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楓！——”武雲一邊高聲喊著心愛之人的名字，一邊在亂石灘上四下搜尋著。

    一分鍾之前，他的身體還感受得到緊擁在懷中的軟玉溫香，鼻尖聞得到柔順的長發散發出的淡淡幽香。但就在一瞬間，他的雙臂拍在了自己的胸口，觸手可及的柔軟和體溫以及彌繞鼻中的香味徹底消失了。

    站起身來，武雲環顧四周，除了不規則攤鋪堆放的石頭和漆黑如墨的湖水之外，亂石灘上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衛小楓就在一刹那，從他的懷抱中不可思議地消失了。

    下意識地搜尋了一圈之後，武雲記起了上午在醫院的病房中聽許良越敘說的他昨晚的遭遇，和自己現在所遇到的情況一模一樣，霎時間明白了這是凶靈弄出來的幻覺。

    凶靈上鉤了！

    武雲平複了一下混雜著激動和淡淡恐懼的心情。雖然他已經大致了解了凶靈接下來的套路，但要直麵她和她較量多少有些心裏沒底。這個凶靈不比梁怡的靈魂那般天真無邪，而是被怨念所填充，一言不合就會取人性命的窮凶極惡的存在。

    接著，武雲將視線投到了湖麵上。果然，原本空闊浩渺的湖麵上突然多了一道淺huáng sè的身影在之上沉浮著。武雲上前兩步仔細打量，赫然同衛小楓的樣貌身形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臉上溺水後痛苦的表情和手腳不停掙紮的動作亦十分逼真。若非武雲早知麵前的一切都是潛藏在一旁的凶靈製造出來的幻覺，他必然已經不顧一切地向湖中心遊過去了。

    但是，雖然知道麵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武雲的心還是被緊緊揪了起來，握緊的手掌心滲出了一層汗。他的內心不斷提醒自己，他不願意也不答應眼睜睜地看到摯愛的女孩死在自己的麵前，哪怕她知道一切都隻是虛幻的，

    於是，武雲迅速地向前邁開了腳步，由亂石灘踏入了湖水中。他顧不上湖水浸濕鞋襪和褲腿的冰涼和難受的濕著感，一邊注意著腳底下不被水底的亂石絆倒，一邊盡量快速地向湖中溺水的那個身影淌過去。

    行至半程，湖水已經沒過了胸口，前行的阻力變大，腳下也很難用上力。好在武雲有不錯的遊泳功底，他幹脆將身子俯在了水中，手腳並用地向前遊去。

    湖水在他眼前起伏波動，不時無情地襲擊向他毫無防備的臉龐，試圖侵入他的雙眼和口鼻。武雲隻好不時地停下動作，用手抹幹臉上的湖水，然後繼續向心之牽掛的方向遊去。

    距離在慢慢地被縮進，武雲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前方湖水中掙紮的那道身影的麵貌。原本俏麗可愛的容顏現已煞白一片，被湖水模糊的雙眼中閃現著孤獨無助的絕望和對生的渴望。她似乎在掙紮間也注意到了武雲漸漸向自己遊來，眼中顯露出了歡欣和希冀。

    接觸到了這樣的目光，武雲早已將所謂真真假假的疑慮拋諸在了腦後，雙手雙腳更加奮力地向前劃動。他鼓足力氣，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去救下麵前不遠處的那個女孩。

    不過他並沒有忘記那個隨時可能出現在女孩身邊的凶靈。似乎也是為了回應他的思慮，在女孩掙紮的身影不遠處的湖麵上泛起了一圈圈漣漪。接著，先是一頭纏滿水草濕漉漉的長發冒出水麵，原本應該是臉龐的部位也被黑發嚴嚴實實地給遮擋住了，再是一襲已然濕透的紅色連衣裙包裹著纖細的身體浮出了水麵，凶靈終於將自己的全貌展現在了他的麵前。

    武雲不知不覺地停下了劃水的動作，雖然他對凶靈的樣貌早就有了預見，並且曾在睡夢中見過一次，但此刻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時，他還是感覺到了一種窒息的驚懼感，五髒六腑鑽入了一股淩厲的寒涼。

    然而很快，他的注意力從凶靈那兒轉移到了旁邊還在不斷在水中掙紮快要溺水的女孩身上，此刻，對衛小楓安危的擔憂壓倒了對凶靈的恐懼。他奮力劃動因為驚嚇而略微發軟的手腳，目光直視著渴求自己救助的女孩的雙眼，心無旁騖地向目標而去。

    但不一會兒，他眼前就被一片紅色所遮擋。那個凶靈無聲無息間迅速地從出現的位置漂到了武雲和溺水的小楓之間，阻擋住他前行的路線。

    凶靈默然無聲，被遮擋在黑色長發後麵的臉龐也看不出她的神情，但她用陰森可怖的氣息釋放著一種壓力，一種充斥著死亡的壓力。

    武雲再次停止了前行，懸浮在湖上，雙目直視著攔路的凶靈。他盯著凶靈臉龐的位置，卻隻有那一層濕漉漉的惡心的黑發，但他卻能感覺到透過黑發直射向他的充滿死亡的目光。他的心跳不由得驟停了一瞬，全身的血液凝滯倒流，額頭上不斷滲出的冷汗伴隨著湖水滑落而下，浸在冰冷湖水中的身體不知是因為冷還是恐懼而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真的會死！

    武雲的大腦仿佛失去控製了，傳遞給了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這樣一個訊息。接著，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出現了。他的心裏打起了退堂鼓，手和腳渴求著向相反的方向劃去，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噴發出一種求生的呼喊。

    但是，他還是堅定地待在了原處，因為他心中始終堅持著一個信念：至死不渝！

    ——這隻是一個考驗，麵前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小楓，隻是凶靈製造出的幻覺。你不去救她，真正的她也不會死！

    ——不，我必須去救她！哪怕隻是幻覺，我也不願意看到小楓死在我麵前而我什麽都不做！

    ——你會死的！你再前進那個凶靈一定會殺了你的！為了一個虛假的幻像何必賠上自己的性命呢？

    ——不，我必須去救她！我答應過小楓，哪怕麵對的是死亡，我也要陪伴在她的身邊！現實也好，虛像也好，我都不會對她違背我的誓言！至死不渝！

    劇烈的心理鬥爭在武雲的腦海中拉鋸著，不過繼續前進去救小楓的念頭漸漸占據了上風。

    凶靈似乎看出了武雲漸漸堅定的決心，紅色的身影突然向武雲逼近了過來，一股龐大的恐怖氣息擠壓著武雲周圍的空氣，想要摧垮他的決心。

    那張被頭發遮住更顯詭譎的臉龐在武雲的瞳孔中越放越大，終於占領了他全部的視線。遮蔽在那長發之後的臉是怎樣的恐怖？是皮膚肌肉全部潰爛、已然分不清五官的臉，或是慘白得毫無血色、神情扭曲的臉，還是筋肉已經全部腐爛、隻餘森森白骨骷髏的臉……一個個恐怖的念頭違背了武雲的主觀意識不斷在他眼前浮現，恐懼化作蟻蟲慢慢地啃噬他的神經和內心。

    武雲承受不住這種恐懼，終於開始退縮了。直到……

    “小雲哥哥……救救我……”熟悉的微弱的聲音從凶靈的身後響起，無比清晰地傳進了他的耳中。在這一瞬間，所有的恐懼都被驅散，對小楓的愛和去救她的堅定信念重新占據了他的內心和腦海。接著，一股熱流從他的大腦通過血管和神經傳至了他的四肢百骸，渾身不再顫抖，反而充滿了前進的力量和勇氣。

    此時，在他眼中，眼前的凶靈就像是滑稽玩偶一般可笑。

    他衝著紅色的身影大吼一聲：“滾開！”然後奮力擺動著手腳繞過凶靈的身邊，將她甩在身後，向著幾乎快失去掙紮的力氣，用孱弱的氣息斷斷續續向自己求救的女孩遊去。

    終於他來到了她的身邊，抱住了那個嬌小的、已經被冰冷湖水浸得毫無溫度的軀體，並將她托出了水麵。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衛小楓咳出了嗆入肺部的湖水，終於能夠正常地呼吸了。她的意識漸漸恢複，看清了救下自己的那張熟悉的麵容之後，立即緊緊摟住了武雲此刻在她眼中顯得無比偉岸的身體，潸然淚下。她已無法用言語正常表達出她此時內心的激動情緒，取而代之的，是她將自己二十餘年來從未品嚐過異性滋味的雙唇主動地緊緊地貼在了武雲的雙唇之上。

    這突如其來的溫柔的襲擊，讓武雲全身像是觸電了一樣，大腦被炸得嗡嗡作響。懵了片刻之後，他開始迎合著小楓充滿愛意的吻。之前麵對凶靈的恐懼和即將要失去摯愛之人的後怕，使得武雲更為用力地輕吻著麵前這幾乎是失而複得的女孩。

    冰冷的湖水還在他們的身周包裹著他們，但他們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兩顆心被火燃燒得如斯火熱。

    許久，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立馬又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武雲已然分不清懷中的女孩是真實的還是凶靈製造的幻相，但唇齒間還餘留的味道使他更願意相信她就是真正的衛小楓。武雲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邊笑著說道：“好了，水裏麵涼，我們先回岸邊再說吧。”

    得到了衛小楓的回應，武雲一手環抱著她，另一隻手劃著水向岸邊遊去。

    此時，武雲發現剛剛還在湖麵上的紅色衣著的凶靈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偌大的湖麵上再也看不到除他們以外的其他身影。

    回到岸邊，衛小楓抱住武雲的頭在他的臉頰上又送上了一個香吻，然後站起身來，顧不上擦拭滿臉的水漬，露出堅定地微笑，衝著湖麵喊道：“陳歆蓮，我們的賭約，是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