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看老師，崔琝順便將外甥接了回去。

    和胡老師聊了一陣子看時間差不多了，崔琝告別，看看一直豎著耳朵裝模作樣改正試卷的趙星闌，他問了一句：“趙星闌這是犯了什麽事？”

    聽他舅舅聊了半天終於聽見了自個兒的名字，趙星闌尾巴一豎脖子一抬目光炯炯地看著胡老師。

    胡老師還疑惑著呢，聽崔琝補上一句“這是我外甥”啞然失笑：“語文作文離題，考試沒及格。”

    崔琝看看趙星闌，無聲地問“是這樣？”趙星闌頭一縮趴桌子上，眨眨眼喏喏了一句：“我媽不知道……”看他舅表情不太好，尾巴晃得可起勁，可憐巴巴地看著他，那表情崔琝都能猜到意思“別告訴我媽……”

    顯然那不可能，當晚趙星闌就受了一頓男女雙打，第二天看崔琝的眼神特別幽怨，還沒完，一到學校趙星闌就給同學圍起來了，一群人嘰嘰喳喳特別驚奇，晃著他就問：“小光是你舅舅？”

    前一天崔琝來得低調去得高調，一個辦公室好幾個老師，想瞞都瞞不過去，進進出出又有學生拿作業，口耳交傳一下，等崔琝出辦公室外邊都圍了好一圈人，在校長老師的壓製下好不容易擠了出來，不想第二天趙星闌遭了秧。

    “這叫‘被舅坑’，”第二天放學一回家趙星闌就開說他今天被圍堵得多慘多慘，各個都想跟他要簽名，連他的校服都給人扒了去當人質，他這時候一臉鬱悶地跟崔琝吐槽來了。

    “大壞蛋！”宋曉將蘋果切成了塊盛盤放在了小茶幾上，一回來趙星闌把書包一丟，看有蘋果蹲在地上捏著牙簽就吃，邊吃邊吐槽，結果挨了莉莉婭一記打。看大奶奶給她準備的蘋果被趙星闌吃了，抱著崔琝鬧要他喂的莉莉婭“噔噔噔”跑回來，咬著嘴唇眼淚汪汪，伸著手就去打他，結果打了兩下被她爸抱起來。

    “誰教你打人的？沒大沒小！”

    “他搶我的蘋果！他是大壞蛋!”被崔琝抱起來莉莉婭被她爸教訓了“哇”地一聲哭出來，還老是扭，她如今高有一米，動起來崔琝險些抱不住她。

    “蘋果再給你切一個，不準鬧！”崔琝有些用力地拍拍她背。

    莉莉婭“哇”地一聲喊得更響了，將廚房裏的宋曉都驚了出來。

    “怎麽了怎麽了？”宋曉手裏還圍著鍋鏟，聽莉莉婭哭得這麽響亮還當出了什麽事，結果說是趙星闌搶了她的蘋果，哭笑不得，趕緊招呼崔琝他姨夫再切一個給莉莉婭。

    “姨夫，不用不用，她小孩故意的，不用順著她，”看看掛著眼淚的抽抽小鼻子的莉莉婭，崔琝幫她擦了鼻涕眼淚說她：“小壞蛋！知道搬救兵了？”

    “我，我唔要當下壞蛋！”帶著哭音莉莉婭連話都沒說清楚，噘著嘴不高興，崔琝給她遞了個蘋果她一巴掌拍下來，蘋果掉了地上滾了滾，看得崔琝黑了臉。

    看她爸黑臉了，莉莉婭有些犯怵，鬧是不鬧了，眼淚嗒嗒趴他肩膀勾著他脖子就是不下去。這可不是她還在繈褓的時候，四歲大的人崔琝也抱不了多久，讓她下去她還不肯，非得他抱著，崔琝拉她她跟八爪魚得一個勾著他不肯放，看得崔琝都無語。

    這一年春節結束後崔琝就回了《人魚之歌》劇組，拖延了這麽久，這一次喬至打算抓緊時間拍完這一部。隔了大半年再看劇本，對角色的理解有些不同，不僅他這樣，楊一靈也是這樣，怎麽也找不回原先的感覺，總有些微妙差別，如此拍下去卻沒見喬至叫停，心裏好似懸在半空，崔琝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生完孩子楊一靈整個人變得特母性，這另崔琝覺得特尷尬，然而沒有最尷尬隻有更尷尬，楊一靈她丈夫還在一邊看，崔琝真心演不下去了。《人魚之歌》還剩下幾場床戲，楊一靈入戲未見多少麻煩，崔琝整個人都不好了，一近就聞到一股奶味，還有某個灼人視線盯著他，簡直跟出戲萬能藥似地。有一幕是海抱著溫嫻哭，剛剛結束幾個隱晦鏡頭，崔琝飾演的海本該埋在溫嫻胸口哭，結果他一歪頭直接錘床上去了，看得喬至麵色不善，這一幕卡了7次他就是過不了，費了一天連個突破都沒，也難怪喬至黑臉。

    “小光你別緊張，”楊一靈安慰他：“放鬆點，我們早點把這一幕給過了。”

    “對對對，小光你別緊張，”楊一靈丈夫笑笑給他老婆遞了毛巾，一邊還安慰崔琝。

    崔琝一點兒都沒有被安慰的感覺，僅有的一點入戲的感覺也煙消雲散，一聽楊一靈她丈夫的話，崔琝心裏滿滿的“臥槽”感，如果你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別那麽鋒利說不定我還信……某種程度上說崔琝覺得還真挺難為他了，老婆跟人拍床戲他還要盯著看，一般不是圈裏人會很難理解……不過作為那個和他老婆拍床戲的人，崔琝演得也很艱難就是了，偏偏喬至不滿意。

    “演不下去……”這一場最後是擱置了三天先拍其他的戲，崔琝都想著刪床戲結果被喬至拍了回來。喬至雖沒有宋淩那種完美強迫症般要求苛刻，可這倆對電影的態度絕對是差不離，崔琝受不了拍床戲想要打退堂鼓，喬至第一個想撕他。

    崔琝入不了戲，這才是根本問題。停了大半年，心散了，他沒辦法找回海的狀態。

    “爸爸，羞羞！”回島拍攝莉莉婭被崔琝帶在身邊，平日裏有保姆看著，有時候下了戲有空崔琝自己教她些詩詞加減法。在島上放養了幾天莉莉婭心野起來膽子也大起來，也不知她從哪個工作人員哪裏聽說的，她爸中途打退堂鼓不想拍下去了，莉莉婭刮著臉皮子來逗他，具體什麽事什麽意思她根本不懂，隻道是羞羞，吐著舌頭向他扮鬼臉，被崔琝瞪了一眼，嘻嘻哈哈地蹦跳著跑開。

    被女兒說羞羞，崔琝當真被蘇舞笑了好久，刪戲的建議最後是不了了之，可崔琝的表演卻未見多少進步。

    海隻是一個17歲的少年，而《人魚之歌》劇本中的時間線僅僅隻有一個夏天。又過了一個年，崔琝今年已是28，奔三的路上見得一花一景感想又是不同，看他糾結痛苦又自我放逐無論怎麽看都心裏都像是隔著一層玻璃，這一層他一直戳不破一直入不了戲。

    海是喜歡溫嫻的嗎？當初的理解中他覺得是喜歡的，然而此時再看，他又覺得他們更多地是趨於情感與生理上的衝動。剛剛離異的溫嫻需要溫暖，背景神秘複雜的海需要安慰，一時的錯亂才有這樣的發展，然而至最後，隻是隻能相離。

    電影的結局一幕提前開拍，彼時的海已經消失，不曾留下一言，不曾留下一物，如同他初初之時，仿若過客。崔琝看楊一靈的表演，她靜靜地看著海麵，夕陽在深藍色的海上映照下一輪赤色的圓，泛著粼粼波光，風自海上而來，碎裂了一輪夕陽，吹皺了一湖心田，海風吹過長發，她撂過一縷夾於腦後，遙望著尋找著，那個青蔥少年的身影，然而他卻是再未出現。

    很含蓄的表演，仿佛羽毛撩在心頭，又仿若小石刮過心髒，有些小刺痛，有些酸，又有些後悔，各種感情雜糅在一起是一種悵然若失。一點點地，崔琝被帶入了戲，然後他申請了一天休息，抱著衝浪板玩衝浪，他試圖將那些情感儲存起來，他想要表現一個內心激烈煎熬的海。

    “這是錯誤的開始……”旁白中溫嫻用了這麽一句話形容這段感情，和楊一靈的表演截然相反的是，崔琝的表演感情上比較激烈，一動一靜，一激烈一平靜，在同一畫麵中，這種對比更能令人揪心。

    ……

    之前拍戲崔琝放著莉莉婭坐導演監視器前，這次回島他卻是拘著莉莉婭去學習，心玩野了的莉莉婭不太願意，她就特別喜歡喬至，跟人親還喜歡坐他旁邊的位置盯著導演監視器不放，隻是這些天拍的幾乎全是前次壓下來的床戲感情戲，崔琝不許她看，為這事這娃跟她爹冷戰了一把。莉莉婭喜歡看她爸演戲，她覺得很好玩，所以當崔琝禁止她到片場強製要她學習詩詞加減時，她撅了。

    爹這邊掰不過這娃居然跟她媽告狀，沒告成，結果被崔琝關了禁閉，莉莉婭小腳一踹嘟著嘴特別不高興。

    崔琝和薇妮的關係一般般，或許以前好過，到如今真的淡得隻剩下一個莉莉婭，況且那方談戀愛交男友刷新聞刷足了臉，還真沒多少心思來顧著這邊。不過每月的通話必在，從來是莉莉婭跟她媽說話，崔琝一般幫她撥了號碼就算，很少說話，最近的一次還是薇妮語氣憤怒地質問他為什麽隻教莉莉婭中文不教她英文，說來這事都有好幾年了。

    崔琝老是在想以前，或許是年齡關係，或許是帶孩子的關係，他覺得自己有點老了。讓其他人聽聽準是好笑的事，可崔琝就是覺得他得抓緊，他想盡快地將《流放》的電影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