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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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你把我忘了
在明亮到能把人晃瞎的兩束強勁燈光裏,黎語蒖瞪著眼,看著徐慕然一步步走近。
如果人有前生,黎語蒖懷疑自己是不是扒過徐慕然上輩子的祖墳。
徐慕然站定在她麵前。他似笑非笑的樣子真讓人討厭。她想著一定得對他說句有力道的話,話一出口就能臊死人的那種。她腦子飛快地轉著,找著這樣的話。
還沒找到時,她聽到孟梓淵先她開了口:“徐少?怎麽是你?”他因為吃驚,聲音裏的不可思議幾乎產生出一種令人憐惜的抖動。
徐慕然沒有立即回應他。他雙目炯炯地盯著黎語蒖看。他背對著車燈燈光站著,在被車燈暈染成一片柔黃的一隅夜色裏,他眼睛亮得像一匹饑餓的狼。
黎語蒖迎視他的目光,不閃不躲,郎朗磊落。在迎視中,她漸漸皺起了眉,她兩條靈氣好看的眉很用力地對衝在一起。
徐慕然看著她的這副樣子,慢慢笑了。
那笑容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寵溺與無奈。
他們在對峙中互不相讓地對視著,他們的視線激烈地交融在一起,仿佛下一秒誰眨一下眼睛,就能在夜色中撞擊出火花來。
孟梓淵看著他們,麵色開始發沉,他再次開口。
“徐少,這麽晚了,有事?”
徐慕然無聲一歎,把視線從黎語蒖臉上收回。他轉頭看向孟梓淵,回話幹脆直接:“找你沒事,找她有點事。”
孟梓淵順著他的話,看向黎語蒖。
他臉上浮現出奇異的表情:“你們認識?”
黎語蒖果斷搖頭:“加上現在,這是我和他第二次見麵。”
她話音剛落,尾音嫋嫋還飄在夜色中沒來得及散去,徐慕然已經嗤的發出一聲輕笑。
黎語蒖瞪向他。
“ok,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好了!”徐慕然這樣回複她的瞪視。
他說話時,帶著一臉寵溺的樣子,仿佛他們之間真有著什麽一樣,仿佛不必解釋但這絕對不隻是他們第二次見麵一樣。
黎語蒖覺得自己快要嘔死了,她又想吐口水了。
她深吸口氣,極快地思量權衡了一下,對孟梓淵說:“有點晚了,不然你先回去吧!”
孟梓淵看著她,挑起的眉梢在訴說不可思議:“你確定讓我先走?”
黎語蒖咬了下嘴唇。她沒看到她咬嘴唇時徐慕然倏地眯起了眼。
“我聽聽他到底要說什麽。”黎語蒖不想讓孟梓淵留在現場繼續聽徐慕然胡說八道。再聽下去,明明她和姓徐的沒什麽,也好像有什麽了似的。這個徐煩人讓人誤會的功力簡直一流。
孟梓淵看看她,又看看徐慕然。徐慕然衝他戲謔地笑:“放心,我不會吃人。”
孟梓淵又看了看徐慕然身後開著大燈的車子。
“好吧,我先走,”他調回眼神點點頭,“但如果有什麽事,想著隨時給我打電話!”
黎語蒖衝他笑:“好!”
她的笑容在夜色裏被強熾的車燈燈光渲染得迷一般的美麗。
徐慕然不動聲色錯了一小步,站到她麵前,阻斷了孟梓淵的視線。
黎語蒖立刻收起笑容,改為對他擰眉瞪視。
孟梓淵走回自己的車子,按了兩聲喇叭。黎語蒖衝他擺擺手回應了他。他踩著油門把車開走了。
******
一瞬裏,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兩束強光和兩個人。
黎語蒖忽然對這種感覺感到害怕。她對眼前的人充滿未知,未知的人和事最叫人恐懼。
她武裝起自己,做出強勢的樣子,抬頭問:“徐大少,我覺得我絕對可以把你的行為定義為糾纏,並且這麽定義一點都不過分。請問你這麽糾纏我,到底是要幹什麽?”
徐慕然看著她笑了:“我想見見你就是糾纏你,那孟梓淵呢,圍前圍後的獻殷勤,他的行為叫什麽?”
黎語蒖揚著脖子告訴他:“正常交往。”
徐慕然嗤地一聲笑了:“他可不像看起來那麽純良無害。傻丫頭,四大家族裏就沒什麽好人。”
黎語蒖不愛聽他一竿子打死一船人:“這位大哥,你別空口白牙隨便編排別人,要說不純良,屬你能在頭上光榮地掛個‘最’字!”
徐慕然看著她笑啊笑,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黎語蒖非常服氣。聽人損能聽出這麽一副受用的德行,內心得住著一個多麽純粹的賤|人。
她直視徐慕然,正色說:“徐大少爺,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哪根弦搭錯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我覺得您這副跟我好像很熟對我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真的很不好,這會讓未來跟我有發展可能的人誤會我跟你之間有過什麽不正當關係!”
徐慕然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你沒有自作多情。”這幾個字,他說得簡直擲地有聲。
“我很早就想告訴你,你從來都不是自作多情。但那時形勢所迫,隻能說了反話。”
黎語蒖被他說得雲山霧繞,這種不明所以的感覺讓她徹底動了氣:“大哥你直接告訴我,你瞧上我哪點了,我改,行嗎?”
徐慕然看著她的眼神越來越深邃:“我哪都看上了,你怎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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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徐慕然的回答,黎語蒖想一刀捅死自己一了百了。
她冷笑:“行,你哪都看上了,我是沒法改了,所以眼下有兩個選擇,要麽我捅死我自己,要麽我捅死你。我選捅死你,你呢?”
徐慕然哈哈大笑,笑得實在開懷,好像抻到了什麽地方,於是他彎下腰咳嗽了兩聲,手不著痕跡地放在肋下按著。
過了一會兒他順好了氣,重新直起身。這回他看著黎語蒖,認認真真說:“丫頭,之前都是我不好,我做得那麽絕情,都是事出有因,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你能消氣了嗎?”
黎語蒖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迷惘。
迷惘了一陣後,她猛地一拍巴掌:“我知道了!你是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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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語蒖有點興奮起來,她對徐慕然說:“是不是以前你身邊有個什麽人,跟我長得特別像,甚至一模一樣,你們經曆了一些恩怨情仇以後不小心分開了,然後你遇到我於是就以為我是她?”
徐慕然聽完她這番話,長長歎口氣。
他的表情蕭索下來。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沮喪。
“看來你還是怪我。”歎一口氣,他複又在嘴角掛起笑容,那笑容裏摻雜著某種決心和希望,“丫頭,說吧,我做什麽能讓你消了這口氣?”
黎語蒖無語翻白眼。
“大哥算我服你了,行嗎?你認真對待我說的話,行嗎?別活在自以為是裏,任憑我說什麽你都不聽,你隻說你想說的,行嗎?”
徐慕然沒有跟著她一起激動:“行。那你告訴我,我到底做什麽那你能消了這口氣?”
黎語蒖覺得自己在雞同鴨講中快要崩潰了:“徐先生,你先告訴我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這樣我好知道怎麽符合你要求地消氣,好嗎?”
徐慕然看著她,一眨不眨:“到底怎麽樣,你才肯認我?”
黎語蒖徹底崩潰了。她失控地幾乎在吼:“我如果認識你就讓我不得好死好不好?!”
下一秒,她的後背猛地碰到牆上。
她被徐慕然捉住肩膀抵在牆上。
“你說什麽?”徐慕然直視她的眼睛,沉聲問。
他的表情冷凝下來,他的眼底閃著沉痛的芒。他緊鎖著眉心,聲音出口時,仿佛周遭空氣也在跟著一起變得森冷肅然。
黎語蒖直視他,字字清晰,說:“我說,我如果之前認識你,就讓我不得好死,好不好?!”
她看到徐慕然的表情迅速變化著,從冷凝,到無法置信,再到絕望悲哀。那樣子,就像一朵正在盛開的花迅速凋零衰敗。
黎語蒖看著他這副樣子,心口突地一跳。那種叫惻隱的情緒在她心頭蠢蠢欲動。
她剛剛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了……
******
徐慕然顯然被黎語蒖的話衝擊到了。他緩了好一會,終於整理好情緒後,他對黎語蒖說:“能找間咖啡店坐一下嗎?我有事情要問你。”
黎語蒖看著他那副受了極大打擊的樣子,一時不忍心拒絕他的要求。
她想起離家不遠的地方新開了間咖啡店,她把徐慕然帶去那裏。
服務生過來,友善提醒他們還有半小時打烊。
徐慕然對她禮貌地笑:“請放心,我們隻小坐一下,不會耽誤您打烊的。”
黎語蒖看著他優雅得體的樣子,有點走神。他也不是不能溫文有禮,隻是為什麽麵對她時就那麽莫名其妙。
徐慕然幫黎語蒖點了杯拿鐵,囑咐服務生:“加兩袋白砂糖。”
黎語蒖有點怔忪。她咖啡最愛拿鐵,並且每次都加兩袋糖。
“你怎麽知道我的習慣?”她不由出聲問。
她的問題讓徐慕然的臉上再次染上那種鮮花凋零的表情。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麽知道嗎?”他的問題像個繞口令,他提問時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蕭索。
黎語蒖搖頭。他又開始說她聽不懂的話了,像謎語一樣。
徐慕然看著她好一會,在她快要招架不住打算拔腿就跑的時候,他終於幽幽地開了口。
“你說你不認識我?”
黎語蒖點頭。
“那你的joey大師兄呢?你也不認識他嗎?”問這句話的時候,徐慕然的嗓音低沉得讓黎語蒖眼皮一跳。
但想了想他問話的內容,她回以一臉懵逼:“誰?什麽大師兄?我哪來的大師兄?”她是去讀書,又不是去西方取經……
徐慕然直勾勾地看著她,仔仔細細地看著她,不錯過一絲細節地看著她。
“你在國外開了家咖啡店,對嗎?”
黎語蒖皺起眉。
“你怎麽知道?我繼母最近去徐家拜訪過嗎?”
徐慕然臉色越來越沉:“你的咖啡店是誰資助你開的?”
黎語蒖對他接近逼問的狀態感到反感:“不管誰資助我開的,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呢?”
徐慕然的聲音沉而急促:“回答我!”他頓一下,穩住情緒,“你回答得我滿意了,我就不再糾纏你,逼你認我。”
黎語蒖瞪著他,運氣。
徐慕然幾乎屏住呼吸等她的答案。
黎語蒖吸口氣,徐徐說:“是我室友的男朋友資助的。”
她看到她說完這句話,徐慕然的臉上溢滿失望。他閉上眼睛,又睜開。
這一閉一睜之間,他仿佛穿越了什麽人世滄桑一般,疲憊頹然。
他笑起來。黎語蒖覺得如果笑容有味道,那他現在這個笑一定是苦的。
他苦笑著,說:“我能要求你再做一件事嗎?”
黎語蒖有點遲疑:“什麽事?”
徐慕然:“請你以你母親的名義發誓,以下我問你的問題,你的回答將都是真的。”
黎語蒖抗拒:“憑什麽?”
徐慕然:“你不敢發誓,所以你會說假話是嗎。”
黎語蒖冷笑:“什麽鬼邏輯!”
徐慕然:“你答應我的話,我也答應你一件事。”
黎語蒖想了想:“行,我以我母親的名義發誓,我回答你的問題將全部是真話。但你也要應允你的承諾,請在今晚之後,不要再來騷擾我!”
******
徐慕然對黎語蒖展開一係列提問。這些問題讓黎語蒖越答越疑惑。
徐慕然好像很知道她的一些經曆,但又都知道得不大準確。她有點心驚,他到底是什麽人,到底為什麽會知道那麽多關於她的模棱兩可的事。
徐慕然對她提的那些問題是這樣的——
徐慕然:“你說咖啡店是你室友男朋友資助你開的,這個男的叫什麽名字?”
黎語蒖:“唐尼。”
這個答案讓徐慕然怔了怔。
他接著問了第二個問題。
徐慕然:“誰教會你開車的?”
黎語蒖翻了個白眼:“我根本不會開車謝謝!”
徐慕然又怔住了。
緩了一下,他說:“不,你會開車。”
黎語蒖嗤笑一聲:“是,我還會飛呢,隻可惜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徐慕然看著她,久久不說話。
隔了好一會,他問了第三個問題。
徐慕然:“你有沒有一根鑲鑽的簽字筆?”
黎語蒖回答果斷:“沒有。”
“仔細想想。”
“沒有就是沒有。我自己有沒有一根鑽筆,難倒我還不知道嗎?”
徐慕然又盯著她看了半晌。
他再問問題的時候,聲音有點沙啞:“你在國外的時候,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人,對他告白過嗎?”
黎語蒖回答得不假思索:“沒有。”
徐慕然:“不再想想嗎?”
黎語蒖不耐煩:“沒有就是沒有!想什麽?”
徐慕然:“你記得你被扔進過海裏嗎?”
黎語蒖這回想了想,搖頭。“我想不起有這樣的事發生過。”
雖然沒有這樣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麽,提起來她胸口有點發悶,那種長時間溺在水裏窒息的悶。她抬手敲了敲胸口。
徐慕然看著她,問:“聽過麗薩這個名字嗎?”
黎語蒖終於點點頭。徐慕然眼底驟然亮起光芒來。
“我們學校有四個叫麗薩的姑娘,你問的是哪一個?”
她的回答讓徐慕然眼底的光迅速滅了下去,滅得生靈塗炭再無生機。
過了好久,他啞著嗓子,艱難地問:“告訴我,你回國以後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黎語蒖本來不想說實話,或者隻說百分之五十實話。但是想想剛剛以母親的名義發過誓,她無奈地決定把實話的比例增加到百分之百。
“我被人打了一記悶棍。”
“在哪?”
“機場。”
“打在哪?”
黎語蒖比了比腦袋後麵:“後腦勺。”
徐慕然看著她,本來坐得筆直的身軀,忽然頹然的癱軟下去。
他像受到重創一樣,攤靠在椅背上。
他攤靠在椅背上,笑起來。他的笑容刺得黎語蒖想閉上眼睛。
笑得簡直比哭還難看。那麽一副笑容,不是在折磨他自己,就是在折磨看他笑的人。
他就那麽笑著看著她。
然後他啞著嗓子,輕聲地問:
“所以你把和我相關的一切,都忘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