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此打了個照麵，然後各自該幹嘛幹嘛，再無二話。

    周晗之繼續敲打修補，沉浸在自己的境界中旁若無人。然而他手上動作之流暢嫻熟，著實讓紀小璠暗暗驚訝了一番——身為天潢貴胄，他堂堂皇子之尊竟然不僅醉心於鑽研廚藝，且頗通木匠瓦工活，實在匪夷所思。鑒於跟他不熟，紀小璠並沒打算多問，況且這種事情發生在皇家，說不定還牽扯什麽秘辛呢，不該問的最好別多問。

    離開聽風水榭，紀小璠信步來到清宿真人洞府，這一次很順利就見到了師父，難得他今日沒有賴床到後半晌。

    進入清宿洞府後，紀小璠一眼就看到殿中央擺著一個半人高的人形木架子。架子兩側各伸出一根手臂一樣的彎管，頂端各有一個圓盤，乍一看就像一個人站在那裏高高托著兩個盤子。左邊的盤子裏放著她的鑄魂球，令一端亦是個鑄魂球，大約是清宿真人的。此時他正站在木架子旁邊。

    紀小璠行禮之後站在一邊仔細打量了幾眼，奇道：“師父，這便是您說的魂獸感情交流？這個方式似乎……”

    清宿真人得意道：“別看設備簡陋，其實此法頗見成效，稍後你問問你的青龍就知道了。”

    紀小璠還是不解，問道：“弟子不敢懷疑師父這個方法的效果，隻是有些好奇它們是怎麽交流感情的。弟子本以為師父的魂獸貔貅會化出原形，今卻見師父把兩個鑄魂球各放一邊，那麽魂獸如何接觸呢？”

    每個鑄魂球都隻容一隻魂獸，青龍和貔貅不可能同時鑽進同一個鑄魂球內，所以除了貔貅化形紀小璠想不出第二種交流感情的辦法。不過此情景正好是個機會，她能趁機多了解些關於魂獸和鑄魂球的秘密。

    清宿真人嘿嘿一笑，道：“這還不簡單，不用接觸，我當中間人為他們傳話啊。”

    紀小璠：“……”

    果然不該對這個師父抱有期望的，不過既然這樣直接把兩個鑄魂球拿在手裏不就行了嗎，非得搞個這麽奇怪的木架子幹什麽？

    清宿真人渾然不覺徒兒的無語有什麽不妥，而是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這幾日沒來，是在研讀《煥神訣》吧，看得如何了？若有不解之處，為師自當與你解惑。”

    紀小璠不知師父的話別有深意，便按原先設想的話語應對道：“弟子花了這幾日時間，已經把《煥神訣》通讀了三遍，可是功法太高深了弟子又愚鈍，隻懂了皮毛，更深層的東西實在太頭疼了，我看不明白啊師父。”

    她的語氣帶有幾分撒嬌的嫌疑，好像生怕清宿真人責怪似的。

    清宿真人了然地笑笑，早就猜到了她會繼續隱瞞偽裝，他並不戳穿，隻是就著這個話題問下去：“已經很厲害了！那衍生的修煉功法你可有什麽想法？若是有了大致方向，不妨跟為師說說。”

    紀小璠隻道：“剛有一點構思，等弟子再想幾日再說給師父聽。”

    她在糾結要不要把自己說給青龍的那套說辭告訴清宿真人，畢竟有了這個“前世記憶”這個幌子以後做什麽事也方便些，不至於讓他們驚疑。還有一點，總在這些大人麵前裝小孩子她覺得挺煩的，一不小心可能就表現出格了，比如前幾日跟清宿真人的對話。再說了，鑄魂球留在這裏也有好幾天了，既然師父說青龍和貔貅相處融洽，她可不敢保證青龍有沒有把這件事給抖摟出來。

    想了想，她覺得一直隱瞞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如果說出來，那就連她與青龍融魂的緣故也帶出來了，門派總該放心了吧。而且，若她主動說出來，就占據了有利的位置，把此事利用好了還能收到意外效果。

    “師父，我……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跟您說……”紀小璠低著頭，小聲說道。

    清宿真人有些意外，也有些莫名的小小期待，鼓勵道：“你既是我的徒兒，一切都有師父做主，咱們師徒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紀小璠把頭埋得更低，囁嚅道：“可是……弟子……我怕我說了之後，師父就不肯認我這個徒兒了，還有可能把我當怪物殺掉……我……我不敢跟任何人說……”

    清宿真人大感振奮，猜到紀小璠很有可能要跟他坦白了，忙安慰道：“別怕，你先說是什麽事，為師不會怪你的。”

    紀小璠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覺得清宿真人的反應好像不太正常。不過事已至此，她已經沒有時間多想別的了，隻好繼續裝弱勢，那一副柔弱害怕的樣子讓人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忍心多說她什麽。

    “自從弟子記事起，腦海中就經常閃過很多奇怪的畫麵，都是我不曾去過的地方和經曆過的事情，可是那種感覺卻很真實……我很害怕，卻不敢跟爹娘說，隻當是在做噩夢，可是隨著年齡增長，腦子裏卻更頻繁地閃出這些東西來，夢裏很多事甚至能夠串連起來，就好像……好像我上輩子發生的事情一樣，師父，嗚……”紀小璠說著說著也不知是覺得委屈還是回想起往事嚇的，竟開始放聲大哭。

    清宿真人在她斷斷續續的描述中已經聽明白了個大概，看到平日裏機靈活潑的小徒弟被嚇得泣不成聲，不由想到她這些年來把秘密憋在內心的苦悶和壓力，頓時心生憐惜。

    “小璠不哭、不哭，有師父在呢，不用怕。”清宿真人走過來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像慈父一般安慰著她。

    紀小璠漸漸止住哭聲，抽噎道：“可是……我覺得我是個怪物，跟別人都不一樣……”

    清宿真人便道：“這有什麽，那些噩夢應該是你前世的記憶，在經曆輪回時不知為何還保留了一部分，沒事的，都已經過去了。”

    紀小璠怯怯地，猶疑地看著他，小聲道：“師父……不嫌棄小璠嗎？”

    清宿真人樂嗬嗬道：“不嫌棄不嫌棄，生而知之，這是好事！對了，你經常夢到的場景都有哪些？”

    紀小璠揀一些比較血腥恐怖的說了幾句，並委婉地表示自己有時候會分不清是夢是醒，所以偶爾心情比較糟糕充滿仇恨。這正好從側麵解釋了為何她能與青龍融魂，看樣子清宿真人也不疑有他。

    他一心二心想要知道所謂的“天降神聖，生而知之”是什麽意思，隻不過礙於掌門真人的吩咐不好開口詢問，沒想到瞌睡有人送枕頭，這個念頭還沒下去呢紀小璠就自己坦白了，正合他意。而對紀小璠而言，看到師父的那般神情，知道他十有*是信了，心裏緊繃著的那根弦也放鬆了，她甚至想爆句粗口來表達此刻自己的心情：娘的，以後終於不用再假惺惺地演戲扮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