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璠一怔，神情拿捏的恰到好處，忽又笑道：“藺道友說笑了吧，在下自認還沒有這麽大的能耐，能招來如此強敵。特意建立一個門派，就為了對付我，這得是不共戴天之仇啊，我好像不記得自己造過這樣的孽。”

    藺伊不置可否，盯了她一眼，慢慢道：“如果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就不會來找你了。話說到這裏，你信或不信，都與我無關了。”

    “藺道友自我離開微芒山不久就開始跟蹤我，一直潛於暗處，如今現身，不會真的隻是為了告訴我這樣一個消息吧？你把這件事說出來，不就是想讓我信嗎？這麽做有何目的，不妨一起說出來。”紀小璠神色自若，悠然道。

    藺伊略有驚奇，不過很快就又恢複了疏冷，點頭道：“我本以為紀道友聽到這樣的消息會稍顯慌亂，沒想到是我多慮了，早就聽說微芒山弟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今日之見倒也不虛。既然你都看穿了，那我就實話實說吧。”

    “等等！在此之前，可否請藺道友自報一下家門或出身？”紀小璠打斷她，插了一句。由著藺伊故弄玄虛，到此差不多可以了。

    藺伊笑了笑，恍若雪蓮綻放，“紀道友實在不好糊弄，看來我這一單是賺不上什麽錢了。在下本也不欲隱瞞，庚山藺氏的名頭不知紀道友可曾聽過？”

    “不曾。”

    “家門敗落已有近百年光景，紀道友這個年紀沒聽說過倒也正常。過去的千百年中，庚山藺氏在修仙界中亦有一席之地，雖不以戰力所長，卻尤擅刺探之術。當其時藺氏門下弟子頗眾。修仙界大大小小的消息都逃不過我們的耳目，就連六大門派都不敢輕易相犯。如今盛景早已不再，不過在下所言非虛，紀道友隻消問一問令祖和令師，即可證實。”

    藺伊清冷的腔調中隱隱含著一絲惆悵，不細聽很容易忽略掉。

    “家族沒落，族人凋零。可我們總得繼續活下去。便用老祖宗傳的秘法來換口飯吃。怎麽樣，紀道友可願出價？”藺伊微笑道，有些自嘲的意味在裏麵。

    紀小璠沉吟不語。藺伊又道：“藺氏雖然沒落，但家訓家風尚存，絕不會隱瞞欺詐。從我們藺家人口中出去的消息都保證真實，而且。作為慣例，第一個消息完全免費贈送。道友信不信、這筆買賣成不成，都沒關係，就當交個朋友了。”

    紀小璠搖搖頭，問她：“在下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針對此事。我有些不解。既然藺道友說有人想要殺我，且行事極為隱秘，那麽道友又是怎麽發現的？”

    她一個無名小卒。先前與藺伊又不認識，對方不可能特意去刺探有關她的消息。應是順便而為吧。

    果然，藺伊道：“此乃我在探查另一件事時無意中得知，既然是商機，在下自然不會白白錯過。其實我在微芒山外等候多日了，怎奈你們微芒山防護太嚴，即便是我們家傳的潛行隱息之術也難以尋找突破口。蹲守幾日，已經耽誤了其他幾項生意，我本打算明日就放棄的，幸好你及時出山來了。”

    她看了紀小璠一眼，“微芒山據說財力雄厚，門內弟子的份例堪比一些門派的長老供奉，這也是我願意等的一個原因。”

    對藺伊這樣的人來說，隻要是花得起錢的人，都值得等。

    紀小璠來了興趣，笑道：“難道你們的價錢還會因人而異不成？這可不太公平。”

    藺伊微笑道：“我們提供的消息不僅保證真實性，還能做到童叟無欺，絕對公道。隻是跟有錢人打交道，不用多費唇舌，彼此都痛快。一般來說，除了那些既成事實的消息，像這種正在發生的一件事從頭跟到尾，大約要傳出四五條消息，我們的收費是一萬兩千靈石，可根據實際酌情增減，如果道友確有意向，還可以先付定金。”

    紀小璠繼續笑：“在下還想多考慮考慮。”

    “當然可以，在下方才已經說了，第一條消息是免費贈送的，買賣不成仁義在。道友什麽時候想好了，或者道友以後想知道什麽樣的消息，都可以找我，一切都好商量。”藺伊並不意外她的拒絕，大約是見慣了這樣的情景。

    紀小璠點頭致意：“多謝藺道友，或許我很快就會再聯係你。”

    藺伊給她留了一張傳訊符，隨後告辭。紀小璠收好後，細細思索這件事。

    假如藺伊所言不虛，那麽為了殺她而特意建了一個門派作掩護的，恐怕隻有萬仙道了。

    目前她確定下界的萬仙道的人隻有一個蘇煜，這麽看來，似乎並不是。踏破鐵鞋都得不到萬仙道眾的其他消息，沒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頭，藺伊的消息來得太及時了。

    待她核實過藺伊的身份之後，是該采取行動了。不就是一萬兩千枚靈石嗎，這次下山師父給的零花錢正好夠。

    次日一早，藺伊作別紀小璠，悠然而去。紀小璠不緊不慢地吃完早餐，乘著翔雲踏繼續往藍蝶穀趕。

    此時距離微芒山還不算太遠，許多事情她問師父要比問月華城方便。於是站在翔雲踏上的紀小璠並沒有閑著，拿出傳訊符，詢問師父。她隻說自己路上遇到了一人，那人自稱是庚山藺氏之後，問師父此人是否可以相交。

    傳訊符發出去不足片刻，清宿真人便回了話。

    “若果真是庚山藺氏的後人，不必過於戒備，隻需捂緊錢袋子即可。”

    紀小璠哭笑不得。

    清宿真人還說了，庚山藺氏當年確實風光，但幹他們這一行的，本事再大也是修仙界眾人眼中的一根刺——誰想自己的隱秘之事冷不丁就傳遍江湖了呢？藺氏不倒，就仿佛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窺探，令無數不磊落的人渾身難受，這是藺氏覆滅沒落的主要原因。

    老的們死的死傷的傷。其實也沒剩幾個，總之都心灰意冷不願再出江湖了，由輝煌到黯淡，這就苦了那些小輩。近些年來藺氏後人確實重操舊業，隻不過完全不複當年藺氏一門的盛況，隻是小打小鬧賺點兒錢糊口而已。

    清宿真人說，可能是他們過怕了苦日子。所以總在錢上斤斤計較。有時候讓人覺得唯利是圖，不過心性倒說不上惡劣。尤其是他們這些小輩謹守家訓，還是很有職業操守的。

    既然師父都這麽說了。紀小璠決定相信藺伊一次。

    她傳訊道：“昨夜所議之事，還望藺道友相助，先行試探後續，酬金稍後奉上。”

    她知道。藺伊並沒有走遠，還在遠處跟著。就等著她說這句話呢。

    果然不出片刻，藺伊便再次閃現在紀小璠身前，笑道：“紀道友果真是個爽快人。”

    紀小璠拿出三千靈石給她，作為定金。藺伊清點後收起。看著紀小璠輕輕鬆鬆拿出這麽多錢絲毫不顯肉痛，藺伊心底難免感慨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收了靈石藺伊終於徹底遠離。紀小璠再給陳君竹和姬非各自傳信，若無閉關。讓他們一個月後在隱仙城相聚。

    接下來的幾天行程一直都很順利，當日夕陽西下時。靈荊山已遙遙在望。

    紀小璠看著沐浴在夕陽霞光中的靈荊山脈，感慨萬千。

    這裏果然變了。她記得當年靈荊山脈上長得最多的就是一種淺綠色荊藤，一到夏天，漫山遍野靈荊花開放，白色小花猶如滿天繁星，五彩蝴蝶翩然其間，美不勝收令人驚歎。微風送香，氣氛微醺，整個藍蝶穀上下都會持續興奮好長一段時間。

    可惜，那種美景終究是湮滅在漫長的歲月中了。

    鬥轉星移，靈荊山地貌早已有了較大改觀，當年的靈荊藤和靈荊花也尋不見蹤跡，山峰上盡是些再普通不過的野樹灌木，與凡俗界的普通莽山沒有太大區別了。

    作為修士，紀小璠對此地除了外觀上的改變，感觸最深的就是此地的靈氣稀微，幾乎淡到了無法維持正常修煉的地步。難怪當初龍飛欽不管她身份是否屬實都甘願放下身段祈求，為的就是不放過任何一絲拯救藍蝶穀的機會。

    昔日鍾靈毓秀的修煉寶地，不知何時竟走到了山窮水盡的窘境，紀小璠覺得非常心酸。

    感慨完了，紀小璠躲在隱蔽處開始易容。與藍蝶穀之人接觸，先前她用的是鐵小仙的臉，這次也應提前易容、更換男裝。

    做完這些，她來到近前，闖過靈荊山脈的迷陣。由於地理上的變化，當初的天然迷陣難以繼續利用，現在這個是藍蝶穀修士以人力布設的，比起天然迷陣來顯得尤為寒酸，威力也遠不如前。

    紀小璠目測幾個山峰的形狀，模糊判斷出以前的洪波峰和青狐山，邁步踏過去。

    藍蝶穀的機關術她亦曾學過，再加上菱華道君這方麵的才能，所以顯眼的機關她全能破解。可是另有一些與修為相關，以她的築基修為無法探查到金丹修士的手段，一下子被陣法之光觸及，驚動了穀中人。

    “前輩！您終於來了！”龍飛欽像是早就等在穀口，從紀小璠弄出動靜到他出現，用時不超過三息。

    “自那日接到您的傳訊符，弟子就一直在山門等待，可算把您盼來了！”龍飛欽到底會做人，會說話，絕口不提兩年前紀小璠爽約之事，言辭間顯得分外熱絡尊敬，好像見到了門派中真正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一樣。

    若是名門大派的弟子，何須如此？紀小璠心想。

    她收起不應多有的心思，點頭笑道：“這兩年因修煉之故，一直不得空，讓你們久等了。”

    龍飛欽連連擺手，道：“哪裏哪裏，前輩說這話可就見外了。這兩年我和師弟們都沒閑著，四處奔忙，倒也賺了不少靈石，門派尚且過得去。前輩能來，真是太好了。對了還沒祝賀前輩築基成功，您看我，一激動竟然失禮至此，真是……”

    紀小璠搖搖頭，笑道：“我不與你見外，你也不必跟我客氣。這次來，我就是為了看看穀中究竟是何種狀況，有沒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龍飛欽激動道：“前輩有這份心，就值得晚輩們感恩戴德永銘在懷了！”

    紀小璠笑而不語。

    “有一事還望前輩海涵。半月前我師父強行探查地脈靈脈，不慎受傷，至今臥床不起，所以未能親至迎接，其實他老人家一直也都盼著您來呢。”龍飛欽生怕紀小璠不滿這個排場，先進行解釋。

    紀小璠道：“咱們同門同宗，不必計較這些虛的。稍後我見了你師父，自有分說。”

    龍飛欽點頭稱是，恭敬地引著她在穀中行走，這引得不少弟子探頭張望。如今在藍蝶穀中，論地位論聲望，除了掌門真人就是大師兄龍飛欽，這個陌生的小子是誰，竟能勞動大師兄如此恭敬？

    不過不管怎麽說，大師兄都這麽做了，自己豈能不跟著？於是，一路上所見的藍蝶穀弟子，紛紛對紀小璠和龍飛欽行禮，神色亦頗見恭順。

    “穀中布局變化不大，不過我記得以前那處是一幢三層的石樓，不知什麽時候拆了。”紀小璠邊看邊感慨，指著一畝菜園地說道。

    這裏的許多印象都已經從她的記憶中消弭，隻記得個大概，那幢石樓是她印象最深刻的。石樓一層是藏經閣，二三層是修煉之所，當年她的師父淩蒙真人常年在此，因此她也時常初入，所以記得比較深。

    “石樓是前幾年剛拆的，直接起因是遭了天雷，幾乎要傾塌了。師父說門派典籍或流失散佚，或消耗損毀，十不存一，門中弟子也少，又都是低階弟子，無須特意入石樓修煉，既然無法修複，幹脆拆了，開辟為菜地，供穀中上下所食。不過師父還說，等以後藍蝶穀複興了，他定會再為門派重修石樓！”

    龍飛欽輕聲道，他堅信他的師父能夠做到。

    紀小璠望著穀中破落的房舍，全是木石建築，且簡單樸素，全無修仙界其他門派追求的磅礴大氣、瀟灑飄逸等仙家氣象。作為修士，連修煉都無以為繼的話，誰還有心情去思量這些外物美醜？

    藍蝶穀的修士近些年過得太苦了，不僅物質資源匱乏，連靈氣都漸枯竭，從這一點上說，他們尚且不如散修。除非重新恢複靈脈，否則這個門派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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