人上任,都是在晨曦的卯時起床,辰時出發。

    也就是說,在淩晨五點的時候起床,洗刷完畢,加上各種準備,七點會準時出發。

    可是寶玉昨個歇息得晚了些,等起床的時候,已經是早晨八點了。

    陳長弓和錢謀國站在遠處的高樓上,長袖飄飄,颯索寒風,看見寶玉終於出了廂房,麵麵相覷,又對視難言。

    “不管怎麽說,恩師,”

    錢謀國幹澀的道:“最起碼咱們等到他起來了,這過不了多久,他肯定要去出發上任。”

    陳長弓點了點頭,略微轉了個方向,看這北地朝陽籠罩下的天狼城景色。

    “是我們來早了,咱們這兒日頭上的晚,怪不得寶哥兒。”

    聞言,錢謀國活動了下身子,就算他是舉人,被極北處的風吹了一夜也耐不住,絡腮胡子裏的大嘴撇了一下。

    “恩師,我看您從昨個就對寶哥兒大加讚賞,以咱們跟他的關係,直接登門討要詩詞不就得了,幹嘛在這裏守著?”

    “要東西是需要還的,上次還了萬兩君子劍,這次為師拿什麽寶貝還?”

    陳長弓笑了一下,正色道:“為師給他送別,得到臨別贈詩就是自然,算不上誰欠誰的人情了。再說了,寶哥兒的詩詞如今可是萬金難求,別說等上一夜,就算等上一整天,又算得了什麽?”

    錢謀國想了想,覺得恩師說的,還真他麽的有道理。

    能不欠人情就不欠人情,文人之間的人情,向來不是那麽好還。

    而且自從賈寶玉作出了、加持劍魂,詩才的名聲是與日俱增,每天都要翻個倍數。

    直到如今,說是萬金難求寶哥兒的詩詞一首,那是一點都不為過。

    想到這裏,錢謀國感歎道:“可惜了,寶哥兒是國公府嫡子,哪怕府上窮得吃土,都不可能出售詩詞,要是寒門子弟……”

    “要是寒門子弟,為師就算傾家蕩產,那也要買上幾首了了心願。”

    陳長弓接過話把,又叮囑錢謀國道:“以後不許說賈府的半點不是,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你以為賈府辛苦維持的風光是為了臉麵?錯了,那是為了滿門老小的性命。”

    “如果寶哥兒到了販賣詩詞的份上,這世上的人肯定以為賈府大勢已去,後果自然不用多說。”

    “而且,有寶哥兒的詩才撐著,賈府也到不了那種境地。”

    錢謀國點頭應著,突然笑了起來,歎道:“這說來說去,還是寶哥兒的詩才厲害,咱們就多等一會。”

    “何止一會啊,就算多等上三兩天,那也是大賺的買賣!”

    仿佛想到了特別開心的事情,陳長弓對日長笑。

    …

    寶玉剛出房門,北地冷極了的寒風就吹得渾身炸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爺,這兒不比青廬山,每天都比那邊的寒冬更冷呢,您得多穿點衣裳。”

    襲人追了出來,把大氅給寶玉披上。

    寶玉笑了笑,見百多個秀才都在院內等候,也都收拾好了行裝,但是秀才們的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疲倦的神色。

    想到這裏,寶玉喊過來店小二,仔細吩咐了幾句,隨後遣散眾人,隻說休息一天,改日再走。

    趙貴寧等人覺得奇怪,但是寶玉說的,他們全都肯聽。

    當下讀書的讀書,練習劍舞的就找了空地。

    但是沒過多久,店小二帶著一應伺候的,送來滾燙的熱水,又有好些個裁縫給他們丈量身材後,也就明白了寶玉的用意。

    經過了昨天的事情,趙貴寧和百裏鳴的感情好了很多,兩個人勾肩搭背的,在兩個靠著的木桶裏泡澡。

    百裏鳴順手推開窗戶,衝著外麵喊道:

    “多來幾個人,把浴桶都搬過來!寶二爺體恤咱們呢,讓咱們多休息陣子,一邊泡著澡,咱們也對些對子玩耍。”

    “嘁,百裏兄你也忒小氣了,寶二爺讓裁縫給咱們量了身材,那是要給咱們做衣裳呢,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

    你就知道作對子玩,也不知道請咱們耍耍樂子?”

    “什麽樂子?”

    “當然是纖纖玉手,共飲飄香嘍!”

    外麵哈哈哈的大笑起來,不管是先前跟著寶玉的,還是後來改弦易轍的法道秀才,全都笑得歡快。

    百裏鳴立馬紅了臉,窗戶哢的一下關了個大嚴實。

    “一群不正經的家夥!我,君子!你們,粗鄙!咦?貴寧兄你要往哪裏去?”

    眼看趙貴寧擦著身子跨出浴桶,百裏鳴的臉色就不好看。

    趙貴寧撓了撓發髻,赧然笑道:“這個,百裏兄,這談詩論對,還是有美人伺候著舒坦。”

    “你要挪用咱們的錢袋子?”

    “當然不是!”

    趙貴寧正色道:“前些日子寶二爺賞了我不少銀子,夠我喝頓花酒玩樂。”

    “我也去!”

    “不行,我是說——夠‘我自己’喝頓花酒!”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百裏鳴義正言辭,扯高了嗓子喊:“貴寧兄請喝花酒,好大氣,同去!”

    窗外猛然沸騰起來,趙貴寧一屁股蹲進了木桶,濺起了好大的一片水花。

    “慫什麽?走!同去!”

    百裏鳴去扯趙貴寧的身子。

    趙貴寧恨不得把腦袋都埋進水裏麵,咕噥道:“百裏兄,你可是君子,君子,我們才是粗鄙之人!”

    “有花酒喝,當什麽君子?”

    百裏鳴招呼一聲,頓時大門被人衝開,十幾個秀才囫圇把趙貴寧給拾掇好了,扛著就往外麵跑。

    臨出門,趙貴寧喊了店小二,塞了點碎銀,又吩咐了兩句。

    “貴寧兄,你可別小氣了,想耍什麽彎繞?”

    百裏鳴很謹慎。

    趙貴寧訕笑了幾聲,隻說是寶二爺吩咐的,也就過去。

    沒錯,確實是寶玉吩咐的。

    不管是這十幾個出去找樂子的秀才,還是給眾人丈量的裁縫,亦或是別的秀才的各種花費,寶玉都給了趙貴寧。

    當然,安排店小二做事,也是寶玉囑托下去的……

    …

    陳長弓看著寶玉手底下的秀才收拾行裝,看著秀才們把行裝又放回去,再看著一群小輩勾肩搭背的去……

    “謀國,寶哥兒怎麽派了十幾個秀才出去?那個方向,是去了哪裏?”

    “恩師……”

    錢謀國老臉通紅。

    “快說!”

    錢謀國赧色了許久,終於擠出來一句話。

    “恩師,十幾個小家夥不是寶哥兒派出去的,他們去的方向,是……”

    猛的閉上眼睛,錢謀國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苦憋樣吼道:“稟告恩師,他們去的是水波樓!是青樓!您別問弟子為什麽知道,弟子如今……尚未娶妻。”

    “那麽,為師真是虧待你了,是不是該給你說個大媒?”

    “真的?”

    錢謀國大喜過望。

    “假的,”

    陳長弓歎了一聲,認真叮囑道:“謀國,你要記得,這輩子如果要娶,一定要娶一個與你兩情相悅的女子。”

    很認真,語氣很沉重,

    當然,錢謀國也很憋屈。

    特別是摸了摸自己滿臉的絡腮胡,錢謀國有種想殺人的感覺。

    而這時,陳長弓看見趙貴寧喊過的那個店小二出了門,直奔南方而去。

    “咦?”陳長弓捋須輕笑:“寶哥兒總歸不會白耽擱工夫,做事必有深意。謀國,你去看看那個店小二去做了什麽。”

    錢謀國領命而去,出口成章中,化作一道清風卷在了店小二的麵前。

    他和店小二說了幾句,接過一樣東西,就回到陳長弓的身邊。

    隻是,臉色有點奇怪。

    “怪裏怪氣的,不成體統!”

    陳長弓訓斥了弟子一句,這才接過錢謀國遞來的物件。

    很簡單,隻是個帖子。

    陳長弓打開一看,這臉色,就比錢謀國還要古怪。

    “寶哥兒讓我們送他。”

    “嗯,明日辰時,碧波橋下。”錢謀國的臉色更加古怪。

    “寶哥兒……挺有禮數。”

    陳長弓笑吟吟的讚許寶玉,可這時,錢謀國小心翼翼的道:“恩師,那咱們不是……白等了?”

    “陪為師欣賞下夜色委屈了你?

    你個不孝順的!”

    陳長弓老臉通紅,一巴掌呼在了錢謀國的腦袋上,然後吐出一個遁字,立馬消失不見。

    錢謀國捂著腦袋,絡腮胡子橫七豎八的抖著,哢哢的笑。

    “白等一夜,還想遮羞?”

    “恩師真個是太不要臉,不給我說媒,還想遮羞?”

    “呸!”

    錢謀國啐了口唾沫,仰天含淚,滿臉唏噓。

    這一個人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

    北地的寒風,吹動的,可不隻是錢謀國一個人的心肝。

    在城外的壯闊軒美的碧波橋頭,一個身穿水藍色長袍的男子,也在對著銀帶似的長河,長籲短歎。

    “耽誤時辰呐,這賈寶玉,怎麽還不來呢?”

    從今日一早,柯良策就在橋頭的茶攤等候,可是如今日上三竿,還是沒看見賈寶玉等人的半點影子。

    橋下的船老大身量精瘦,穿著蓑衣拿撐杆拍打冰冷的河麵,一方麵宣泄下情緒,一方麵,也能略微暖和下寒風裏的身子骨。

    船老大掃了眼男子身上的水藍色長袍,雖然質地不錯,卻不是那種象征文位的衣袍,代表不了什麽,臉色就更不耐煩。

    “我說小哥兒,再不走我可要走了,訂金不退,你自己看著辦!”

    說著,船老大抬了抬鬥笠,露出消瘦的臉,刻意露出來的,還是兩個好像是冷血動物的,碎花黃瞳的冰冷眼眸。

    “雖然咱隻是個小妖,但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你這要了船又不走,訂金全都不退!”

    “沒關係,你隻需要等著就好。不過柯某人要確定一下,這周圍十幾裏地,能夠承載百人以上的船隻,現在隻有你這裏有吧?”

    “哼,你給了錢,別的大船自然都離開了這裏,現在隻有我這裏算個大船。但是,你不走的話訂金不退,而且我也要休息,除非……”

    “加錢是不是?”

    好幾錠碩大的銀錁子丟進水裏,船老大連忙下水去撈,等撈著了,用牙齒挨邊啃了好幾口,樂嗬嗬的浮出水麵。

    緊接著抬起頭,對橋上的男子露出諂媚的笑容出來。

    隻是這種笑容,幾乎在船老大浮出水麵的那一刻,變成無比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