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虛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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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小楓順著武雲手指的方向看去,淺灘周圍的灌木叢中還能隱約看到黃黑相間的線條,應該是警方或景區管理部門拉起來的警戒線吧。
“這樣啊……”衛小楓不鹹不淡地說著,心裏卻還是有些淡淡的惋惜和傷懷,因為溺死的兩人是室友王苗苗的表哥和他的女友。不過即使他們和自己身邊的人沒有關係,想到兩個正值大好青春的生命逝去,留下身後的親朋好友為他們傷心落淚,多愁善感的小楓也會為其難過。
武雲看了看她,道:“你好像並不意外啊?哦,也對,這件事各種媒體上應該都能看得到。”
“嗯。”小楓點點頭,心裏默默地為那兩位不幸溺死的亡靈雙手合十,祈禱祭奠。
“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景區被強製關閉整頓了三天才重新開放。為了消除事件帶來的負麵影響、拉動更多的遊客前來,所以胡經理才會提前打給我們雜誌社請我過來替他們寫一篇文章進行宣傳。不過看今天這裏的客流量,似乎那起事件並沒有造成多大的負麵效應嘛,胡經理似乎多此一舉了。”武雲挑了挑眉毛說道。
“免費讓你來玩一次還不好啊?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衛小楓忍不住又掐了一下他,“不過其實很多人跟我一樣,之前根本就不知道h市還有這麽一處好地方,所以你有義務將這裏宣傳出去,讓更多的人看到之後慕名而來。”
“是是是!對待工作我是絕對不會馬虎的。我也希望能夠通過這次的工作讓更多的人認可我,使我的事業再上一個台階。”武雲信心滿滿地說道,“不過我擔心的是,萬一來玩的人太多,以我們國人的尿性,這麽漂亮的景區也會被糟蹋得麵目全非。”
衛小楓深有同感地點點頭,她猶記得五個月前在攀登上東明山山頂的途中隨處可見滿地狼藉,心中不由地歎息不已。
此時,似乎是為了印證武雲的擔憂,一艘快艇從畫舫邊上急速駛過,在平靜的湖麵上劃出一道白痕,伴隨著快艇飛馳而過的是一陣男女混雜的興奮且囂張的笑聲,引得畫舫上的遊客連連皺眉。武雲和衛小楓清楚地看到了那艘快艇上有著金黃和紫色兩抹色彩,正高舉雙臂,張大著嘴,顯然這笑聲就是他們發出來的。
“那兩個非主流的傻叉!”認出了那兩人就是剛剛在停車場差點和他發生衝突的那對殺馬特情侶之後,武雲還耿耿於懷地咬牙切齒地憤憤道,“要是一個景區裏多來點像這樣的人,能好得了?”
衛小楓默不作聲。她對那對情侶也打心眼的有種厭惡之感,不過她不會偏激地表達出來,隻是心裏希望在憐湖的餘下幾天裏不會和這兩人再有交集。
她岔開話題道:“武雲,要寫出一篇好的關於憐湖的文章,是不是需要對她的曆史有個詳細的了解啊?你之前告訴過我憐湖又被稱為‘戀湖’,是因為來這裏遊玩的遊客以情侶居多,所以以諧音的戀湖為名更能被遊客接受。既然這樣,那為什麽一開始就不給這座湖取名叫戀湖,而非要選擇憐湖這個聽著不是很美好的名字呢?你知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啊?能不能告訴我?”
衛小楓的話將武雲的注意力從剛剛的快艇上拉了回來,他回道:“這我還真不太清楚,我本來也打算向當地人打聽一番寫進文章裏去呢。”
衛小楓走回到座位上,問那對老夫婦道:“叔叔阿姨,你們來過憐湖好幾次了,知不知道憐湖這個名字的由來?這裏麵有沒有什麽故事?”
嶽琳眯著眼笑道:“倒是聽說過一些。”
“快說說。”衛小楓拉著她的手催促道。武雲也饒有興致地湊了過來。
嶽琳娓娓道來:“我也不記得是三年前還是四年前來這裏聽當地的老鄉們說起過的,大致隻記得個大概,具體的細節也不太記得清了。故事應該發生在明朝初年的時候,一對青年男女從都城南京私奔逃到了憐湖並在湖邊的村子裏定居了。姑娘的父親是當朝的大官,不久就派人一路南下追到這裏,要將那對小情侶抓回去。兩人自然是寧死不從,眼見走投無路,他們奮不顧身雙雙跳入湖中殉情而亡。本來這座湖是沒有名字的,後來為了紀念這對男女誓死不渝的愛情,村裏人本打算將這座湖取名叫戀湖,但想到這對男女悲傷的結局,就取了‘戀’的諧音,改叫憐湖。”
嶽琳說的內容很簡單,但在她那慈母般的語氣中講述出來也能讓聽者聞之心弦一顫。也許這個傳說故事在現代人看來並沒有令人感到多耳目一新和蕩氣回腸,不過如果結合憐湖令人心醉的美,就額外加成了一種悲情的意味。
“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擅長講故事……”嶽琳有些難為情地微笑道。
衛小楓搖搖頭,誠實地說道:“沒有的事,我聽了挺感動的。”
武雲讚同地應和著:“故事放到現在聽起來有點老套,但放在數百年前確實是個感天動地的愛情悲劇。兩個人為了愛情能夠毅然決然共赴死亡,心**同抱有一個信念:即使死亡也不能將他們分開。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台一樣,這樣偉大的愛情不論在哪個時代都不會過時,都會引起共鳴。”
嘴上如是說,武雲心裏還是想著應該將這傳說的具體細節了解得越翔實越好,這不單是作為一名媒體人的責任,還在於他也希望將這悲戀的傳說能夠原汁原味地讓更多人知道。
“嗬嗬嗬……”這時,一陣蒼老的笑聲從他們身旁傳了過來,笑聲中帶著一絲刺耳的嘲諷。
眾人循聲望去,一名年過古稀的老大爺正笑著看著他們。他臉上的皮膚枯如樹皮,皺紋深似溝壑,頭上的白發稀疏雜亂。從衣著看不像是慕名而來的遊客,更像是在家門口悠閑曬著太陽的鄰家老頭。
一看是個老人,武雲微皺的眉頭鬆開了,客氣地問道:“這位阿伯,剛剛我們說的話有什麽不對的嗎?”
“小夥子,”老人一開口,露出了嘴裏沒有剩下多少的黃牙,聲音沙啞但不給人衰老之感,“我笑的不是你們說的話,而是剛剛那位妹子講的故事。”
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陳文棟搶前一步,神情不善地問道:“請問這位大哥,剛剛內人講的故事有什麽地方不對的嗎?”
老人嗬嗬笑著,眼睛望向欄杆外浩渺的湖麵,緩緩說道:“我在這座湖旁邊生活了七十多年了,自打我學會劃船之後,我就每天風雨無阻地劃著船繞著這座湖遊上一圈,順便打點魚應付生計。年紀大了劃不動了,還好有了這樣不靠人力的大船,我就每天下午坐著這船繞著這座湖轉一圈,看看風景……”這時他才將目光轉了回來,麵對四人急切好奇的目光,不急不緩地說道,“不好意思,扯遠了。哎,年紀大了總會時不時想一些從前的事情。其實剛剛這位妹子說的故事是這幾年才有的,並不是住在這座湖邊的我們世世代代傳下來的那個傳說。”
“怎麽回事?”武雲作為記者的求真心被勾了起來,追問道。
“我記得是八年前吧……”老人慢慢悠悠地說著,似是在記憶中搜索,“這座湖被設立成了景區。一開始很少有人來,因為路沒修好,我們出山去都困難,別說外麵的人進來旅遊了。不久以後,來了個挺有派頭的人來考察,嗯,對對對,那個大賓館就是他出錢造的。那個人來我們這兒轉了兩天之後就回去了。從那以後,我們村的村長和村支書就開始拿著一本小本子在村子裏挨家挨戶的發,那本子上寫的就是這位妹子剛剛講的故事。我們村長和村支書要求我們村的每一個人必須將裏麵的故事背出個大概,以後有遊客來問起這座湖的名字是怎麽來的,就按照本子上的內容說。不這麽做的話,那個有錢老板就不會給我們這邊投資,我們村就無法脫貧致富了。”
老人的話讓在他麵前認真傾聽的四人無不震動,敢情那為愛奮不顧身投湖殉情的愛情故事都是人為編造出來的。
“怎麽會這樣?難道憐湖這個名字也是他們編造出來的?”衛小楓心裏感到極度不舒服。
“那倒不是。”老人擺了擺手,“這座湖在我出生之前就有憐湖這個名字了,隻不過這個名字由來的傳說比你們現在知道的這個故事要悲慘的多了。”
武雲明白了其中的關節。“您的意思是原來那個傳說不利於憐湖這個景區的開發,所以那個投資人編造了另外一個故事代為傳播,為的就是給憐湖樹立一個悲情但美好的形象,更容易吸引遊客前來遊玩。”
老人點點頭。“我聽不懂你說的那些太專業的東西,不過大致意思是這樣的沒錯。後來我們村人就按照村長和村支書的話做,遊客確實是一年比一年多了,我們村子也富了起來。嚐到甜頭之後,村裏人就隻對外人說編出來的那個故事,原來的傳說被他們扔到一邊去了。”
村人、村長、村支書和投資人的做法讓武雲等人感到非常不快,但轉念一想他們這麽做卻也無可厚非,利益當前,人本就很難守住本心,更何況隻是篡編了一個故事,並沒有損害其他任何人的利益。再說,讓這麽一顆隱藏在深山中的瑰麗寶石能展示給更多的人觀賞,反倒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