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很早就認識了……”天璿低聲道：“這個我聽你們家裏的人說起過，隻是說的都不甚詳細，隻知道你們從小就認識。可是我很好奇，你們一個在西湖，一個在蜀中，怎麽會從小就認識呢？”

    “這是個很巧合的事情了。”唐小婉就看著葉凡笑了，慢慢地說起了他們相識的經過。

    唐小婉與葉凡的初遇，是個偶然。他們一個出身西湖藏劍，一個身居川中唐門，即使相遇，也應是江湖俠少俠女的琴劍相交，而非青梅竹馬。然而世上之事，便是有著那麽多的偶然。

    葉凡出身江南藏劍山莊，兄弟之中排行第五，他與前麵四個哥哥年紀相差甚大，自然多受眾人嗬護。

    藏劍山莊第三次名劍大會之際，葉凡八齡，他與天生比劍得勝，卻未曾得到四季劍法劍譜，葉凡賭氣離家。他初時心中氣惱，隻想離家遠遠的便好，不料漸行漸遠，待到心中略有悔意想返家之時，卻早已記不得來時路途。

    他無法可想，沿街而睡，旁人見他玉雪可愛，便有人送食水與他。不過兩日，路有拐賣孩童之人，見他衣著華美，粉妝玉琢，這等貨物自來最得豪富之家喜愛，遂上前搭訕，寥寥數語便以送其返家之名將葉凡騙走。葉凡懵懂無知之下，卻是被人販子一路帶道西南巴蜀一帶，賣與當地一個退下的官吏。那官吏老來得子，張燈結彩將葉凡迎來，但葉凡年紀雖幼，卻能辨別此地並非己家，當下已知上當。他心思靈巧，並不如平常孩童般苦惱，當日柔順聽話，卻在夜裏翻窗出戶遠遁了。

    蜀地與江南遠隔數千裏，他在藏劍長大，怎知家在何處。葉凡聰慧伶俐，沿街乞求些稀粥殘湯，卻是不學便會。

    唯獨一事卻是他未曾料到，天下乞丐多屬丐幫所屬，巴蜀一帶自然也不例外。

    葉凡走家過戶，錢財過手，他生得個金童之貌，討起飯來自然占了天大的便宜，卻是不知暗地裏早已搶了多少乞丐的飯碗。終有一日被三兩小丐圍住，脅迫之下，葉凡倔強，卻是不願加入丐幫，被打得口齒流血，顏麵青腫，不知吃了多少老拳。當日他每走一家皆有小丐擋門，如此兩日，滴水不盡，六月初七又逢天降大雨，他脾氣雖大，身子卻再也挨不住，神誌也漸渾沌了。

    卻道葉凡不支倒地之所在，正是唐家堡地界。唐家堡傳堡百年，威震巴蜀，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唐門所在之地。

    當日雨後，唐門有名的小霸王唐無樂帶妹妹唐小婉出來遛他的大黃，大黃乃唐門中人遠從吐蕃帶回的凶惡獒犬，獅頭虎身，性情凶猛，百米之內疾馳之速可超虎豹。唐無樂自得此狗後喜不自勝，每日帶它四出尋事。他本乃無事生非之人，這時見路旁臥倒一童，偏又比自詡唐門麵貌稱最的他俊秀幾分，他大為惱怒，遂縱狗上前撕咬。

    葉凡被咬傷數處，傷上加傷，本有性命之憂，幸而唐小婉從旁勸說，後又將他帶入唐門妥善醫治，方才僥幸得脫。

    “那後來呢？”天璿好奇的問。

    “我昏迷數日，全得婉兒看護，得知我的經曆之後，又求得管家為其安排莊中雜務，我就此在唐家堡一留經年。後來有一日，婉兒患病臥床兩日，看似甚重，我兩人年幼，都以為婉兒終將不治。時天氣漸涼，我靜坐窗畔，眼見婉兒形容憔悴，不覺難過，待到婉兒說道她自小生在南國，隻見雨打芭蕉、風臨琵琶，卻從未曾見過北國千裏沃雪，於是我決意將雪取來，讓她得償所願。”葉凡回憶起他們的點點滴滴，臉上也是帶著溫柔，讓人很容易沉浸在他的溫柔裏。

    天璿一聽要把雪帶回來，就樂了。

    唐小婉也樂了，道：“我們倆那時候真的是年少無知，並沒有想太多。葉凡他生於蘇杭，對霜雪之事與我一樣未曾見過，隻知越向北行，便會離所尋之物更近一步。川蜀本乃四季炎熱之地，從此出行若想至極寒之地，絕非數日之功。葉凡他走了幾日，終未得見此物。他是天生固執之人，床前一諾絕不會改。這一走，就到了西域天山。”

    天璿點點頭，對於葉凡能為了唐小婉做到這樣，很是羨慕。“可是我聽說，西域天山之巔，自古冰封四季，人跡罕至，葉凡那時候年紀並不大，怎麽能把雪帶回來呢？”

    “話雖這樣說，但那些霜雪難侵的高手卻不在此例。”葉凡輕聲道，陷入了回憶裏。“我就在那裏，遇見了師傅。”

    天璿點點頭，這個事情她倒是聽柳公子說過。王遺風旅居各地皆有安生之所，他在西域天山的居處便喚作小西天，那是個四麵環山的深穀，穀底四季常青，王遺風從全國搜羅奇異花木栽種其中，從穀中向上不久便為雪所封，“雪魔”王遺風《凝雪功》便多於此處修煉。“然後呢？”天璿接著問。

    葉凡看了天璿一眼，見她聽得認真，笑了笑，道：“六月十四那日，天降大雪，師傅出穀散心，東風吹雪，拂麵撲來，他心中格外清靜，這雪花潔白剔透，未落於地便不會被俗士侵染，乃是他最愛之物。”

    “於是王穀主看見了你。”天璿就道，心想，王遺風看見漫天風雪之中正有個瘦小的影子。他看著那衣衫敝履的小孩兒一身白衣，在風雪中掙紮，嬌嫩的小臉早已凍得泛青，一雙手通紅冰冷，卻仍捧著一大團以外衣仔細包好的碎雪，一步一頓。他看那孩子的雙曈明朗如星，落魄前行，雖前路艱難，卻從未有過半點屈從，一如當年的自己，那是多麽久遠的事情了啊……於是起了好奇的心，對葉凡有了興趣。

    葉凡點點頭，道：“是啊，雖然我不知道我哪裏引起了師傅的注意力，但是我真的很開心，能遇見師傅，並且能拜他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