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學善向她投來了暗帶懷疑的目光。

    被目光掃到的衛小楓不禁有些慌了，暗暗為自己的毛躁自責。這所學校初中部的學生身上過去的一段時間內連著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她這麽直接的提問怎能不引起校方領導的警惕和懷疑呢？

    武雲連忙替她解圍道：“齊主任，是這樣的，衛xiǎo jiě的一位阿姨的女兒在這所學校的初中部念書，所以她才這麽問，想待會兒順帶去看看她阿姨的女兒。”

    齊學善這才收起了懷疑的目光，不鹹不淡地說道：“待會兒見過校長，交代一些事情之後，我會帶你們過去的。”

    暗暗鬆了一口氣之後，武雲悄悄捏了捏小楓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心浮氣躁。

    衛小楓內疚地點點頭，決定待會兒什麽都不問了。

    行政樓共五層，四四方方，有點像位於美國首都washington, dc的林肯紀念堂，隻不過大門口的白色圓柱並沒有那麽粗壯。

    校長室位於五樓的左手走廊盡頭，齊學善將武雲和衛小楓帶至咖啡色的雙扇防盜門前之後，摁響了門旁的對講機。

    兩秒之後，一個略顯滄桑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傳了出來：“是誰？”

    齊學善恭敬地說道：“校長，是我，齊學善。我帶雜誌社的記者過來了。”

    “好，我馬上開門。”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解鎖的聲音，齊學善打開了雙扇門，示意武雲、衛小楓兩人跟他進屋。

    門內的房間寬敞大氣，亮白的天花板，淡huáng sè的壁紙，地上鋪著猩紅的地毯。正中間擺放著一套暗褐色的實木真皮組合沙發，圍在沙發中間的是一張用整個樹墩製成的茶幾，上麵還擺放著一麵大茶海，其上飲用功夫茶的設備齊全。對門還立著一排鑲嵌著彩色玻璃的實木屏風，校長的辦公桌應該就在屏風後麵，想來那一邊還別有洞天。

    “這哪裏像一名校長的辦公室？更像是一間大企業董事長的辦公室。”衛小楓偷偷在武雲耳邊感慨道。

    武雲露出個早有預料的笑容，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這所學校每年收取高昂的學費不是沒有道理。”

    齊學善沒有聽到，也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兩人在偷偷嚼舌頭，他用一種適量的聲音喊道：“宋校長，我把客人帶來了。”

    話音剛落，似乎踩著點，一個身影從屏風後麵緩緩踱了出來。武雲和衛小楓細細地從頭上到腳下打量了他一番：六十歲上下的年紀，一半青絲一半白雪梳成個背頭利落地伏在腦袋上。臉上蜿蜒著幾道深刻的皺紋，周圍還爬滿細小的紋路，不過麵色紅潤，眼神爍爍放光。一尺長的皂白相間的長髯精神地垂在顎下。身板硬朗，腰杆挺直，不緊不慢地負手走來，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蒼鬆才有的虯然氣勁。

    老校長還未走到他們跟前，武雲和衛小楓不由自主地謙恭地向他打起了招呼：“宋校長，您好。”

    宋校長眯起眼睛嗬嗬一笑，眉眼之間像極了南極仙翁。他伸手一引房間中央的沙發，說道：“兩位記者同誌，有勞你們到鄙校來，請坐吧。”

    “校長，您也請。”兩人客氣地回道，直到看到宋校長先坐下了，他們才略顯拘謹地跟著坐下了。

    宋校長向齊學善使了個眼色，齊學善連忙給他們三人倒上了一杯開水，並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之後跟著坐下了。

    “免貴姓宋，名平江，愧居本校校長一職。不知二位記者同誌如何稱呼？”

    宋校長這麽文縐縐的說話方式，著實讓武雲和衛小楓感覺有些不習慣。武雲清了清嗓子，介紹道：“我叫武雲，她是我的助理，衛小楓。”

    宋平江的眼中閃過一絲並非掩飾出來的驚訝：“武雲？莫不是最新一期《綠芽》期刊上登載的那篇描述憐湖景致和風土人情的文章的作者？”

    “真是區區不才。”武雲說話的方式不由得被帶了過去。

    “你的大作老朽已拜讀不下三次，言語精美，描述生動，實乃佳作。不瞞你說，本校之所以選擇貴雜誌社撰寫刊登介紹本校之文章，與此篇華翰不無關係。”

    武雲臉上顯露出得意之色，不過嘴上還是謙虛地說道：“校長您過譽了，這篇文章能夠寫得好，純粹在於憐湖本身優點眾多，我僅僅是將其中一部分實事求是地寫了下來，並不值那麽多溢美之詞。”

    “你過謙了。”宋校長喝了一口水之後，正色說道，“那我們就言歸正傳，關於此次本校邀請你們撰文一事，具體細節你們可與齊主任商議，若有要求亦可向他提出，校方會盡量滿足。老朽請你們來此小坐，因有一些話必須要說在前頭。”

    武雲的神色也嚴肅了一些，輕輕垂首示意道：“您說。”

    宋平江抬眼斜望著對麵的天花板和牆壁的夾角處，似是在追憶、懷念著什麽，娓娓說道：“東海實驗學校，從創辦至今也已走過了十八個年頭了。雖然和那些有五六十年、甚至近百年曆史的學校相比缺少文化積澱的底蘊，但是憑借雄厚的師資力量、名列前茅的硬件配置和嚴謹的教學管理，本校短短十八年裏一躍成為了高校升學率在全市高居前三甲的省級重點學校，創下了一個不小的教學神話，在外界的口碑也是水漲船高。即使在費用上相較其他學校要略貴一些，但每年多的是望子成龍的家長放心地把孩子交給我們。並非我等自誇，在這些家長眼中，他們的子女進入本校讀書，就意味著大好的升學前景和光明的未來之路。”

    “不過……”宋平江收回了似是眺望美好前景的目光，將認真嚴肅的視線聚焦在了武雲和衛小楓的臉上，繼續說道，“最近一段時間連續有本校的學生被卷入了不幸的悲劇之中。你們也應該看到過新聞了，前天中午本校的一名初二男生在天地廣場西南麵的人行橫道因闖紅燈被車撞了，至今還昏迷未醒。再往前一個星期，同班的一名初二女生因學業壓力在家用煤氣自殺了……”

    武雲和衛小楓的眉頭不由自主地同時跳了一下，他們完全沒有預料到宋校長居然會將這件被以他為代表的校方對外掩飾的事情毫不隱瞞地合盤托出。

    “嗬，看你們的反應，你們似乎早就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宋平江眉眼間稍稍流露出一絲意外之色，不過很快就消失了，“也對，你們畢竟是媒體圈子裏的人，多少也能聽到點風聲。學生因學業壓力而自殺的案例在全國並不罕見，但在本校建校這十八年裏卻是頭一起，因此為了不使學生和家長產生恐慌我們才特意隱瞞了這件事，並謊稱這位女生隻是因家庭原因轉學了，這也是一種不得以才采取的手段。”

    若非事先大致了解了那名女生自殺的一些細節，武雲和衛小楓差點就被宋平江的慈眉善目和娓娓訴說給哄騙過去了。他們不由得在心中同時暗諷了一句：真是隻老狐狸。

    宋江平繼續著他已在麵前的兩人眼中變了味的表演和講話：“雖然這兩起不幸的意外都是在校外發生的，與本校並無瓜葛，但畢竟牽涉到的都是本校的學生，這對本校在外界的形象產生了一定的負麵影響。所以……”

    武雲不想再聽他裝模作樣的話語，開口打斷道：“好了，宋校長，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作為一名職業的雜誌記者，接下來的半個月裏我一定會盡力的。”

    宋江平臉上倒也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反倒有一絲欣慰，說道：“你畢竟是專業人士，老朽也就不便再多說什麽了。接下來的半個月內，你和你的助理可以自由出入本校，某些特定區域如你們有需要進入可告知齊主任讓他本人或派人陪同出入。你們可以對校內的學生、教師以及工作人員進行采訪，前提是不影響正常的教學。待會兒齊主任還會贈予你們每人一張臨時的校園一卡通，你們可以刷這張卡在食堂就餐和在商店購買商品，卡裏的費用都由我們校方tí gòng。如有其它特殊的需要，可以隨時聯係齊主任讓他安排。”

    宋校長能tí gòng給他們的便利已經麵miàn jù到，武雲並無異議地點頭道：“好的，謝謝。”

    “接下來就讓齊主任陪同你們去參觀一下校園吧，我還有事，就不陪同了。”宋校長站起身來，客氣地說道。

    武雲、衛小楓和齊主任也跟著站起身。武雲說道：“宋校長您忙吧，我們就先走了。等文章初稿完成之後我再發給你看一下？”

    “再好不過。”宋江平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接著衝齊學善吩咐道，“齊主任，好好招呼兩位客人。”

    齊學善謙恭地一垂首，應道：“是，校長，我們先走了。”

    一行三人出了校長室，先下到四樓的教務主任室，齊學善將兩張臨時校園卡交給他們之後，就帶著他們往位於行政樓西側的初中部三號教學樓走去。

    三號教學樓的外觀和一、二號樓幾無分別，現在正值第三和第四節課中間的休息時間，每個樓層的走廊上都能看見穿著蘇格蘭風格校服的學生的身影。

    盯著弧形的教學樓，聽著耳畔喧嘩嘈雜的人聲，衛小楓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陣恍惚，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又一次無跡可尋地爬上了她的心頭。

    ——又來了……

    衛小楓的不由得停下了腳步，身子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