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師並沒有看到他們臉色瞬間難看的如同死灰，而是一直盯著花名冊邊琢磨邊說道：“應該不會錯。你們看，四班上周就隻有這一位學生沒有上課點到的記錄。因為是中途轉學，所以授課老師不會再重新弄一本去掉轉校生名字的花名冊。那這名學生應該就是上周轉學的那一位。”

    接著，她又跑到其他老師的辦公桌前，翻看了其它幾本花名冊，肯定地說道：“其他給四班授課的老師的花名冊裏，這名學生上周的到課記錄也都是空白的，她確實在上周的時候轉學了，不會錯的！”

    丁老師肯定地下了結論，卻讓武雲和衛小楓的心裏彌漫上了一層深深的悲傷和震驚。不知情的老師們都以為這名十三歲的初二女生因為家庭原因在上周突然轉校了，隻有武雲和衛小楓清楚在上上周六，這條還在萌芽待放的生命在自己家中、在充滿屋內的一氧化碳氣體中結束了她短暫的一生。她因何而自殺，一切都寫在了她生前留下的遺書當中卻被這所學校無情地掩蓋了。然而，隨即一股透入骨髓的恐懼從他們的大腦沿著脊椎而下，慢慢浸透了他們的四肢百骸。如果吳沁桐在周六的時候就已經死了，那周日他們在回校路上偶遇的那個小女孩又是怎麽回事？

    武雲和衛小楓不約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氣，慢慢轉過頭互相看著彼此，都能看到彼此眼中漸漸蔓延開來的濃濃的驚懼。

    那天，他們開車送她到了這所學校，一路上還和她有說有笑。他們能感受到她因為錯過校車而不知該如何返校的無奈和難過，能感受到她因為他們願意送她回學校的高興和喜悅，能感受到她生在長在一個單親家庭的堅強和脆弱，能感受到她得知他們願意成為她的家人今後給予她幫助和關懷的感動和欣喜。小楓替她抹去過傷心的淚水，武雲遞給她自己的記者證以消除她的疑慮，小楓在車上擁抱過她給她安慰，武雲坐在駕駛座上揮手和她告別……這一幕幕在周日那天下午燦爛的夕陽和晚霞中顯得那麽真實。然而，今天他們得知的她已在那之前的一天香消玉殞的這個殘酷的事實卻將這種真實徹底粉碎成虛無。是他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不正常了？

    他們不禁自問，那天遇到的那個小女孩到底是誰？

    以他們過往的經曆來說，一種可能性已經在他們心底呼之欲出了，不過……

    衛小楓的腦海中更多的還是不敢置信，心緒和思維有些混亂的她脫口而出道：“不可能……上上個星期天傍晚是我們送她來學校的，也是我們親眼看到她走進校……”最後一個“門”字卡在了她的喉嚨中沒有蹦出來，因為她的腦海中自動彈出了那天的那幅畫麵：一輛黑色的suv從他們的車頭和吳沁桐漸漸遠去的背影之間穿過，就在那一瞬之後，她視線中的那個嬌小可人的身影如同氣體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無蹤了。一股恐懼和不祥緊緊擭住了她的心髒，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生起瞬間席卷全身。

    丁老師當然感受不到他們內心的驚濤駭浪，平靜地說道：“也許她是來學校拿回一些東西吧？”

    不對。衛小楓在心裏否定道，她能感覺得出當時的吳沁桐並非是來告別，更像是重回一處自己熟悉的地方。

    趁丁老師還沒有看出他們此時的不自然，武雲連忙拉住衛小楓的手，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說道：“謝謝你了，丁老師。我們就先走了，不打擾你們辦公了。”

    丁老師衝他們揮了揮手，客氣地送別道：“好的，不送了，慢走。”

    拉著略顯失魂落魄的衛小楓出了教師辦公室，武雲趕緊關上了門，接著雙手抓住衛小楓的肩膀，一邊輕輕的搖晃，一邊擔憂地問道：“小楓，你沒事吧？”

    衛小楓目光閃爍，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恍然若失地搖了搖頭，說道：“我、我也不知道……小桐、小桐難道真的已經……可那天我們遇到的難道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她嗎？我還是不敢相信……”

    “你先冷靜點聽我說。”武雲將手捧在她的兩頰，扶正她的頭使她的眼睛正視著自己，半是溫和半是嚴肅地說道，“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在我們從憐湖回來前一天的那個周六，一名叫吳沁桐的這所學校的初二女生在自己家中用煤氣自殺了這一事實。死人不可能複活，這就表示我們在周日傍晚進入市區後不久在路邊遇到的那個女孩並不是吳沁桐，而是另外一個人。”

    “不可能，她都說了她叫吳沁桐……”衛小楓掙紮著搖搖頭道。

    “你先別急，先聽我說。”武雲加強了語氣，“名字隻是個代號，不能說明什麽。比方說我叫武雲，我也可以對別人說我叫王雲、張雲、李雲或是其他名字。那個小女孩告訴我們她叫吳沁桐，但實際上我們根本不能肯定她就叫這個名字不是嗎？就像我們告訴她你叫小楓、我叫小雲，都沒有告訴她具體的姓一樣，她麵對偶遇的陌生人並被問道叫什麽姓名的時候故意告訴我們一個假的名字並不是沒有可能，或許這就是她小心和聰明的表現。”

    衛小楓細細聽著，糟亂的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接著她暗自推敲了一下，覺得武雲說的確實有一定的道理。不過她還是有個疑惑，繼續問道：“那她的微信是怎麽回事？水心桐組合起來就是‘沁桐’啊，她如果不是吳沁桐的話為什麽要取這樣的一個微信名稱？”

    武雲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她會問到類似的問題，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剛剛想到了有一種可能。我們遇到的那個小女孩和吳沁桐是好朋友，吳沁桐在自殺之前把微xìn hào給了她。她那天應該並不知道吳沁桐自殺的消息，所以在我們問起她名字的時候她才會故意把好朋友的名字當作自己的名字告訴我們，順便用好朋友的微信加了我們做好友。這就不難解釋之後為什麽你一直發給水心桐的微信消息卻收不到回複，因為那個小女孩可能在得知好朋友突然一聲不吭地轉學之後感到很難過，顧不上使用好朋友留下的微信。”

    武雲的解釋聽上去確實有理有據，但衛小楓心中還是不能認可這樣的解釋就是真相。因為小楓在那天那個小女孩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份純真和欣喜，她絕對不是在說謊。

    但小楓並沒有將自己心中的堅持說出來，因為她無法解釋前一天自殺的女孩是如何在死後第二天還能出現在這個世間。

    除非是……鬼魂！

    但她擁抱那個小女孩時感受到真實的溫度和柔軟，絕對是鮮活的有血有肉的存在。她現在有些錯亂了。

    武雲看不出她內心的錯亂，繼續說：“既然我們遇到的那個小女孩是吳沁桐的好朋友，就很有可能是她的同班同學，再不濟也應該是一個年級的同學，待會兒我們不妨將初二所在的這兩個樓層一個班一個班地搜尋過去，說不定就能找到那個小女孩了。找到她之後再等下課後，我們就可以找她問清楚具體的情況了。你覺得怎麽樣？”

    衛小楓靜默了幾秒，點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武雲終於鬆開了捧住小楓雙頰的手，說道：“那好，你在這一層沿著走廊找過去，我去五樓，待會兒在最右邊的樓梯匯合。”

    待衛小楓點頭之後，武雲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了樓。

    衛小楓隨即沿著走廊向前踽踽而行，經過每一個班級的窗邊就再度放慢腳步仔細觀察著教室裏認真聽講的學生們的臉，搜尋著那張稚嫩可愛的臉龐。她的舉動還是引起了教室裏學生們的注意，不停有學生將目光從黑板和講台上轉移到窗外的她身上。她走到四班的教室窗邊，特意多駐足觀察了一會兒，教室中有兩張空出來的課桌，顯而易見就是譚朗和吳沁桐的，不過她也沒能從剩餘的學生之中找到自己想要找尋的那個女孩,倒是看到了譚朗被撞時陪在他身邊的兩名男生。因為停留的時間有點長，所以正在上課的女老師略帶不滿地走出教室詢問她是誰、在做什麽，她解釋說是應校方的邀請參觀學校以收集寫文章的素材。那位老師臉上的不滿這才退去，並客氣地問她要不要進教室來感受一下學生上課的氛圍。小楓婉拒了，繼續向前走去。

    走到最右邊的走廊，武雲正好從樓上下來。看到她之後，衝她搖了搖頭，表示沒有收獲，並問道：“你找到了嗎？”

    衛小楓一臉蠟白，失望地搖了搖頭。

    “不應該啊……”武雲用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難不成不是同一個年級的？這樣找下去無異如同大海撈針，還是算了吧？反正我在接下來這半個月還會頻繁地出入這間學校，說不定能偶爾遇到那個小女孩呢。我們先回那邊的樓梯口去吧，齊主任差不多也該下來了。”

    “好吧。”小楓隻能妥協了。

    兩人肩並肩快速往回走，就在經過四班的教室門口時，衛小楓突然停住了腳步，也叫住了武雲。

    “怎麽了？”武雲回頭問道。

    衛小楓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右轉身來到教室門前，衝著正在裏麵上課的女老師大聲問道：“這位老師，不好意思，我們能不能進到教室裏和同學們一起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