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討厭的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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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八月盛夏,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月華城還未退去夜間的淡淡白霧,城裏街道上卻早已人聲鼎沸了。
一個約十二三歲的粉衫女孩兒乘坐在一隻靈鶴身上,從城東一處朱門大宅中翩然而起,越過無數商鋪和民宅,在一些人豔羨目光的注視下往城外飛去。
不過這種場景在修仙大城月華城裏很是常見,所以隻勾起了寥寥數人的談興。
“那是紀家的靈鶴啊。”有人感慨。
“是啊,那小姑娘我認得,她隻是紀家的劍仆,卻也如此風光。”接話的這人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羨慕和神往。
“哈哈,像我們這等沒有靈根的凡人,就是去給人家做劍仆,人家也看不上,還不如多幹點兒活,掙些靈珠買神力丸,讓婆娘和孩子過上好日子才是正經。”
幾人就此說了幾句閑話,終於安靜下來,繼續忙活手中的活計。
他們都是世代生活在月華城、無法修行的凡人。在整個青淩大陸,月華城也是排名前十的修仙城市,城中更有紀家、劉家、梅家這三大家族勢力,支撐著月華城盛名不墮。
然而這些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們的榮耀,與月華城的凡人幾無關聯。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沾了修仙之風盛行的光,凡人們也可以謀一份差事,賺些靈珠買一種名為“神力丸”的初級丹藥。
此丹修士們壓根看不上眼,但對凡人來說卻是好東西,吃了可以激發體內潛能使力氣成倍增加。有了使不完的勁兒,他們就有可能進入那些修仙家族或者中小門派為仙師服務,得到豐厚的報酬;再不濟也能在凡俗界找個武師、護院之類的差事,過上安穩富足的日子。
許多修仙城市都是這般情況,漸漸的竟形成了一個可觀的產業,暫且不提。
且說那粉衫小姑娘騎著靈鶴,一路出了城門,往月華城北方那片連綿的青山疾馳。她神情興奮,小拳頭不自覺地緊握起來,好像期待著什麽。
隻一盞茶的功夫,小姑娘已經來到了巍巍青山跟前。她驅使靈鶴降落下來,信步來到山腳下的一片房屋前麵。
“何師叔,我奉老祖之命前來接四小姐回家啦!”小姑娘大聲喊道,喜悅之情躍然臉上。
原本緊閉的房門應聲而開,一位胖墩兒似的中年修士從裏麵走出來,笑眯眯道:“小文兒來了。四小姐還在山中火岩洞裏修行,已經有好幾天不曾下山歇息了,你來得正好。”
中年修士是紀家的外聘客卿長老何璧,如今是金丹中期修為,受紀家之托在北峻山照看。這座山中有適合築基期以下境界修士磨練的天然洞府,歸紀家和梅家共同管理。除了這兩家的弟子外,其他修士想要進入還須繳納靈石。
被稱為小文兒的姑娘全名叫做文楠,因生的可愛,人又機靈,頗得紀家實權人物的喜愛,也因此何璧並未把她當作一般的劍仆看待,反而如晚輩那般親厚。
文楠聽罷何璧的話,點點頭而後歎道:“四小姐在修行上總是這麽拚命,比其他幾位少爺小姐用心多了,怪不得最得老祖寵愛。”說到最後,文楠一臉與有榮焉的模樣,能看出來她與四小姐關係不錯。
何璧笑著搖搖頭,道:“四小姐因為靈根資質的原因不敢在修行上有所懈怠,這是好事。不過這種受不受寵的話小文兒以後還是不要輕易說了,萬一被三小姐聽到,少不得對你一番刁難。好了,老祖讓你接小姐回去必有要事,你快上去吧。”
文楠吐了吐舌頭,為自己剛才的心直口快稍顯後悔。她俏皮笑道:“在其他人麵前我當然不敢妄議主子,不過我知道何師叔你最好了,不會告訴三小姐的。那我這就去了,何師叔待會兒見!”
何璧看著文楠雀躍著一路奔向山腰的洞府,再次笑著搖了搖頭。同時,他放出神識,將北峻山的曆練區域籠罩其內,例行日常探查。
當神識掃到某一間洞府時,何璧先是一怔,然後才輕笑道:“梅家那小子也來了?這次難得沒有跟四小姐大打出手啊。”
人不是他放進來的,那麽肯定是梅家金丹修士做的。何璧深深看了眼隔壁的房屋,直到那裏傳出一聲沉悶的低哼表示抗議時,他才轉身回了自己的地盤。
小半個時辰後,文楠已經站在了山腰那一排整齊的洞府前。她不是第一次來北峻山了,所以熟門熟路就找到了四小姐平常曆練最常去的那個火岩洞。隻是她還沒進洞,就聽到裏麵傳來一聲怒吼——
“梅錦年!你小子找死是不是!”
吼聲伴隨著洞內的熱浪撲麵而來,文楠不由得歎了口氣。這聲音,這氣勢,發飆的無疑是自家四小姐紀小璠。同樣,能使四小姐動怒至此的姓梅的,隻有梅家少爺梅錦年了。
提起梅錦年,月華城絕大部分少女都會羞紅了臉。因為這人不但長得俊俏好看,更是萬裏挑一的天才修士,前途不可限量。別看他才十四五歲,卻已經是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了。
可是文楠對此人卻絲毫喜歡不起來,原因無它,就是因為這家夥老是找四小姐的麻煩。作為紀小璠的狂熱崇拜者,文楠覺得整個月華城都沒有比梅錦年更討厭的人了。
她的思緒還在飄蕩,卻已經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小璠妹妹為何生這麽大的氣?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啊,我人都還在這個洞府裏好不好?”少年清朗的聲音從另外一個洞府響起,帶著幾分明顯的笑意。
二人確實不在同一個洞府,但他卻仗著自己的修為高過紀小璠,以神識穿過洞壁刺探撩撥,撓紀小璠的癢癢。
火岩洞中的紀小璠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反駁怒斥,還以顏色,眼尾卻在這時掃到了剛跨進洞的文楠。
她一改方才怒氣難擋的模樣,笑了笑,對隔壁道:“你自己玩吧,本姑娘要走了!”
梅錦年也不甚在意,笑道:“那就剩我自己了,真沒意思。”
紀小璠再也不理他,使了一個清潔術將自己弄幹淨,轉眼就恢複成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然後拉著文楠的手笑道:“文姐姐我們走。”
文楠對著隔壁做了個鄙視的表情,然後道:“小姐,這廝太可惡了!”
這話以梅錦年的耳力自然是能聽到的,文楠絲毫沒有避忌,事實上她就是故意說給某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聽的。
梅錦年毫無反應,紀小璠卻一刻也不想待,拉著文楠一起出了洞,往山下走去。本來梅錦年沒來之前,她還沉浸在火岩洞的磨練之中心無旁騖,那家夥一出現就來攪局,紀小璠不勝其煩。
走出很遠一段距離之後,文楠還在憤憤不平,指責梅錦年仗勢欺人。
她在紀家五六年了,對月華城裏三方勢力的彼此傾軋和此消彼長看得還算明白,因為梅錦年的修仙天分極佳,據傳再過幾年就會拜入太華山上清仙門,梅家也因此張揚起來,事事都要壓紀家和劉家一頭。
紀小璠卻對此不以為然,不屑道:“梅錦年的天資在月華城算得上稀罕,到了上清仙門可就不出彩了。以他如今的得瑟模樣,最好是剛入門就得罪一幫人,被胖揍一頓看他還囂張!”
文楠聽罷,對紀小璠的崇拜頓時再上一層樓——小姐就是小姐,不出門就知道上清仙門的行情,厲害!
她蹙眉想了想,突然間一跳老高,驚叫道:“小姐不好了!”
紀小璠被嚇了一跳,無奈道:“又有什麽事?”
文楠半掩著嘴巴,神色驚異,像是想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猶猶豫豫道:“我是覺得梅錦年的表現很奇怪啊。我雖然討厭他,不過說句公道話,聽說這家夥對其他人都十分謙遜有禮,很多人都誇他有君子之風呢……”
紀小璠挑眉:“所以呢,你想說什麽?”
文楠看著四小姐,一咬牙道:“我還聽說當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時,就會對她與眾不同,而反映在十幾歲的少年人身上,就是喜歡捉弄對方,其實那是青澀稚嫩的愛的表現……”
紀小璠聽完她的解釋,隻能無力地垂下腦袋,深深歎了口氣。
“文姐姐,我嚴肅而鄭重地告訴你,你想多了!以後這種亂七八糟的書你不要再看了,話本小說等等東西那都是無聊之人寫來騙人的!”
看著才十歲的四小姐這般小大人模樣教訓自己,文楠撲哧一聲樂了,笑道:“也有很多經典的嘛,不看可惜。既然小姐看不上他,那我就放心了。”
跟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談論感情這種事,文楠一點兒都不覺得不妥。與四小姐接觸的時間越久,她就越覺得不能把四小姐當作普通的孩子。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小姐比許多活了很多年的大人都要明白,懂得更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紀小璠在文楠感慨的時候也分析了梅錦年的動機。
那小子的舉動確實很古怪,而且隻針對她一個人。但作為擁有上萬年的記憶、曾經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豐富的經驗和老辣的眼光告訴紀小璠,種種舉動並非梅錦年對自己有了什麽情意。那麽這就真的怪了,難道他發現了什麽?可是怎麽可能?
她的真實來曆和身份,恐怕連九天之上的仙雲界都沒人能夠想到,何況區區凡人界的一個十幾歲少年?能看穿她身世之謎的,至少也得是一同從仙雲界下來的大境界修士,梅錦年怎麽看都不像。
收回思緒,紀小璠繼續往山下走去,換了個話題道:“文姐姐,這次爺爺讓你來接我回家,是已經答應了我那個請求了吧?”
文楠回神道:“是,老祖說既然四小姐去意已決,他就算豁出顏麵也要做到。小姐,文楠雖然修行尚淺,卻也聽人說過魂修的路不好走,你何苦為難自己呢?”
紀小璠苦笑道:“我若是有梅錦年的靈根資質,怎麽可能去選魂修這條路?可是以三靈根的條件幾乎無望飛升,此路不通隻能繞道了。魂修剛開始是苦了點兒,不過到後麵就好處多多了,文姐姐別擔心。”
她握了握掩在衣袖下的拳,竭力驅散不知不覺湧上來的夢魘般的回憶。殺師之仇,滅門之恨,同門慘死,一幕幕血腥畫麵仿佛在腦海中生了根,十年來日日糾纏,令她無一日安生。
跌落塵埃又如何?既然還有命在,這顆心便不死不息,終有一日她會再次站到頂峰!為了那一日早日到來,她可以毫不猶豫舍棄掉雞肋般的三靈根,走更艱苦更凶險同時也更有希望的魂修之路!
感受到小姐周身的凜然意誌,文楠半晌不知該說什麽,最終隻是沮喪道:“小姐若是離家,以後我們想再見麵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